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01

蟬鳴/01

七里夏樹第一次見到夏油傑的時候,是盛夏。

漫長,無趣,蟬鳴嘶啞。

連空氣中都泛著讓人想毀滅世界的燥熱。

七里夏樹當時的確是想毀滅世界,尤其是當那些小孩撿起地上的石頭朝她砸過來。

「掃把星!」

「怪物!」

諸如此類的辭彙,伴隨着石頭,狠狠朝她扔過來。

七里夏樹沒有躲,甚至微笑着理了理裙子。

然後,是那些孩子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那些砸向她的石頭,全都調換了方向,砸向了他們的腦袋。

他們被砸得滿頭是包。

嫌惡的語氣變為恐懼,他們捂著額頭哭着,慌不擇路地跑回去,「怪物——你果然是怪物!我們要告訴宮村老師,你一定會被趕出去的!」

他們跑得飛快,像是在躲洪水猛獸。

在他們跑遠以後,七里夏樹不慌不忙地撿起地上的石頭,在手裏掂了掂,毫不猶豫砸向了自己的額頭。

腦袋頓時開了花。

她看着血液滴落下來,很滿意,一抬頭,看到了對面的石板路上,沉默站在樹下的夏油傑。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夏油傑,他站在距離她十幾米遠的石板路上,清楚地目睹了一切,包括她的所作所為。

盛夏的光從他頭頂的繁密枝椏間落下來,細細碎碎的如同金屑,落在他的發梢、眉眼、肩膀上。

他像是披着一身星辰的神明,站在與她涇渭分明的分界線外,沉默地看着她的不堪和卑劣。

七里夏樹頂着一額頭的血,不僅不覺得慌張,反而沖他咧嘴一笑,然後滿不在乎地走了。

當七里夏樹回到院子裏,那群孩子已經在哭着向宮村老師告狀。

他們看到回來的七里夏樹,告狀的聲音愈發強烈,「宮村老師!就是她,她用奇怪的力量拿石頭砸了我們!把她趕出去吧!她是怪物!」

「不是這樣的……宮村老師,不是這樣的……」

從進院子開始就低着頭的七里夏樹開了口。

聲音很小,顫抖著哭腔。

她抹着眼淚微微抬頭,恰到好處地露出額頭,流下的血跡在臉上劃下刺目的血痕。

宮村老師一下子驚住,走過來看着七里夏樹的額頭,「這是怎麼回事,夏樹,你的額頭是怎麼回事?」

七里夏樹瑟縮著,不敢說話,只有抽噎著的肩膀不安地抖動着。

她小幅度看了一眼那群剛才還在告狀的孩子,然後一副害怕的樣子搖了搖頭,繼續哭着說:「是、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是我……我的問題,宮村老師可不可以不要趕我走……」

宮村明白了過來,是那群孩子又在玩扔石頭的遊戲了,每次玩扔石頭的遊戲,都會欺負七里夏樹,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他心疼地拉過七里夏樹,「我帶你去醫務室簡單處理一下,然後帶你去醫院。」

回頭時生氣地對那群孩子說,「你們欺負夏樹還惡人先告狀,真的無法無天了,今天晚上都不準吃晚飯!給我在宿舍面壁思過!」

七里夏樹從始至終低着頭,抹著那幾滴眼淚,一副委屈又害怕的可憐模樣。

所以也沒有看見院子裏還站着一個人。

「傑,你先到我的宿捨去休息一下吧,行李也暫時放在我宿舍,我帶夏樹處理完傷口再回來給你安排房間。」

當宮村老師忽然這麼說,七里夏樹才意識到,院子裏還有其他人在。

她遲疑了片刻,悄悄抬頭。

看到了夏油傑。

他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眼神里沒有陌生,顯然是記得她之前的舉動。

無聲了片刻,夏油傑的目光從她身上輕輕挪開,回答宮村老師,「好。」

從醫院回來,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

宮村老師是福利院的負責人,所以,福利院的工作人員不敢給那群孩子晚飯吃。

孩子們見宮村老師回來,餓著肚子請求宮村老師原諒。

宮村老師心軟,嘆了口氣,「大家一起生活在這裏,相依為命,互相幫助,這才是我希望看到的。可是你們總是欺負夏樹,不懲罰你們,你們就不會長記性。」

孩子們慌忙解釋,「老師,我們沒有欺負她,她,她是掃把星!她害死了父母,也會害死我們的!她是有那種奇怪力量的怪物!」

宮村老師原本的那點心軟蕩然無存,生氣道:「你們不僅砸傷夏樹,現在還胡說八道!今晚別說吃晚飯了,你們還要把思德篇課文抄一百遍,明天早上交給我!」

「夏樹,別害怕,被欺負了就告訴老師,好嗎?」宮村老師對一直瑟縮着他身後的七里夏樹溫和地說。

七里夏樹垂著頭,緊張地點頭,「……嗯。」

看起來很可憐。

宮村老師看着心疼,嘆了口氣:「回去休息吧,沒事的,老師不會把你趕出去。」

從始至終,七里夏樹都保持着可憐的神態,那群孩子只能憤恨地瞪着她離開的背影。

拐進了樓梯,七里夏樹才結束了縮著脖子的狀態,悠閑自在地上樓。

福利院的宿舍樓是三層樓。

七里夏樹的宿舍在二樓,那群孩子也在二樓,不過他們現在還在樓下接受宮村老師的責罵。

所以此時的二樓,理論上來說,應該是只有七里夏樹一個人的。

但是當她從樓梯上來,看到了靜默站在樓梯口的夏油傑。

他眉眼安靜,站在光線投下來的背面陰影里,在聽到她上樓的聲音后,目光轉了過來,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像是等了她很久。

