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午夜。

江陵站在空無一人的工地門口，抬頭看著夜色里彷彿張大著嘴準備吃人的半成品樓房，臉上的表情很凝重。

她穿了一身黑，手裡拿著傘，肩上蹲著黑貓，遠遠看來就和夜色融為一體。

「走吧。」黑貓從她肩膀上一躍而起，輕巧地越過了大門。

江陵扁扁嘴，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也在監控死角里，這才往自己身上拍了一道靈符，整個人違反重力地飄了起來，無聲無息地翻過門，隨即靈符失效，她不慌不忙地打開傘舉在頭頂，就像是撐著降落傘似的，慢悠悠地落地，沒發出一點聲音。

「耍帥。」黑貓嘀咕了一句。

「我樂意。」江陵抬腳往一座還沒結頂的樓房裡走去。

黑貓舔舔鼻子，跑在她前面，一溜煙不見了。

江陵也不擔心，甚至沒加快腳步，彎腰穿過腳手架的空隙，從應該是窗戶的缺口處進入樓內。

這座大樓看著已經有十幾層高，其實還只是個空架子，內部甚至連樓梯都沒有，站在本應是樓梯的地方抬頭往上看，小小的方格里可見一片夜空，沒由來的讓人想到那隻坐井觀天的青蛙。

「你打算怎麼上去？」黑貓問道，「白天感受的，起碼在11層左右的高度。」

「來吧。」江陵笑笑，對它勾了勾手指。

「你確定？」黑貓有些猶豫。

「非戰鬥狀態，應該沒什麼大問題，總要適應一下新身體。」江陵說著，將傘像是古時俠客的佩劍似的背在身後固定。

「好吧。」黑貓見狀，身上猛地冒出淺藍色的靈光。

江陵的長發無風自動，身上靈力浮動，整個人有一種虛化的透明感。

下一刻，黑貓縱身撲向她，就在相撞的瞬間，一人一貓竟然在靈光中融合。

幾秒種后，靈光散開，黑貓不見了蹤影，留在原地的江陵一睜眼，右眼居然變成了碧綠色。她一躬身，身體輕盈地一躍而起，動作靈巧得就像是一隻真正的貓一樣，踩著粗糙的磚石牆面閃身躥上了二樓平台，隨後如法炮製，毫無停歇地往上翻越，不到一分鐘，一口氣跳上了11樓。

「好重的妖氣啊。」江陵倒抽了一口涼氣。

比起白天隱隱約約感覺到的，這會兒整個11樓都瀰漫著一股腥臭的味道，尤其她現在借用了小白的力量，同時也繼承了小白的嗅覺，實在沒忍住打了兩個噴嚏。

靈光一閃，兩道身影漸漸分開，黑貓像是高傲的王者一般坐在她的肩膀上，居高臨下彷彿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江陵取下傘，慢慢踏入妖霧瀰漫的空間。

「話說，你猜到那小妖的真身了嗎？」黑貓忽的問道。

「有點。」江陵點點頭，淡淡地說道，「習慣寄身在孕婦肚子里的妖怪不算多，比較容易見到的幾種，喜歡在高出築巢的是鳥類的習性。」

話沒說完，腦後傳來一縷細微的風聲。

江陵頭也不回，傘柄擱在肩膀上，傘面「啪」的一下撐開，把後背遮了個嚴嚴實實。

「噗！」有什麼東西撞在傘上，被彈開了。

「每次看到你這把傘都想罵一句作弊。」黑貓說著，小巧的身影已經從她頭頂躍過，鋒利的爪子撕裂妖霧。

只聽一陣「撲棱」的細碎聲響，空中飄落下幾根灰撲撲的羽毛，但還沒落到地上，就化作一絲黑氣散開了。

江陵利索地收傘，拔劍，反斬。

隨著一聲凄厲的鳥鳴聲，有什麼東西被她一劍兩段，因為速度太快，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那東西的模樣。

