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根的繁榮

明光城由12座超大型浮動平台拼接、串連而成，單是居住面積就比弓氏提速點大了5倍有餘。

提速點的及建築主體，以各種綜合性停車樓和貿易市場為主，而在一個城市裡頭，光景就大不一樣了。

艾子檀看到了更多的民生設施。

比如，醫院、養老院、學校、花園和商業街等等……

至關重要的工廠都在地下，艾子檀看過了，基本上……都是銀糰子支撐起來的。

字面意思。

比如瓜果蔬菜和米面啥的，都是以銀糰子的血肉組織為土，提供營養長出來的，部分豆類作物成熟后，會被打成粉，混合各種營養素，壓成一顆顆飼料，這些飼料剛下生產線，還在發熱的時候，就通過傳送帶送到飼養場的食槽裡頭了。

又比如衣服和各種日用品，圓珠筆啊，紙巾啊，紙張啊之類的，還有各種諸如電線和螺絲釘一類的小零件，生產那是源源不斷，有電梯井直達地表的批發市場，然後送進大店小店。

剛好，因為是迅行期，各個提速點之間都離得很近，保持平行，方便了貿易往來。

總體來說，是十分高效的流水線，唯一的問題是，除了農作物和牲畜，整個工廠都是銀糰子的血肉組織變化而來的真·生物工廠。

然後，做為全面依賴銀糰子供給生命線的好處就是，只要有明光城的戶口，哪怕什麼活都不幹，每個月也有一筆可觀的補貼金，吃得好，租得起房子，買得起衣服。

這樣的生活當然從容而幸福，大多數人面上都是輕鬆或者帶有笑容的神情，擁有了物質基礎的他們，可以盡情的享受生活，摸魚度過每一天，不用擔心課業，也不用996，大多數人來工作僅僅只是消遣，僅僅只是一種體驗生活的方式。

比如，在港口的工作人員，從神態到動作就都很不專業——至少比起弓氏提速點的停車場，是這樣的。

……艾子檀看過一些資料，說是部分文明發展到一定階段時，多少會有這樣傾向，不用勞動也能享受到社會的資源，可以活得很體面，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但她可以肯定，這種悠然的生活，濱海星人還不配擁有。

這個文明大難未過，還有很多到坎，艾子檀實在是有些想不明白，這兒的人到底是咋回事。

之前的時候，艾子檀從未用神識掃描如此細緻的觀察過繁榮的浮動平台是個啥情況，直到此時，她才深刻的理解了一件事情——

這才過去了30多年，很多濱海星人，卻已經活成了離不開銀糰子的模樣。

「……這是普遍現象嗎？」

一路轉乘浮動艇來到明光城，這會兒兩人已經坐上了計程車，窗外的景色盡顯繁榮，除了建築物普遍矮之外，簡直就和普通的城市沒啥兩樣。

本來應該是普通的繁榮景象，但若是放在這個末日廢土背景的世界就變得有些違和起來，想想地面上艱難求生的趕路人、提速點的城裡人生活的艱辛、還有海華星上為希望而選擇了在痛苦和遺憾中死去的研究員們……

再想想看銀糰子一直以來都想著搞事情，多虧了如地標會、柳氏研究所這樣的組織和勢力，一直沒有對其放鬆警惕，這才讓銀糰子的作妖只能局限於小範圍內，只能偷偷摸摸搞一點事情，鬧出一點小問題。

這裡的繁榮，是何等的虛幻。

就好像是翻滾的熱油中，偶爾有那麼一小塊地方沒有沸騰，而生活在上邊的人，便以為這裡是世外桃源，從桃源往外張望，心生某種莫名的優越感……

好吧，大概也不是所有生活在明光城的人都有這種感想，但艾子檀認為，從識海的情況來看，至少有相當一部分人是這樣認為的。

「你指什麼？」

莫迪被她沒頭沒腦的問題問得一愣。

「……我指這裡的生活狀態。」

「哦，小姐您也喜歡我們城市的樣子嗎！」

迪哥還沒說話，開車的司機小哥就特別自來熟的對她說：「10年前，我們的學者終於完成了《泛浮動平台改造計劃》，自那之後，我們所有的浮動平台都可以實現全自動化的生產，我們得以從繁重的勞務中解放出來，做自己任何想要做的事情！」

「我和你說，我這人沒什麼大志向，以前是個碼頭開貨車的，車子是租的，為了節省搬運工的費用，搬貨卸貨都要親力親為，工作一天下來，回家把衣服一脫，放水裡一泡，水鹽比例那可是一比一……」