七里夏樹與他短暫的對視一秒,若無其事的避開他,朝着宿舍走過去。

「為什麼要那麼做?」

他在她經過的時候開口。

七里夏樹其實並不想搭理他,卻在那一秒里意外的覺得他的聲音很好聽。

輕潤,柔和,跟這灼灼盛夏的燥熱不同,他像是一條流淌而過的河流。

乾淨得愈發映照着她滿身污穢有多低劣。

她的腳步停了下來,略一側頭,看了他一眼。

而後仰著臉笑得明艷,「新來的?」

夏油傑沒回應,他的沉默似乎是在等她解釋。

七里夏樹扯著嘴角,即使額頭纏着繃帶,也絲毫不影響她的好看。

她唇角扯著笑,愈發瀲灧燦爛,「我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你才來就讓你看到這種不友愛的事,不過呢——」

「想揭發就揭發,對我說教就免了。」她歪過頭,燦爛無害,「想跟我套近乎也免了。」

她說完就轉回頭,發梢跟她的背影一樣散漫,沒有一點留戀。

「你不怕我揭發?」夏油傑看着她的背影說。

「那個啊,」七里夏樹略一側頭,停下來,懶洋洋地說,「你儘管揭發,宮村老師不會信的。」

夏油傑微微蹙眉,「為什麼那麼肯定。」

七里夏樹回頭,對他燦爛一笑,「因為同情弱者是人類的本性啊,我額頭受了傷是事實,那麼我只要隨便委屈一下,自然就會有正義的擁護者站在同情的那一端了,至於真相么——」

「那種東西在同情和弱者面前一文不值。」

她指尖卷了卷垂落下來的發梢,纏滿手指,又鬆開。

再抬頭時,笑意明亮又恣意,將那張漂亮的臉孔洋溢得像個禍亂人間的小惡魔,偏偏她語氣無辜又散漫,彷彿在說個最普通不過的笑話。

過了一會兒,他的沉默和執著讓七里夏樹感覺無趣,她收起了近乎挑釁的燦爛笑容,警告道:「總之,少管我的閑事。」

聞言,他輕抿著唇,安靜看她的眼神彷彿風在這一刻都靜止了。

七里夏樹最後看了他一眼,莫名的,有些看不懂他的目光。

但是那不重要。

反正不管什麼人都一樣,最後都會變為畏懼或者嫌惡。

「忘記自我介紹了。」

身後再次響起夏油傑的聲音。

七里夏樹:「?」

在她無語之際,夏油傑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略高於她的個頭站在她的面前,身形遮住了部分光線。

在他身體籠罩而下的落影里。

七里夏樹看着這個人突然不同於前的微笑模樣,不由生出一絲茫然。

這個人是有病,還是聽不懂人話?

還自我介紹——

就算是搭訕,這種開場白是不是也太老土了。

「夏油傑,這是我的名字。」

他微笑着,淺淺淡淡,極為柔和友好。

下一句卻是,「這個福利院的負責人,也就是宮村老師,是我的舅舅。」

「……」

「…………」

「所以你覺得,」他微笑着,「我的揭發,宮村老師會信嗎?」

「……」

樹椏間的蟬鳴愈發聒噪,一聲又一聲湧進耳朵,聽覺牽扯著發麻的神經。

夏油傑垂眼觀察着她,她長得很漂亮,長睫如羽,細挺的鼻樑因為盛夏高溫微微沁著汗,皮膚白皙。

是一眼看過去就會注意到的明艷模樣。

額頭受了傷。

纏着層層繃帶,成了這張漂亮的臉孔上突兀的瑕疵,她卻好像並不在意,石頭砸向自己的額頭時,沒有一點心軟。

她一時沒說話,夏油傑以為她已經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害怕他揭發。

其實他並沒有打算揭發,正當他準備說以後不要這樣傷害自己的時候。

手被輕輕扯了一下。

動作很小,怯生生的。

隨着七里夏樹抬頭,手掌上那個怯生生的動作在她的眼睛裏有了更為具體的表現。

「夏油哥哥,」她再次抬頭看向他時,眼睛已經眨著霧蒙蒙的濕潤,長睫輕顫,「別揭發我,求求你了。」

「……」

七里夏樹眨了幾滴眼淚下來,讓自己看起來更可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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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文啦=v=

這本的開頭反覆寫了五六遍,換了好幾個切入點,但是都寫得很不順利,最後還是從一周目開始寫吧,一周目應該也不會太長_(:з)∠)_

夏樹因為這樣那樣的成長因素,在前期的性格有一點怪,大概就是傑哥感化她教她做人,後來她又用傑哥教會她的東西把傑哥帶回正軌的故事吧(咳我最喜歡互相治癒的設定了

初夏開文,正好可以在暮夏完結,把夏油傑留在我最喜歡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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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周目的我想做夏油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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