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隨

尾隨

馮久知騎着一匹黑色大馬,慢吞吞地跟着馬車。

阿瑤掀起帘子悄悄看他。

父親平日裏嫌庶兄丟了他的面子,也並不怎麼提攜他,這次不知為何讓馮久知跟了出來。

阿瑤想起父親剛剛回家時,對這個在外漂泊十幾年的庶兄很是不喜。還曾當着下人的面,把庶兄訓得一文不值,但其實他的騎術應當是不錯的。

阿瑤看他走在自己的馬車旁,心裏就奇異地覺得很安心。

馮府的車隊到達城外時,城外早已排起了長龍,待御駕出現在隊伍中間后,車隊就慢慢向別院外駛去。

阿瑤獨自一人乘一輛馬車,沒有長輩管束,路上就盡情地掀開帘子往外看。可惜不知為何,一路上沒什麼熱鬧的景象,特別是出了城,百姓更是少得可憐。

阿瑤看了一會,也覺得無趣,百無聊賴地趴在窗欄上。

面頰像雪似的白,軟軟地擱在窗欄上。

馮久知看她一眼,沒說什麼。

本該人來人往的官道上沒有一個百姓。

一旁的小路也顯得十分荒敗,乾枯龜裂的泥地上是厚厚的塵土,好像許久都沒有人走過一樣。阿瑤看着,不由輕輕擰了一下眉心。

姑娘難得出門,拂冬也不拘着她,反而一道跟着往外看,看了此景不由奇道:「這小路奴婢以往走過,人來人往的可熱鬧了,今日怎麼這麼安靜。」

「天子出行,旁人都退讓了吧。」阿瑤也覺得奇怪,心裏隱隱想到了自己看過的話本,上面寫得鬧災了就是這麼一副景象。

遠遠見到一群骨瘦嶙峋的百姓從遠處走來,車隊兩旁的侍衛立刻警戒,阿瑤不禁睜大了眼睛往前看。

女孩不施脂粉,面上熱出兩抹紅暈,簡簡單單的裝扮已是秀致逼人。她這樣傻傻地往外看,一路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的眼。

馮久知縱着馬往前跑了兩步,擋住了那群難民冒着綠光的眼神,也馬車前後一些若有若無的視線。

阿瑤還支著下巴往前看,舉著帘子的手突然一痛,半掀的帘子被打了下來,阿瑤嚇得往後退了半個身子。

她獃獃地望着還在晃動的帘子,接着聽到一道清凌凌的聲音,「人多眼雜,妹妹還是別亂看了。」

拂冬也嚇了一跳,連忙扶著阿瑤給她揉手。

阿瑤回過神來,看着地上剛剛打下帘子的那顆玉子,覺得這個庶兄射箭的功夫應該也是不錯的,她眨眨眼睛,有些余驚道:「知道了,阿兄。」

小女孩的聲音細細的,馮久知看了眼馬車,沒有再說話。

他縱着馬,準確地繞到了馬車後方,一群騎着馬躲躲閃閃的公子們被他狼狽地堵在了馬車后。

一個穿着華服騎着黑馬的少年像是領頭人,他壯著膽子道:「怎麼了,這路還不許別人走嗎?」

馮久知搖搖頭,用馬鞭指了指馬車,「好看嗎?」

少年一呆,紅著臉磕磕絆絆道:「好看。」女孩像枝頭的雪,看得他心都化了。

馮久知點點頭,語氣平淡,「那就在這看着,再靠近一步試試。」

少年愣住了,罵了句髒話,騎着馬就要衝上來。馮久知瞥他一眼,慢悠悠地回了馬車旁。

少年騎着馬呆愣在原地,手裏的馬鞭攥得緊緊的。

那個男人剛剛看他那一眼,像是在看死人。

見他不走,隨行的幾個公子也不敢走了,一群人呆在原地,看着馬車慢慢走遠。

馬車前,幾個面黃肌瘦的難民蹣跚著撲到隊伍前,被幾個侍衛捂住嘴拉扯著拖走了。

一個不起眼的小侍衛悄悄走到了馬車旁,低聲同馮久知說了些什麼,馮久知想了想,點了頭。

緊接着,皇帝儀仗的隨行隊伍里,悄無聲息地分出了一小列侍衛,低調地往難民被拖走的方向去了。

馮久知慢吞吞地騎着馬,像個出來郊遊的貴公子,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

·

車隊在路上停了一會,阿瑤得了教訓也不敢再往外看,只聽見外面一陣喧鬧,但是很快就平靜了。

雖然耽誤了會行程,天子的儀仗還是在天黑前趕到了別院。

天子這次下榻的別院,是前朝的舊宮。

在戰火中殘破的宮殿早就被修繕一新,蜿蜒飛起的屋檐恢弘大氣,殿中到處可見前朝的大家書畫與金石玉器,一器一物都隱約可見前朝皇帝的奢靡,但現在也只是當今天子避暑的別院。

