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

「嘩啦」一聲巨響，昏暗的天地瞬間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彷彿將天穹劈裂了。

秦鏡一下子驚醒，睜眼的時候正趕上閃電的餘光，差點沒閃瞎他的雙眼。他趕緊閉上眼，適應了好一陣，重新睜開，視野才恢復正常。

雷聲緊接而來，轟隆隆如千軍萬馬。狂風將窗帘不斷吹上挨着窗邊的書桌，上上下下，終於將桌上一個科比人偶拉下了桌，掉在地上，發出「啪」一聲脆響。

秦鏡猛地從床上跳下，連鞋都來不及穿，趕緊撿起人偶，已經摔壞了，科比和底座分了家。

他想起來這個科比還是前年高懸送的生日禮物，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局，所幸科比沒摔壞，回頭用膠水粘一下也許能行。

看一下時間，六點，離鬧鈴響還有二十分鐘，他不打算再睡，起床準備上學。

剛洗漱完畢，大雨便傾盆而下，遮雨棚被大雨擊打的動靜，彷彿是在人的耳膜上蹦迪。秦鏡趕緊將窗戶都關上，打開冰箱給自己準備早餐。

他媽還沒下班，她值班的時候就會這麼排班，連着24小時都在醫院。

冰箱裏有不少速凍餃子、包子、饅頭之類的，都是為了給他當早餐的。如果不想在家吃，也可以去外面自己買。

父母給的零花錢不算多，但生活費是給足了的。

秦鏡給自己煮了點餃子，吃完準備去上學，發現大雨半點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他決定等雨小一點再走，這一等就是大半個小時，七點，雨終於小了點，秦鏡決定出門。

他穿了一雙拖鞋，將球鞋包起來塞進書包里，又拿了件籃球服塞進去，他可記着今天下午還有比賽。

驟雨不終日，下午雨就該停了吧，最好中午就停了，還要訓練呢。

下樓后，他慶幸自己穿拖鞋的決定是對的，雨量太大，下水道排水口太小，積水排不出去，到處都是一片汪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只有拖鞋還能走。

他在小區外的公交站台等公交，卻發現路上沒什麼車，全都是等車的人。

過了一會兒，聽見一同等車的人說，好像是前面的橋洞積水太深，車過不來，被堵住了，反向的也過不去，紛紛選擇繞道了。

看樣子是等不到公交車了，秦鏡決定到另一條路去坐車。他撐著傘走了一段，過馬路的時候，紅燈亮了，雖然沒什麼車，秦鏡還是選擇停下來等綠燈，其他人卻沒有他這種自覺，大剌剌地過馬路。

一輛自行車在他旁邊停了下來，似乎也是在等綠燈。

秦鏡很驚喜，居然還有人跟他一樣有素質，扭頭一看，頓時吃了一驚：「高懸？你、你怎麼沒穿雨衣？傘呢？」這都什麼緣分，以前上學從未碰到過，結果這兩天上下學總能碰到。

雨不算小，高懸的頭髮衣服都濕了，他微低着頭，雨水從他雕塑般的鼻樑上滑過，積在鼻尖，滴落。

秦鏡趕緊舉起傘遮在他頭頂：「你怎麼回事？怎麼不打傘就出門了？」

高懸歪了歪腦袋，似乎想躲開他的雨傘。

秦鏡固執地將傘遮住他，自己也靠近了一點，因為他也淋著雨了：「你這兩天不對勁，跟誰置氣呢？跟家裏人吵架了？」

他突然意識到，高懸應該不是在跟自己生氣，他不回家，跑到老房子來住，這邊什麼都沒有，沒傘沒雨衣，就這麼冒着雨去上學，這明顯就是在跟誰慪氣。

高懸突然大聲說：「關你屁事！」說着就準備騎車離開。

秦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將人拉住了：「等等，你這樣怎麼去學校？衣服都濕了，會生病的！」

