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舞台上方淡金的陽光灑落在小藕周身，在他烏黑的頭髮上形成一個奇異的、閃閃發亮的光環，幼嫩可愛得像是誤入人間的小天使。

小藕黑色琉璃般的眼眸宛若兩枚璀璨透亮的小星星，在長睫毛的掩映下，散發出異常潤澤而誠摯的光芒。

在羞怯和遲疑中，小藕對鏡頭揮揮白嫩的小手，語氣充滿童稚地輕聲說：「大家好，我是小藕。」

《崽崽向前沖呀》的直播間幾乎是在頃刻間，被整排整排的驚嘆號刷屏。

現場所有的人，工作人員、家長、孩子、單純的路人都注目著台上可愛軟萌的小天使。

小藕打過招呼后，稍稍有些停頓，低眸看一眼不遠處的小可哥哥，而後眼神堅定看着鏡頭，一字一頓地慢慢說：「小藕是來找爸爸媽媽的，小藕很想很想爸爸媽媽。要是有叔叔阿姨看到小藕的爸爸媽媽，記得告訴他們，小藕一直在等他們來接我回家家。」

小藕不像是其他小朋友都帶着樂器來展示音樂天賦，也不會跳舞、朗誦，一點準備都沒有。

他用兩個手掌心托住小下巴，捧住圓嘟嘟的臉頰，慢慢地展開手掌和細細的小手指，做了一個花瓣綻放的動作，眉眼彎彎地笑起來。

瓷娃娃一般的小可愛成功化身一朵甜蜜燦爛的太陽花。

小藕期待爸爸媽媽可以看到自己甜蜜可愛的笑容呢。

正在直播的屏幕上頃刻間沸騰起來，就像是一滴水不慎滴入了滾燙的大油鍋。

彈幕噼里啪啦，一時間刷得飛起：

「天啊~人類幼崽的顏值天花板出現了是嗎？隔着屏幕都散發着甜甜的奶香味呢~~爸爸媽媽在哪裏，快去認親啊！不然我就要上手偷了。」

「嗷~小盆友，麻麻在這裏，快過來讓我rua一下小臉臉！」

「跟我女兒一樣，都喜歡做開花的小動作呢，一定也是個暖暖的小甜心~喜歡~」

「喜歡這個小崽崽！節目組，我命令你把這個崽崽送給我，不然我就哭給你看，哼唧~~」

「求求節目組一定要讓他參加~小朋友，姐姐等你哦~」

紅裙主持人微笑着半蹲在小藕身前，將一個紅包遞給他：「小藕，歡迎你來參加我們的節目啊。」

小藕捏住紅包一角，輕輕地說謝謝，轉身就跑向等候的小可哥哥。

雖然很堅定地要上舞台，可現在還是有些害羞呢，小藕瓷白的臉頰上浮現紅暈，臉頰也熱乎乎的。

小藕快快地撲進小可哥哥懷裏，把腦袋埋在他肩頭，額頭用力蹭蹭哥哥的皮膚。

小可溫柔地揉揉他的後背：「我們小藕說得真棒！」他湊到小藕耳邊，「剛才我聽見很多人都說你很可愛哦。」

小藕將下巴靠在哥哥肩膀上，微微抬起頭，注意到不遠處的陌生眼神，似乎還有不少人正望着自己，他羞澀地團成團，努力把自己埋進哥哥懷裏。

小可正要帶着小藕離開商場，被剛才的工作人員攔住。

工作人員往小藕的手裏再塞進一個小紅包，對小藕笑着說：「小朋友，你實在是太可愛了，我們觀眾都很喜歡你。這是節目組另外送你的小紅包。」

小藕訝異地低眸看着紅包，又有一個嗎？他開心地捏住紅包，乖巧地說：「謝謝叔叔。」

工作人員笑笑，懂事可愛的小孩子就是看着討喜。

他請小可留下聯繫方式，說是後續可能聯繫他。

小可遲疑着報出手機號，有些忐忑：「還有什麼事情嗎？」

工作人員見他也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安撫道：「我們這幾天是海選，如果在網絡人氣高，到時候會聯繫你進入下一輪節目，到時候你帶你弟弟來？」