這次避暑,能跟着來的不是天子寵臣就是皇親國戚,這些人又拖家帶口,連着下人,估摸著有七八百號人。

這個宮殿平常都鎖著,派了專人來打理,現下只開了一部分院子,也把這次避暑隊伍毫不費力地裝下了,各家分到的院子都很寬敞。

馮家此次出行到沒有過於興師動眾,老夫人前兩日染了風寒卧床休息,家中也不能沒個掌事的,三爺夫婦便留在府上照看,只他的一對龍鳳胎兒女馮子源和馮子驪跟着來了。

兩個不滿十歲的稚子不好單獨住一個院子,於是就住在王氏的東西側間,也好照料些。

阿瑤住在竹園,位子偏僻但難得清靜。院子裏有一片小小的竹林,三個中等大小的廂房。屋裏的裝飾非常簡樸,卻前後通透很是涼爽,她還挺喜歡的。

旅途奔波,天子也沒有宴會的心思,給各家賜了菜就不再召見。

馮家也得了道蜜藕和一瓶百花酒,因此剛剛過酉時,王氏便派了小廝來通傳,說是一家人都去她院子裏用食。

阿瑤只簡略收拾了一番便準備去赴宴,留了知夏繼續收拾院子。

臨走前卻被拂冬按在了藤椅上,「奴婢瞧瞧姑娘的傷口,這大少爺也真是的,姑娘看看外頭怎麼了,自家的親妹子,下手還沒輕沒重的。」

拂冬方才都在收拾行李,得了閑就惦記主子的手。

阿瑤的手被她抬了起來,只見一團青紫鑲在左手虎口處,傷處並不大,但在阿瑤玉雕一樣的手上就顯得格外可怖。

庶兄是好心的,也不知她的手舉著帘子。阿瑤一個閨閣少女這麼輕狂,讓人瞧見了確實不好。

她當時覺得疼,現在已經沒什麼感覺了,於是笑着安慰拂冬,「一個小傷,上點葯就好了。」

好在東西帶的全,拂冬連忙找了傷葯,給她揉開傷口。

白玉豆腐似的捏在手裏,拂冬握了半天都下不了手,生怕揉化了。

最後還是狠了心給她揉開了,刺鼻的黃色藥酒被揉在了手上,阿瑤疼得擰住了眉。

這時,柳蒲編的門簾被掀開,知夏在門口行了禮,捧著一個方方正正的木盒進來了,恭敬道:「姑娘,世子讓人送了東西來。」

「世子送了什麼來?」阿瑤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道。

知夏搖搖頭,「奴婢也不知道。」

木盒被打開,阿瑤往裏面看了一眼,好像是一件衣裳。

知夏用帕子拭了手,小心翼翼地把衣裳拿了出來。

艷麗的裙擺被抖開,奢華的深藍色在夕陽下閃著動人心魄的光輝,這是一件廣袖長擺群。

整條裙子都是用蜀錦做的。

拂冬一向沉穩,此刻也不由得喜笑顏開,「世子對姑娘真是上了心。」衣裳價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份心意。

阿瑤望着這件衣服,白玉般的臉上卻沒有喜意。她看向一旁的知夏,世子怎麼突然送她裙子呢?