「那也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算哪根蔥？放開！」高懸試圖掙開自己的手臂。

秦鏡如果還是那個少年，可能出於自尊心，就撒手不管了，但他現在是個成年人靈魂，眼見着自己曾經喜歡過的男生在作踐自己，他怎麼能夠袖手旁觀。

「等一下，我搭你的車去學校，給你打傘。」秦鏡說。

高懸停下來斜睨他：「我為什麼要載你？」

秦鏡眨眨眼：「好歹咱們從小就認識，做了十幾年同學，幹嘛搞得這麼見外啊？我就那麼讓你討厭？」

秦鏡說得不算誇張，他和高懸從幼兒園起到初中畢業都是同學，小時候在幼兒園還睡過一張床呢，可不同學了十幾年。

那可是正兒八經的竹馬，也就是上高中后，兩人因為實力差距才沒了做同學的緣分。

高懸說：「你才知道？你就是個討厭鬼！」

秦鏡聽着他的語氣，不由得笑了：「好么，我是討厭鬼。你就看我可憐，沒車，搭你的順風車，可以吧？作為回報，我幫你撐傘。你看，這公平交易，咱們誰也不佔誰便宜。」

高懸看着秦鏡嬉皮笑臉的樣子，那雙烏溜溜的眼睛笑起來格外靈動可愛，怎麼也生不出來氣，他咬咬后牙槽，扭過頭沒說話。

秦鏡見他不說話，知道是默認了，趕緊扶著高懸的肩，站在了自行車的後輪橫軸上，站穩后，他說：「好了，走吧！」

高懸看着綠燈還有三秒，沒再猶豫，迅速沖了出去。

秦鏡隨着慣性後仰，慌忙摟住高懸的脖子，身體也貼在了他的後背上，激動大叫：「你慢點，我要摔下去了。」

高懸哼了一聲：「摔死活該！」

「那可不行，我要是摔出毛病了，你可是要負責任的。摔死了你給我爸媽當兒子，摔殘了你得養我一輩子。」秦鏡哈哈笑。

「秦鏡，你怎麼這麼賤哪！」高懸牙痒痒，恨不能咬他一口，不過騎車的速度還是放緩了下來。

秦鏡身體前傾，一手摟着高懸的脖子，一手撐著傘，給兩個人撐傘擋雨，姿勢有點曖昧。

秦鏡找話說：「你衣服都濕了，今天就穿着濕衣服上學？」

高懸不說話。

秦鏡接着說：「你是不是沒換衣服？昨天就穿的是這件吧。」

高懸不高興了：「閉嘴！廢話那麼多！」

秦鏡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惱羞成怒，嘿嘿笑：「果然是真的啊？就一天沒換而已，小意思啦。我同桌有過熱天三天不洗澡不換衣服的記錄，他還天天打球，差點沒把我給熏暈。」

高懸板着臉，不想接話茬，他很想用什麼東西將秦鏡的嘴堵起來，但是現在不行，他還騎着車呢。

秦鏡有一個特質，奉行的是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他確信高懸其實沒那麼厭惡自己后，又恢復了平日裏聒噪不要臉的性格，哪怕高懸一路沒給過幾句好話，他也唧唧呱呱一路說個不停。

當然，都是東扯西扯，有些根本性的東西比如為什麼不回家，秦鏡就不去八卦，除非高懸自己想說。

途經過一個低洼處，積水起碼有半米深，自行車是騎不過去了，只能推過去。

秦鏡從後面下來，說：「你等會兒，我穿了拖鞋，先背你過去，等下再過來推車。」

高懸看他一眼，沒說話，將褲管卷到膝蓋以上，直接推著車走進水裏。

秦鏡還在彎腰卷褲管呢，見狀連忙喊：「誒誒，你怎麼就那麼走了，你的鞋不能泡水啊！」幾千塊的限量版籃球鞋啊，再過□□年他都覺得貴，更何況現在還是2012年。

高懸沒理他，繼續往前走，秦鏡趕緊過去給他遮雨：「你說你怎麼這麼犟呢。你就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鞋子啊。暴殄天物！」

