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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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七能順利拜堂,陸二太爺很滿意,敬酒鬧洞房自然免去,吩咐下人直接將夫妻倆送入洞房后,他又找農大夫詢問病情。

「如何?」

農大夫年紀和陸二太爺差不多,鬚髮皆白,不過眼神還很清亮,他對老太爺伸出手,比了個三,意思是陸彥生大概還有三個月的陽壽。農大夫耿直,向來知無不言。

真話總是傷人,陸二太爺嘆了口氣,「沒別的法子了嗎?」

「七爺已病入膏肓,要不是我醫術精湛,恐怕墳頭草都二尺高了。」農大夫不僅為人耿直,且非常自信,毫不自謙。

「……」

正因如此,陸二太爺明白,他說沒救那就是真的回天乏術。還好,至少讓老七成了家,不至於成為孤魂野鬼。陸二太爺忍著心痛,嘆了口很長的氣,準備付完診金差人送農大夫回家。

「不過……」農大夫卻又發話了,這大喘氣激的陸二太爺血壓飆升,腦瓜子嗡嗡響。

「不過什麼?」

農大夫捋著鬍鬚,緩緩道,「今日七爺病發,我雖做了急救,但他已油盡燈枯,有極大的幾率會暈倒在喜堂之上,可今天卻難得的順利,說明……這沖喜娘子,真有幾分福運。」

「農大夫,你也信玄學命理了?」陸二太爺驚訝道。

為了治老七的病,求醫問葯,燒香拜佛,陸二太爺嘗試過很多法子。農大夫有職業病,只相信醫術救人,對別的做法嗤之以鼻。

「不信,但藥石無醫,且拿鬼神之說做心裡安慰吧,騙自己。」農大夫笑笑,接過診金揚長而去。

「……」

陸二太爺想了想,管他三七二十一,姑且把老七能順利拜堂的功勞記在陳家那丫頭身上,希望她真能帶來福運。

……

陸彥生居住的院子叫做聽雪堂,草木蔥鬱,有小池塘和幾顆桃花樹,風景和環境很好,但自他生病以後,聽雪堂無人打理逐漸荒廢頹敗,已經被瘋長的爬山虎、龍吐珠等藤蔓植物佔領。

他要靜養,人又凶,瘋起來六親不認,所以只有兩個強壯膽大的小廝伺候,偌大的院子從上到下只有三口.活人,到了夜裡,樹影疊巒,暗影叢生,風吹得窗欞砰砰細響,陳五娘坐在喜房中,緊張了。

從喜堂下來后,陸彥生被人伺候去浴間沐浴,獨留她在房中。

陳五娘咽了咽口水,把紅蓋頭掀起,輕輕的環顧四周,倒不是好奇,而是找吃的,她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三年旱三年澇,陸家這樣的地主家餘糧也不多了,家中的糧食、鹽、油、肉先緊著當家爺們吃,然後是家養的護院,近年土匪流民多得數不清,要不是陸家私養了幾十個護院,早就被吃大戶吃死了。

吃的先顧及他們,到陳五娘這裡,每日一碗稀粥已經相當仗義,不至餓死她。

陳五娘摸著癟肚皮,心想今日的稀粥恐怕是沒了,好在喜床上有討吉利的花生、桂圓、蓮子、紅棗等乾貨,她收起來用荷包裝好,不急著吃,先貼身藏好囤起來,這喜房裡應該還有蒸糕、半生的雞蛋。

不過她仔細的檢查了一遍,並沒有找到,不是陸家摳門沒有準備,而是底下做事的婆子手腳不幹凈,把吃食順走了。

陸彥生洗了澡,換上平日穿的衣裳,披著半濕的長發從浴間出來,小廝要推他進房間,他輕抬了下手,蒼白的面孔上沒有表情,漆黑的瞳孔中卻冒著森森寒氣,凍得人渾身冰涼。陸七爺不發病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副陰沉安靜的模樣,不說不笑,冷冷看過來,冰雪一樣。

他不喜歡人伺候,聽雪堂的房屋院落改造過,門檻都鋸掉了,台階也換成平緩的斜坡還加裝了護欄,方便陸彥生坐輪椅進出行動。他抬手,意思是叫小廝退下。

「七爺……」兩個小廝是堂兄弟,十五六歲的年紀,大的叫王林,小的叫王森,現在猶豫的便是弟弟王森。

他擔心七爺萬一又發作起來,傷了屋裡的七夫人。

陸彥生微側了側頭,露出挺直的鼻樑,和濃黑的眉毛,沒待他說話,王林已經拽住弟弟的手,沉聲說,「七爺早些休息,我倆守在院外,有事您搖鈴。」

話音都沒落,便逃也似的跑遠了。走遠之後,王林狠狠給了弟弟兩下,「七爺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是不是記不住,記不住!」

「哥,別打了,打我更記不住了……」王森委屈。

陸彥生無語,他這般可怕嗎?剛才農大夫施針下藥的效用已經退了,消耗過度的陸家七爺感覺到十分疲憊,他推開房門,一眼就看見屋中的紅裝女子撅著腚,爬在床上翻找什麼,聽見他進屋的動靜,又貓兒似的嚇的躲到帳子後面,探出半張臉打量。

這是陳五娘第一次正經的看見陸七爺,夢中驚嚇過度,沒有細看,原來他長這個樣子啊,沒有青面獠牙,沒有滿臉橫肉,而是個五官清朗的人,鼻樑挺直精巧,唇薄,眼睛黑漆漆的,不過蒼白瘦弱的過分,衣裳罩在他身子上鬆鬆垮垮,露出的皮膚白的像雪,讓人覺得他孱弱的只剩下影子,風一吹就要散。