大元朝民風開放,有了婚約的男女之間互送禮物是約定俗成的。但是衣物這些東西太過私隱,為了避嫌,雙方都很默契,通常不會送這樣的禮物。

世子領差事領得早,有時給天子辦事需要離京好幾個月。也許是去的地方多了,世子很喜歡給她捎些小東西。但是從來沒有送過這種東西。

過於輕狂了,與世子一貫溫和的作風很是不同。

阿瑤在王氏那裏受了委屈,世子跟着就送了更好的禮。

這也太巧了。

阿瑤有些猶疑地看着兩個丫鬟,都是從小跟着她長大的…

也許是家裏的下人嘴不嚴,在外邊漏了口風吧。

阿瑤看着這件裙子,樣式確實好看,但顏色有些亮了,她很少穿這麼張揚的顏色,「收起來吧。」

拂冬笑着把裙子收進柜子裏。

知夏猶豫一會,見主子沒有再說話的意思,只好暗示道:「送東西的小太監還在外面候着呢,主子有什麼話要交代嗎?」

阿瑤沖她笑了笑,「多賞他些銀兩。」

見主子沒有要給世子遞話的意思,知夏無奈,只好先退出去了。

阿瑤穿了件淡綠色的交領寬袖上衣,下身一條百褶流花襦裙,頭戴一根簡單的玉簪,就起身去王氏的院子。

夜裏天氣涼爽些,阿瑤耽誤了些時間,緊趕慢趕還是出了些汗。

急匆匆地進了王氏的靜塵院,就見院子裏露天席地地擺了兩個大桌。

下人拿了扇子守在一旁,桌上擺了些不易醉的花酒,兩個長輩坐一個桌子,剩下的小輩坐一個桌子。

家宴沒那麼多規矩,阿瑤來時幾人已經吃起來了。

一張圓桌能坐六個人,馮清雅坐在馮璟喻的邊上,旁邊是埋頭苦吃的馮子源,正正好還剩一個位置,阿瑤便提着裙擺要坐下。

圓凳在光滑的地磚上往後打滑,阿瑤提着裙擺不好穩住圓凳,拂冬放好主子一些小零碎的東西就要伺候主子坐下。

一旁突然伸出一隻手,穩穩地扶住了圓凳。

阿瑤來不及反應,下意識地就坐下去了。尾椎傳來一陣異樣的觸感,阿瑤一愣,整個人都僵住了,那隻手快速地收了回去。

阿瑤反應過來后,臉蹭的一下變得通紅,半晌才低頭吶吶道:「謝謝阿兄。」

即便是她的兄長,兩人也不是能隨意接觸的年紀,更何況還是本就不太熟悉的庶兄。阿瑤有些懊惱地抿了抿唇,小梨渦也若隱若現,她今天怎麼這麼浮躁。

一旁的庶兄好似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見女孩臉紅得厲害,像是羞惱至極,馮久知面上沒什麼情緒,有些抱歉地把手收到了背後。

雖發生了一個小插曲,但阿瑤很快就開始專心用飯了。白天熱,她沒什麼胃口,到現在確實有些餓了。

桌上都是些清爽小菜,吃起來也非常可口。院子裏溫度比京城低些,阿瑤聽着蟬鳴聲,動作優雅地用了整整一碗飯。

一旁的馮子驪忽然揪了揪她的衣裳,有些害羞道:「大姐姐,我想吃栗子糕。」

小姑娘生得十分可愛,說話還有些奶聲奶氣。平常跟着三叔三嬸走南闖北,和阿瑤也不太熟悉。

阿瑤愛憐地摸摸她的頭,「子驪坐好,姐姐幫你夾。」

小姑娘乖巧地點頭。

阿瑤取了公筷給她夾栗子糕,她坐手抬起袖子,右手伸出去夾了塊栗子糕。

少女露出一小節手腕,上面帶着只白玉鐲子,從馮久知的面前伸過去。

馮久知下意識地盯着看了兩秒才撇開了眼神,餘光卻看見了少女提着衣袖的左手。

一團顯眼的青紫,在白雪似的肌膚上顯得格外醜陋。

馮久知收回視線,心裏很平靜地想着,好像是他打的。

栗子糕被放進小玉碟里,阿瑤柔聲道:「妹妹吃。」

馮子驪小口小口吃得噴香,盤子裏還剩一個,馮清雅歪著頭撒嬌道:「長姐不能偏心,給我也夾一個。」

阿瑤聞言笑了笑,放在桌邊的手紋絲未動。小姑娘撒嬌是想親近這個好看的堂姐,馮清雅就有些裝傻賣乖的嫌疑了,她後邊還站着兩個丫鬟呢。

剛要說些什麼,馮久知忽然伸手給她夾了塊栗子糕。

「妹妹吃。」聲音淡淡的。

一桌子人都愣了。

桌上只有馮久知一個庶出的,幾人對他也不了解,但是這樣未免有些太過刻意針對馮清雅了。

馮清雅看着這塊栗子糕,眼圈一下就紅了。

馮久知夾走了最後一塊,桌上沒有栗子糕了,馮璟喻讓廚房再送一盤來,責怪似地看了他一眼。

「你一個大男人,到惹起自己妹妹了。」

馮久知表情都不變一下,只是側頭看向還未有動作的阿瑤,催促道:「吃。」

這下算是徹底惹到了馮清雅,她一下誰也不搭理了。馮璟喻哄她吃她也不吃,噘著嘴生悶氣。

馮璟喻以前覺得這個妹妹嬌俏可愛,可是現在突然有些心累。

看着對面的乖乖坐着的阿瑤,他想起兩個女孩差不多是一樣大的,阿瑤是如此的大方得體,雅姐兒怎麼還是這麼不穩重呢。快要及笄了,卻還因為一塊糕點鬧脾氣。

一桌子人都悄悄地觀察這個在外流落了十幾年的庶長子,馮久知面上看不出情緒,眉眼英雋又俊朗,若無其事地吃他的飯。

阿瑤把這塊栗子糕咬了一口,腮幫子一鼓一鼓的,也悄悄地看了一眼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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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吃到甜滋滋栗子糕的馮妹妹~

在女主知道自己和男主沒有血緣關係之前,兩人不會有超出兄妹之情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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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一個土匪(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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