「烏鴉？小白，你看清了沒？」江陵遲疑。

「不像。」黑貓回答了一句，警惕地看著四周。

一擊之後，整個樓層又安靜下來，一片死寂。

「還挺狡猾的。」江陵撇撇嘴，還劍入鞘，握著傘繼續往裡走。

很快的，她就把11樓搜索了一遍。

「沒有的話，就是在上面了。」黑貓抬頭看樓上。

「走吧。」江陵很乾脆。

只有一層樓的話，不用附體，一張符咒就能搞定。

然而，她才剛抬起手，指尖靈力開始閃動，心裡突然湧起一股警兆，猛地轉身，尖銳的傘尖直接戳過去。

「喂！這玩意兒很危險哪。」出人意料的是，身後居然是很熟悉的聲音。

江陵一怔，手上下意識地一緩，戳過去的傘就被人抓住了。

「楚望舒？你在這兒做什麼？」江陵脫口而出。

「這是我想問你的。」楚望舒鬆開她的傘，皺著眉頭看她，「小姑娘家的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這種地方來探險，也不怕遇見壞人？還有，這邊工地應該是禁止入內的，你就這麼跑進來，出了事故誰負責？」

「停停停。」江陵頭大地喊停，沒好氣道，「不能進你不是也進來了？」

「我是跟著你進來的。」楚望舒一聲冷哼，「半夜起來喝杯水，從窗口正好看見你翻牆——法醫也是警察，總不能放著失足少女不管。」

「誰是失足少女啊！」江陵黑線。

然而，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對方一番，她不禁心裡微微一動。

眼前的青年雖然穿著羽絨衣，但領口處隱約露出一點家居服的翻領。如果是他白天也看出來什麼，晚上原本就要出門，應該不至於這麼穿衣服，那麼……他沒說謊，確實是看到了自己，才匆匆套了件外衣追上來的？

「要不是太安靜，我聽到樓上有動靜，都不敢相信你在上面。」楚望舒又道，「所以你究竟是怎麼爬上來的？」

「你怎麼上來的？」江陵反問。

「爬腳手架。」楚望舒答道。

「你瘋了？」江陵睜大了眼睛，失聲道，「這裡是11樓！大半夜的，不止沒有安全措施，連照明都沒有，你就這麼爬上來？摔下去怎麼辦！」

「你也知道這很危險啊？」楚望舒皮笑肉不笑地瞪她，「那麼，請問你又是從哪條不危險的路上來的？」

「……」江陵啞然。

我能說我是讓小白附體，直接跳上來的嗎？

「啪！」就在這時，頭頂上傳來什麼東西滾落的聲響。

「小心！」江陵不假思索地在楚望舒胸前推了一把，把人推開的同時，自己也借力後退。

「轟~」一根鋼筋從12樓砸下來，要不是閃得快，怕是能把人扎個對穿。

「誰在上面？」楚望舒厲聲道。

怎麼看，這鋼筋也不會是自己掉下來的。

「你趕緊回去睡覺！」江陵匆匆丟下一句話，往自己身上拍了一張符，瞬間翻上了12樓。

「小丫頭，等等！」楚望舒喊道。

江陵落地的同時，手一揮，靈力擴散出去，消弭了一部分妖霧。

天光從屋頂照下來，總算稍微驅散了一些黑暗。

「我算是知道你怎麼上來的了，你屬貓的？」楚望舒無奈。

江陵回頭看了他一眼，眉頭皺得死緊。

自己用了符咒，可這個男人，真是徒手翻上來的，更別提他剛剛從外牆腳手架爬了11層樓還臉不紅氣喘——現在的法醫體能居然要求這麼高的嗎！

然而形勢已經由不得她抽時間把人送下去了，感受到從四面八方壓迫過來的妖氣，她甩下一句「別離我太遠」就沖向了妖氣最濃厚的方向。

帶著個拖油瓶，說不得只能更暴力一點，速戰速決了。

「唉，怕的話就別玩那麼開嘛。放心，我不會離你太遠的。」楚望舒接道。

「……」江陵很想回頭先給他一劍。

誰怕？明明是你應該怕好不好？

等收拾完了這隻不知死活的鳥妖，回頭非要把這混蛋揍成個豬頭再消去今晚的記憶扔在小區門口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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