呼,也沒預想的可怕,陳五娘心想,看來道聽途說並不靠譜。

這就是二伯給自己娶的妻子了。陸彥生咬咬牙,揉著太陽穴,心裡很惱火,他既不想要什麼妻子,也不願身邊憑白多出個人,很聒噪。

一個「滾」字卡在喉頭沒待出口,王森提著個食盒匆匆進來,笑嘻嘻的說,「太爺叫廚房送了碗餛飩,熱的,說給七爺七夫人做夜宵吃。」

接著他將食盒放在桌上,跑了。

陸彥生沒甚胃口,每到吃飯時就覺得噁心,持續時間大概十二個時辰,而且,看見吃的就想抬手掀翻,不止吃的,擺件,花草,他都喜歡掀,如果看見書、字畫則想撕,他看著桌上的餛飩,手立刻癢了。

陸家七爺一抬手,美滋滋的正準備將餛飩碗打翻,一雙纖細的女人手從他手裡將餛飩奪了去。

陳五娘對天發誓,她不是有意的,實在是對陸七爺的恐懼戰勝了餓肚子的恐懼。

這碗餛飩是真材實料,薄皮大餡,湯頭香味濃郁,還泛著油光,裡面除了豬肉香菇餡的大餛飩外,還燙了兩縷新鮮青菜,灑了些碧綠小蔥絲,既好看,肯定也好吃。陳五娘雙手捧著餛飩碗,感動的眼淚汪汪,看吧,陸七爺拜堂時沒暈倒,她就沒被發落去後院獨居,稀粥換餛飩,吃飽喝足不是夢。

跟著陸七爺才有前途。

「你膽子很大。」陸彥生攥著手指評價。

陳五娘聽他這樣說,立刻絕了獨佔餛飩的心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坐下,眨著眼睛問,「一人吃一半,好不好?」

「我不吃。」陸彥生說,他只想把餛飩碗掀翻。

「一口不吃?」陳五娘驚訝地瞪大眼睛,沒想到陸七爺不僅不可怕,還是這樣一個善人。

陸彥生點點頭,想說把碗給我,讓我來打翻,就見他的新婚妻子捧著碗,大快朵頤起來,像,好幾輩子沒吃過東西的餓死鬼一樣,一邊吃,一邊真心實意的讚歎道,「真香。」

一碗餛飩而已,有這麼好吃嗎?陸彥生抱著手臂,側目看陳五娘,他很久沒認真嘗過食物的滋味了,也沒有人敢在他眼前吃的這樣香甜。陳五娘雖然飢腸轆轆,但沒有忘記用小碗將餛飩分裝出來,鮮美的餛飩汁水豐富肉質滑嫩,連湯也熱騰騰的有回甘,喝下去既飽腹又暖身。

填飽了五臟廟,她只覺得活著,真好,有口熱食吃,真好。

陸彥生低哼一聲,才發覺他竟盯著這女人吃了整碗餛飩,吃飯而已,有甚好看的。陸家七爺又看不順眼了,心中煩躁暴戾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既疲憊又磨人,他今天的活動量已經足夠了,往常這個時候,早就該上床睡覺。

喝完最後一口湯,陳五娘抬起臉,才望見對面男人黑如鍋底的臉,陰惻惻,寒氣森森,深潭似的眼瞳冷凝著她。饒是才覺得他是個善人,女人也被嚇了一跳。

陳五娘熟悉這種眼神,村人搶樹皮、爭野菜的時候,便用這種眼神對峙,企圖嚇跑對手。

哦,她懂了。

「別惱,我不吃獨食。」陳五娘用另一隻乾淨的碗盛出幾顆餛飩,笑著將碗推向陸彥生,然後期待的看著他。

如果陸七爺吃了,那麼以後,就默認他們在一處用飯了吧?陸家一定不會剋扣他的伙食。

然而陸七爺不為所動。

陳五娘想到夢中的場景,她在後院獨居喝了兩個月稀粥,陸七爺沒了以後,她應該又在陸家待了七年,那七年到底怎麼過的她還沒想起,想必是不好,不然何至於弔死在陸家祠堂。

她不想按夢中的軌跡走。

「張嘴。」陳五娘捧起碗,用勺舀起一顆飽滿的餛飩,湊到了陸彥生嘴邊。

又來這招?男人立刻想起拜堂前陳五娘喂的參片,要不是農大夫給他扎了針,他行動不由自主,才不會吃別人投喂的食物。

陸彥生木著臉,冷眼看著陳五娘笑盈盈的將餛飩喂到他嘴邊。這時候他才看清,這小女人瘦不拉幾,眼睛卻很乾凈,澄澈如山上的清泉水,瞧著令人心安。

「就吃一口。」泉水說。

陸彥生抿抿唇,略凝,張嘴將餛飩叼走吃了。

陳五娘有種奸計得逞的小得意,得意忘形之下,笑得更歡,眼瞳彎成一雙月牙,在陸彥生眼裡更加無辜乾淨了,剎那間,他的鐵石心腸軟了又軟,暗想,這也是個好人家出來的可憐女子,既然有了婚書拜了堂,成了他的屋裡人,就讓她在聽雪堂安身吧。

「怎麼樣,好吃嗎?」泉水話還挺多。

陸彥生言簡意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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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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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福妻(種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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