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那些夥計一一將幾口箱子落在院中,本就不大的院子不多會兒便被塞滿了,李雲辭睥了一眼,多是些年下時節用的衣衫布料,心下嗤笑。
這樣殷切的司馬昭之心,連陳家的都瞧出一二來了,便也只有賀瑤清那般拎不清的才半點端倪不曾看出。
「東西且拿回。」默了默,想來是怕那蘇掌柜聽不懂,復道,「原你也配不上她。」
再是溫雅之人被人這番點著鼻子說配不上也有些難看相,那蘇掌柜聞言,一時間臉上紅一陣又白一陣,卻不曾跳腳。
上下打量了一番李雲辭,確實氣宇軒昂氣勢壓人不似一般的農戶,想來是哪裡的富貴人家落魄了,如今寄宿在這處。原做阿兄的便沒有不護妹妹的,只阿兄到底是阿兄。
可能是自己這兩日跑得勤了,卻不曾正經尋了媒婆來,這位李家阿兄便當自己瞧輕了李家娘子。他原也不曾想過要這般快便捅破這層窗戶紙的,只如今這李家阿兄說話這般不客氣,想來是對他誤會至深。
蘇鳳卿不著痕迹地整了衣冠,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不知李家阿兄可是對蘇某有何誤會,原是蘇某唐突了,可我於舍妹之心絕無半點假意,若阿兄肯應,我這便尋了媒婆上門來提親。」
「我於城中有一家綉坊,雖說生意上頭算不得頂好,卻定然護舍妹一生周全。」
那蘇鳳卿喋喋不休說了許多,於李雲辭聽來已然是聒噪不已。
心沉了又沉,胸腔內好似燃了一撮火苗,初初在見到蘇鳳卿之時便被鋪了一層柴,眼下彷彿是又從姓蘇的嘴裡鼓了一股風。
他瞥了一眼蘇鳳卿,不過中人之姿,竟也敢這般大言不慚,妄談所謂「一生周全」。
李雲辭面色漸寒。
「莫白費氣力了,她亦瞧不上你。」
蘇鳳卿於城內,多少也算得一個小有臉面之人,今日被一個說不上名號的這般再三羞辱,已然落盡了臉子。心下有氣,又朝李雲辭作了一揖,再開口,卻不似先頭那般好言,「你雖是她阿兄,卻也不能隨意替她做主,她於我如何,想來也不盡該聽你如何說才是。」
話畢,卻也沒臉在這處現眼,卻又不甘心這番被人落面,復作揖,告退了去。
不想才剛出了院子,那頭陳氏與賀瑤清竟這般早便回了,正撞上匆匆而去的蘇鳳卿。
陳氏自然是熱心得一把拉住,「蘇掌柜?這是要走?」
蘇鳳卿見狀,朝陳氏擺了擺手,「二位娘子,蘇某下回再登門罷。」
陳氏竟不依,「怎的才來便要走?入屋去坐坐罷。」
一旁的賀瑤清望了眼院內的李雲辭,便見他好似面色不愉,亦是不明所以。卻也不好隨意拂面,便朝蘇鳳卿福了一禮,「蘇掌柜。」
蘇鳳卿看在眼裡,眼前的李家娘子雖說是落魄了的,可姿色算秀氣,禮數亦周到得教人半點錯都挑不出,於他來說雖不是上上之選,可這位娘子有著一門教他綉坊內多少綉娘都不及的手藝,故而便生了求娶之心。可如今瞧著這李家阿兄萬不是個好相與的,儼然油鹽不進的架勢,委實教人難堪。
心下一頓,朝賀瑤清抬手作揖,「李家娘子有禮了,原今日帶了些年下用的衣物來,既禮已送到,便不好再多叨擾,這便告退了。」
陳氏見狀,便硬拉著賀瑤清一道相送蘇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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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辭立身在院中,冷眼瞧著院外之人如何熱切。忽然便覺得待在這處好生沒意思,在這處,他與她便只能算作是兄妹,逢人遇事皆是兄妹,可他二人哪裡算得什麼兄妹?他望著他們三人如何熱切,眼下他立身在院中便好似有多格格不入,遂話都不曾多說一句,便轉身入屋去了。
屋內窗牖嚯了一縫隙,已然不見阿二,想來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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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賀瑤清與陳氏一道將蘇鳳卿送走後,便隨陳氏將買回來的東西放去廚房。
今日不知是什麼大日子,陳氏竟還買了一條花鰱,三兩下便刮鱗、開膛破肚。
賀瑤清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只遠遠地站著都不敢靠近。
見陳氏將魚鰾取出小心放置於一旁后,才去腮剖內臟洗凈魚身。
賀瑤清不曾下過廚房,更莫要提見人宰魚了。
陳氏絲毫不見怪,只讓賀瑤清趕緊回屋去罷。
賀瑤清隨即應下,便出了廚房往屋內去了。
待跨步邁入屋子的一瞬,只覺屋內氣壓莫名驟低,卻又不知今日又有何處惹了那李雲辭,便小心翼翼地放輕了動作。
李雲辭心下不愉,只這點不愉卻教他在她面前全然說不出口。
默了默,才緩緩道。
「明日我們回王府罷。」
驟然聞聲,賀瑤清心下一愣,側目望向李雲辭,她茫然的眼神便這般直直地撞進了李雲辭晦暗不明的眼眸中。
不過一瞬,便莞爾道,「您說了算,那我將東西收拾了。」
說罷,便在屋內徘徊收拾著。
少頃,賀瑤清正將幾件衣衫收進包中,驀得似是想起什麼,回身問道,「您知道魚鰾么?」
「我瞧著陳大嫂獨留了那個,那是能吃的么?」
聞言,李雲辭忽得一個挑眉,神色略有些古怪,遂別過眼眸啞聲道。
「怕是有別的用處罷。」
說罷,又添了一句,「今晚早些睡便是。」
賀瑤清懵懂得點了頭,「咱們既明日要走,我今日去與陳大嫂說一聲,多謝她這陣子的收留。」
原也沒多少東西,他二人來時,便是輕裝簡行,賀瑤清將行李收拾好便出了屋,屋內便只余李雲辭一人。
李雲辭望著賀瑤清收好的一個包袱漸漸怔神,良久,緩緩起身,向放著那個包袱的桌子走去,待至桌旁。
原包袱裡頭有一個湘妃色的布料,不過只露了一角。
除了先頭在王府,冬至那日,見她穿過一件湘妃色的大氅,而後便再不曾見過她有穿什麼這個顏色衣物。
他知曉兀自翻人包袱是肖小所為,但他現下不過是覺得她穿那樣的顏色甚是特別,便想多看一眼罷了。
她如今在外頭呢,他只看一眼,想來也不會教她發現的。
這般說服自己后,李雲辭鬼使神差地抬了手,指尖輕觸那段露出一角的緞面,細膩非常,隨即指尖一抬,那塊布料便豁然露了相。
原是一個香囊,李雲辭輕輕置於手心,定睛看去。
卻在瞧清了上頭繡的花樣為何之時,胸腔內的一顆心好似被燙了一下。
不過一瞬,心下那點子不堪說出口的因著蘇鳳卿的覬覦而湧起的莫名不愉,倏地便被撫平了,而後便是細潤綿延的暖意緩緩淌進胸膛,都不曾打一個招呼,便和著潺潺熱意匯入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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