作為一個愛鞋人士，高懸完全就是把他的心扔在地上踩啊，心疼死他了。

高懸不咸不淡地說：「又沒花你的錢。」

秦鏡說：「是沒花我的錢，但你這鞋是限量版的，現在想買都買不到。你自己不心疼嗎？」

「不！」高懸乾脆地說。

秦鏡克制住自己掐他一把的衝動，這臭小子，他真想抽他一頓！

趟過低洼處，他們重新上車，秦鏡繼續念叨高懸糟蹋鞋子。

聲音就從頭頂落下來，高懸聽得頭都大了：「行了，你現在都變成唐僧了！」

秦鏡一愣，然後哈哈笑起來，開口唱：「Onlyyou能伴我取西經……」

高懸絕望地低下頭，秦鏡什麼都好，唯獨這唱歌就是魔音穿耳，五音丟了四音，一開口就折磨人，他咬着牙：「給我閉嘴！再不閉嘴我就把你踹下去。」

秦鏡當然知道自己的優勢，他識時務地閉上了嘴：「下午打球你來么？」

高懸沒說話。

秦鏡又說：「能有多大仇啊，有什麼恩怨是化解不了的？」

高懸繼續不說話，直到學校，秦鏡都沒聽到他表態來不來。

高懸將車停在九中門口，秦鏡下來，見他要走，趕緊喊住：「等一下！」

高懸扭頭看他，秦鏡將自己的拖鞋脫下來：「我包裏帶了球鞋，你鞋子濕了，這拖鞋借你穿。對了，我還帶了球衣，先借你穿吧，下午放學的時候給我就行了。」

他將球衣和拖鞋遞給高懸，高懸看着他手裏的東西，沒動。

秦鏡見他不動，直接打開了他的斜挎包，將衣服塞進去：「別穿濕衣服，生病了難受的是自己。拖鞋你拿在手裏吧，你的車又沒有車筐。」

高懸沒動，秦鏡塞了幾次，他才張開手指，夾住了拖鞋。

秦鏡見他收下了鞋子，笑眯眯地說：「行了，那我走了。沒多大雨，傘就不借你了。」然後光着腳丫子大步朝校門口走去，腳步還挺輕快。

高懸看着他白皙的光腳丫踩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帶起一點水花，腳印很快就消失了，卻感覺像是踩在了自己心底。他甩甩腦袋，趕緊騎車離開。

秦鏡光着腳跑進學校，找了個水龍頭將腳沖洗了一下，甩甩水，在褲管上擦一擦，穿上球鞋。又想起了高懸的球鞋，簡直痛心疾首，不愛惜幹嘛還買那麼貴的鞋子！

第一節是英語課，但來上課的不是他們的英語老師何美麗，而是六班的英語老師楊娟，她說：「何老師家裏有點事，今天我給她代一節課。有個事先宣佈一下：市裏要舉行英語演講比賽，今天下午學校舉行初賽，優勝者代表學校去參加市裏的比賽。你們班誰去參加？去的舉手。」

這也太倉促了，哪有下完通知就要比賽的，班上同學都沒反應。

很快，楊娟便說：「沒人參加？那就棄權了。」

秦鏡舉起手：「老師！」

楊娟意外看着他：「你要參加？」

秦鏡沒說去不去，而是問：「為什麼這麼倉促，就算是要比賽，那也得提前通知讓大家做準備吧，寫稿子背稿子都需要時間，您現在通知，下午就比賽，怎麼來得及？」

楊娟露出一個嘲諷：「我們也是昨天才接到通知。下周一就要比賽，學校最遲明天將名單交上去，所以我們今天要確定名額。其實市裏就沒打算讓我們參加比賽，還是王校長昨天下午去教育局開會，看到這個比賽，爭取來的名額。」

教育局也欺人太甚，哪怕是九中拿不到名次，也不能這麼忽視九中學生的正當權益。

秦鏡皺眉：「老師，請問演講主題是什麼？」

楊娟說：「沒有限定的主題，只要正面積極就可以。你要報名嗎？」

秦鏡說：「我報名。」

楊娟詫異地看着秦鏡：「要自己寫稿，三百字左右。你確定要去？」七班的英語平均成績在全年級十個班中幾乎是墊底的，也沒有出類拔萃的英語高分，沒想到還有人願意報名，楊娟感到非常意外。

「去！」秦鏡加重了語氣。

楊娟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說：「那好吧，你自己先寫稿，好了我給你修改一下。咱們開始上課。」其實她們班的演講稿還是她親自操刀的，不過七班又不是她負責，也就懶得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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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高冷男神調戲起來還蠻好玩的。

有朋友說高懸現在有點彆扭，當然是有原因的，每個人都有脾氣，不可能都是完人，也正因為這樣才鮮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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