第十四章:放肆!
白笑跪在東宮殿外,手裡攥著一塊香甜的帕子。
帕子里包著澄黃色甜薑片和黑糖碎末。
「太子正在接見魏其侯。你先等等,莫跪著了。」
白薇不動聲色拿走帕子,捏緊裡面的東西。沒有灑出來。她嚴肅道:「白笑,你也別怪姑姑罰你跪。永壽宮的東西,不能偷!」
白笑嘶疼的扶著僵硬的膝蓋,緩緩站起來。她垂了垂首,神色間並沒有認錯的意思。
白薇嘆氣道:「姑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取來這些東西也方便東宮驗毒。可你太不聰明了,三公主匣子里少的東西,心裡能不嘀咕?」
「我們做奴才的,不能讓三公主和太子離心。……如今人人都知道你是東宮派去盯著三公主的眼睛。你覺得,三公主心裡會不隔閡太子嗎?」」
「三公主沒有發現……」
「沒有發現?呵呵,白笑,你是東宮出去的人不錯。可你不能讓三公主這麼覺得!」
白薇道:「前些日子五福失手咬了太子,太子都十分傷心。何況他精心養大的公主?」
「三公主本就不記恩不記好。奴婢沒進永壽宮前,三公主都待太子不親近。」白笑爭辯道。
白薇被白笑的大膽嚇了一跳,連忙捂住她的嘴,禁止道:「白笑,以後萬不可說這句話了!」
白笑沉默的望了眼北海殿,喃喃道,「太子聽見會傷心的。」
北海殿是太子的書房,寓意學海無涯,乘仙欲渡之。
黃昏夕陽變的橙紅昏黃。北海殿廡殿上落著一層金色的光,穿過多寶閣的窗子,落在側坐的魏其侯背上。
太子書房,左右各設三個座位。魏其侯受邀坐下,恭敬的坐在右邊末首。年輕的太子威嚴極了,硃紅色蟒袍常服壓身,風儀嚴峻。
東方衍翻著卷宗,「魏其侯征戰沙場,一回來就要處理內宅混亂。英雄折於枝末,令人嘆息啊。」
「臣,愧對太子關心。辜負夏主寄託……一屋不平何以平天下。老乞早該卸甲了。」
魏其侯愧疚的沒臉見人。他今天來就是想通過太子試探一下夏主的意思。
論起來,霍誼才是他的嫡子,世子霍聘不過是庶子扶正。若夏主真的有意讓霍誼挑起魏其侯府,他就是再艱難,也得先奪了霍聘的世子之位。
東方衍合上魏其侯的奏章,道:「霍誼這個名字不錯。齊琰既是魏其侯兒子,改名換姓認祖歸宗是應當的。不過,霍聘君子有方,當了十幾年世子不曾有什麼過錯。當初又是先夫人和魏其侯聯名上書,父皇才批的世子之位……」
魏其侯聽出了話音,不知是遺憾還是放鬆,提著的心突然落下。叩拜道:「臣,謹遵聖上旨意。」
太子提印落下東宮小章,對魏其侯道:「送去內閣吧。父皇勤勉政業,想必三日之內,魏其侯就能看到旨意了。」
魏其侯再次叩首,謝過東宮太子。
東方衍免了他的行禮,笑道:「魏其侯腿傷未愈,還是不要經常行叩拜之禮了。」
「多謝太子恩厚。」
魏其侯起身無意中看見案几上。
——刑科的摺子。
魏其侯目光微閃。他自幼習武,耳目聰明,雖然腿腳受傷了,身子骨卻並不像外人看見的那麼年邁。
這幾日魏其侯經常和刑部打交道。對刑科的摺子印章,印象深刻。
魏其侯隱隱約約看見淮陰侯,造船等字樣。心道這位年輕太子可真是不易。雖然夏王宮只有這麼一位文韜武略具全的成年皇子。
東宮太子沒有爭奪皇位的憂懼,卻要時時刻刻面對朝中這些積年威望的老臣。
年初皇上就讓太子兼管戶、工部。
內務府的賬就這麼一字不落的呈到了太子面前。
上個月,淮陰侯向工部申請三百萬兩白銀,要造漕船兌運。說先前的船是八年前所造,年久失修,去年在海上差點出了事。
漕船由南運北,南方染綉業發達。夏王宮許多貢緞,如昆吾殿的垂紗,東方蓁的豆綠床帳,都是由漕船貢品運來。
太子當場便發了怒。
這件事只有東宮內部知道。不過,太子貴為國之儲君,朝中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太子。
魏其侯也沒有免俗的從內宦那花了大價錢,得知太子動怒是生氣他們拿東方蓁做筏子。
好似不批這船,三公主就沒有衣緞用了一樣。宮裡這麼多宮妃主子,拿一個不受寵的公主當噱頭。
真是一群好朝臣!