說到這兒，司機小哥似乎知道自己的冷笑話不給力，又說：「總之，現在好了，生物工廠的傳輸線解決了貨運問題，我也拿到了不小的失業補償金，再加上大家都有的福利金……這生活真的像夢一樣！這不，我買了一輛車，每天只要打打方向盤，接些客人到賓館就行了，如果不想幹了，可以直接請假，想睡就睡！」

「總之，我們城的技術人員可厲害著呢，二位若是有錢，可以考慮辦明光城的戶口，只要有戶口，每個月都會有一筆福利金，幾年就能回本了！」

艾子檀：……

「不用做任何事，只要前期投入一筆錢，之後，錢就能源源不斷的落到自己的荷包裡頭？」

「對，而且你們得儘快了，再過兩個月，明光城就要禁止外來者隨意註冊戶籍了。」

艾子檀：……

「這樣的城市多嗎？」

莫迪聳了聳肩膀：「不多，但也不算少。」

艾子檀想起，自己初來乍到那會兒，趕路人們組成車隊，對停車費漲價一事抱怨連連。

而且，現在想來，還不是長了幾塊錢這種事，而是幾乎翻了一倍……確切來說，是又翻了一倍。

仔細回憶趕路人的隻言片語，可知停車費一直在漲。

以前她沒在意……畢竟，末日嘛，物價變動很大不該是正常現象嗎？

但現在她知道了，在有銀糰子的萬能之力做後盾的前提下，本來是不該發生過大的物價波動的，特別是，關乎眾多趕路人性命的停車費。

那麼，為什麼會漲價呢？

因為，有人在撒幣啊。

這些福利金可不是只被明光城承認的地方貨幣，也並非只能買明光城的東西，因為……明光城出口的貨物，外邊也是用真金白銀買的啊。

是以，明光城出口的貨物為福利金的購買力背書，而明光城的福利金制度之下，掛滿了只有一個名字的外來吸血蟲和享樂主義本地寄生蟲。

這些人能盡享好處，吸的都是下邊人的血！

是趕路人日益難以負荷的停車費，是如弓氏提速點這般，愈發難以生存的清流……

頓時間，艾子檀對明光城的好感度將至冰點。

她覺得自己的惡感來得莫名其妙，以大背景來說，明光城的繁榮確實是畸形的，但本地人都沒說啥，她激動個什麼？

賓館到了，開了兩間房，迪哥看了一眼時間說：「要不直接過去吧，還能蹭個中飯。」

「也行。」

明海會的據點很好找的，就在明光城中央的文化中心，全名明海文化中心。

艾子檀還以為是個秘密結社來著，結果卻是個擺在明面上的組織？

等到了地方，艾子檀才表現出恰當的震驚，她對迪哥說：「你們不是說一直遭受著海神教會的迫害嗎？不是說開天會已經被啟迪者滲透了嗎？」

咋還敢把總部設立在這麼明顯的地方，擺在檯面上？

迪哥聳了聳肩膀：「我們的組織以前並不叫明海會，而且海神教的能量比起碧海時代，已經衰退太多了，這座文化中心，算是地標會的附屬組織，包括明光城，也是地標會的附屬城邦之一，開天會還不敢明目張胆的動手。」

艾子檀：……地標會的附屬城邦，居然是這樣的，看來其內部果然有很多問題。

小久：本機認為，這可能是早些年，大力推廣銀糰子技術的後遺症。

想想看，在銀糰子橫空出世那會兒，比山頭還要大、不可名狀的肉塊上裝著厚厚的金屬甲板，底部裸露的肉團蠕動著前進，鋪天蓋地，猶如烏雲蓋日。

這是多麼令人掉SAN的景象。

濱海星人的審美大體還是正常的，初印象就覺得這些肉團很可怕，不是好東西，本能的就很抵觸，覺得沒準哪天會被吃掉。

再加上銀糰子受控於地標會，天曉得他們手裡是不是有一鍵銷毀按鈕，除了真的走投無路，誰敢相信地標會，誰敢相信銀糰子？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銀糰子真能成為新時代的載具，也是很多人不能接受的，推廣銀糰子的阻礙很大，過程想來十分艱辛。

在這樣的背景下……地標會，必須下放更多的銀糰子管理許可權，才能勉強取信於人。

但賬號的許可權變高，也就意味著DIY的盛行。

銀糰子幾乎可以擬態為濱海星文明已知所有的機器和設備，唯一的問題是，濱海星人必須拿出相應的設計圖，學習銀糰子那一團亂麻的系統語言和交互界面……

最初的時候，這並不是什麼要命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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