魏其侯心中默默嘆:三公主是不受夏主寵,可東宮都快把這個小公主捧到天上去了。
也不怪淮陰侯想造船,打完政治牌還要打感情牌。把一個小公主拎到檯面上講。
只是淮陰侯到底棋差一招,不知太子的忌諱。
感情牌沒打好,反而成了太子的怒點。
魏其侯正要退下,忽然聽太子說:「魏其侯閑賦在家可還適應?」
魏其侯心裡為難,太子這是何意?他要說適應好呢,還是不適應好呢?他揣度片刻,度不出年輕太子的心,老老實實道。
「臣,偶爾會懷念疆場。又時常惋惜這些年不在家……髮妻早逝,本想照拂她妹妹。如今卻發現她死的凄涼。陷入兩難之中。」
魏其侯沉默片刻,道:「臣也不知適應不適應。臣,早已無家。如今有的只剩侯府責任。」
東方衍似乎動容。他想起魏其侯確實對先夫人用情至深,甚至為了紅顏不願奔赴戰場,還被夏主按在午門打板子。
東方衍摩挲著一串冰涼的碧璽,對魏其侯道:「孤初掌工部,欲譴侯爺去洞庭造船,不知侯爺可願意?」
造船?
魏其侯愕然,這不是從淮陰侯嘴裡叼肉嗎。
太子笑道:「淮陰侯的摺子,夏主已經批了。戶部的款銀五月初就能下來。不過,淮陰侯最近家中官司纏身。沒時間督船,此事只能另托良將了。」
東方衍溫和從容,悠閑地道。
魏其侯大汗淋漓,他一個駐守邊關的將軍,怎麼和一個盤根上丘多年的侯爺競爭。
淮陰侯,淮陰侯的兒子周景善,可都不是什麼好招惹的善茬。
「臣,遵旨。」魏其侯叩謝領命。
太子東方衍笑道:「孤猜到魏其侯不會拒絕,早已經把侯爺的名字報上去了。」他從摺子底下翻檢出任命書,令太監交給魏其侯。
有宮女來給太子添了水,東方衍神色微變,頷首對宮女道:「白薇你先退下。讓她在偏殿等孤。」
「是。」白薇領命退下。
太子對魏其侯道:「這事交給旁人,孤不放心。魏其侯不比其他侯爺,是征戰沙場的武將。從不懼戰。這些年慣來是個迎難之上的。」
頓了頓,不待魏其侯開口,給他寬心道:「孤知道侯爺在擔心什麼。無妨,你是奉了孤的旨意去督船。淮陰侯有何異動,報來東宮便是。」說罷起身離開,行跡匆匆。
魏其侯什麼都來不及解釋,只能對著太子的背影道:「……是。」
太子可真了解他。無論多艱難多害怕!他霍鳳厚可不是個會退縮的性子。
*
偏殿里,白笑口齒伶俐,條理清晰。一一把齊琰送禮的過程,鶯歌是如何藏著帶進永壽宮的,三公主的反應。盡數告訴了太子。
東方衍道:「齊琰這樣的東西都敢肖想夏王宮的公主,放肆!」
東方衍心情不甚愉悅,他閉著眼睛都能猜出齊琰在想什麼,一個初回侯府的公子,想和世子霍聘打擂台。不尚個公主,怎麼給自己抬身份呢。
東方衍冷笑連連。
白笑戰戰兢兢,趴的又低又乖。
東方衍聽到『三公主歡喜,直言是禮物』有片刻傷心。他半晌才道:「孤送給她的東西未曾少過,一個外人的小玩意就勾的她歡喜。」
微頓,「孤,還是失職啊。」
「喵——」
一隻烏蹄踏雪,尾巴尖還帶著一點白的黑白貓優雅走來。白薇緊張的抱起五福大人,低聲道:「五福大人怎麼來了東宮,你這兩日不是都在永壽宮睡著嗎。」
「把它抱走。」東方衍看見五福,心裡更來氣。他冷冷道:「都是不爭氣的東西。」
太子正在氣頭上,白薇趕緊把五福大人抱遠了。坐下花壇上揉它爪子。
五福大人圓滾滾的肚皮翻過來,雪白漂亮。
五福是太子養的貓,自幼卻黏三公主的很。彷彿知道三公主才是東宮的心尖尖,時常建章宮東宮兩邊跑。那時三公主還沒搬進永壽宮。
後來麗妃出來了,三公主搬進永壽宮。五福一下子就找到東方蓁的房間,擠在三公主被子里睡了。
東宮上下都嚇壞了,以為五福大人丟了。最後還是永壽宮來報,說是夜裡五福大人鑽進三公主的被窩了。早上三公主起來,大家才發現它。
白薇摸著光滑柔軟的貓毛,輕斥道:「你啊,真不懂事。太子正生氣三公主被不三不四的人勾搭了。你還偏偏跑來觸霉頭。」她摸了摸五福已經有起伏的肚子。
東宮中除了三公主,也就這個五福大人是個寶貝了。
太子把五福大人捧在手心裡,誰知開春了它不知和哪個野貓廝混在一起,挺著大肚子回來。太子早就氣的不管它了。
白薇揉著貓爪百思不得其解,「你說,那霍二公子有什麼好的呢。一會兒叫齊琰,一會兒叫霍誼的。連自己祖宗的名姓都搞不清楚……三公主看上他什麼了?」
白薇也有些生氣道:「太子殿下送了三公主多少東西,不見三公主歡喜的稱一聲禮物。如今反倒為別人的小玩意高興!小沒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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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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