小可：糟糕，萬一小藕晉級，那怎麼跟院長爺爺交代？

他看着小藕手裏的兩個紅包，事已至此，也沒辦法，只能點點頭。

小藕沒仔細聽他們說話，漆黑眼眸正在認真地觀察別處的小朋友，他們跑來跑去嘻嘻哈哈，活潑極了。

在藍天天孤兒院，小藕年紀最小，其他幾個哥哥姐姐都在上初中和小學，他沒有同齡玩伴，不禁有些羨慕這些結伴而行、互相打鬧玩耍的小朋友們。

-

走出熱鬧的商場后，小可嘀嘀咕咕地說要回去將這件事跟院長爺爺和奶奶一聲。

小藕軟軟乖乖地趴在哥哥的肩頭，並沒有認真在聽他的話。

他的注意力被不遠處的特別場景給吸引了。

路邊的黑色大轎車停下后，從駕駛位下來一個白衣黑褲的伯伯，他走到後車門邊，態度恭敬地彎腰打開後車門。

隨後，一個比小藕高的小男孩從車裏踏出來。

小男孩穿黑色的運動戴帽衛衣和運動長褲，雙手戴黑色手套，在濃鬱黑色的襯托之下，露在外面的皮膚非常白，神情已經不像幼齡兒童那麼稚嫩，有些許大人的神態。

他站定后，似乎感應到小藕的眼神般，抬眸望過來，就注意到有個糯米團一樣粉白可愛的小朋友正好奇地瞪大眼睛盯着他。

陽光下，小藕的視線和小男孩的眸光交錯。

他驚喜地想，這個小哥哥長得好像電視里的小明星，比剛才那麼多小朋友都好看呢。

可是小哥哥的手上為什麼戴着黑色的手套？

是很冷嗎？

小藕趴在小可哥哥肩頭一邊轉動小腦袋思考問題，一邊忍不住對小男孩彎起眉眼笑得單純可愛。

小男孩見到燦爛的笑容，似有些微愣，而後被高大的伯伯護著走進向商場。

小藕一路注視小哥哥的背影，卻注意到他忽然轉過頭來看向自己。

嗯？是看到小藕了嗎？

他開心地抬起小手揮一揮。

不過，小男孩沒有流露出特別的神色，轉身依舊往裏走。

小可背對商場的方向，沒看到後面的情況，只注意到小藕的動靜，微微側過身去問：「小藕，你跟誰打招呼呢？」

小藕貼著哥哥的臉，內心小竊喜：「不告訴哥哥，是小藕的小秘密。」

小可笑笑，抱着他繼續朝着公交車站走去：「你能有什麼秘密？回頭你別告訴我，我可不想聽。」

「小藕才不說呢。」小藕歪輕輕地哼了一聲。

他想起剛才節目的事情，聲音小小地問：「哥哥，爸爸媽媽會看到小藕嗎？會很快來找小藕嗎？」

小可也不知道。

小藕和普通孤兒相比，稍微稍微特殊一些。

小藕被放在孤兒院門口時，身上還有一封信。

信上清楚地寫着，會有一天去接小藕回家，還有落款的一個唐字。

所以，院長爺爺給小藕以「唐」為他的姓氏。

但是具體來接的時間呢？

沒有人知道。

十字路口，紅綠燈交替閃爍，一輛輛轎車井然有序地駛向遠處。

小藕的大眼睛緊緊看向閃動跳躍的綠燈，他相信，只要小藕一直找，就一定會找到爸爸媽媽的。

-

傍晚，藍天天孤兒院。

孤兒院裏幾個大孩子都去上學了，家裏只剩下陳爺爺和陳奶奶。

藍漆剝落的鐵門裏，孤兒院唯一的寵物，燙燙，一隻黃白相間的柴犬，正在來來回回地盤旋，時不時抬起圓眼張望，它在等候孤兒院裏最小的寶貝唐小藕回家。

似乎敏銳地捕捉到熟悉的腳步聲，燙燙揚起腦袋，鼻頭湊近鐵門，兩隻前爪蹦到欄桿上。

「燙燙！」小藕迅速從小可哥哥懷裏落地，奶聲奶氣地呼喚著燙燙的名字，搖搖晃晃地衝過去。

燙燙比小藕還年長，今年九歲了。

燙燙嘴裏發出哼哼呼呼的響動，看上去也很雀躍興奮。

鐵門打開后，小藕張開短短的手臂儘力擁住毛茸茸的燙燙：「燙燙，小藕回家咯。燙燙想不想小藕？」他親親熱熱地啾了一下燙燙的額頭。

燙燙抬起前爪碰碰小藕的手臂，往他身上蹭蹭，推着他往家裏走。

小藕一隻胳膊摟住燙燙，一人一狗挨得緊密，走路都歪歪扭扭的。

小可提醒他：「小藕，我先去跟爺爺說下你上電視的事情啊。」

「知道咯。」小藕頭也沒回地響應他，他抱着燙燙，輕輕說，「燙燙，小藕跟你說一個小秘密哦！」

掉漆的藍色鐵門在風中發出輕微的咣當聲，將藍天天孤兒院和外面的世界做了一個清晰的分割。

院子裏有大片菜畦，種滿了應季的花果蔬菜，清風徐來，綠意盎然。

小藕跟燙燙歡樂踩着寬寬的青石板路小跑向後院。

後院的大水泥台上鋪着一大片紅通通的枸杞子，陳奶奶正在收攏。

「奶奶！」小藕甜甜地喚一聲，小跑過去拉住奶奶的衣擺。

「回來啦？」陳奶奶笑呵呵地揉揉小藕的腦袋。

她今年五十多歲，跟陳爺爺一樣注重保養，身體康健，氣色很好。她捏起一粒枸杞子塞進小藕嘴巴：「小藕你慢慢嚼，甜的。」

「嗯。」小藕緩緩地咀嚼枸杞子，跟葡萄乾一樣，還有一點點小粘牙。他咽下去后，迫不及待地想跟奶奶說今天發生的事情。

他抱住奶奶的腿，仰頭，細聲細氣地撒嬌膩歪：「奶奶……」

燙燙在一邊繞圈圈，時不時碰碰小藕，親密地貼着他轉悠。

陳奶奶將枸杞子快速收進縫製的白色布袋裏，抽緊一端的繩結，彎腰交給小藕：「小藕拿好，我們進屋吧，你給奶奶說說在街上遇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了。」

「嗯嗯！」小藕高興地用雙手抱住沉甸甸的小布袋，跟着奶奶往屋裏走。

夕陽緩緩下落，餘暉照耀在他們的背後，小藕聲音軟軟地訴說今天在蛋糕房遇到一個好心的小姐姐，上了電視，還拿了大大的紅包……

小藕說得慢慢悠悠，一字一頓地把所有事情全部說得十分清楚。

奶奶特別有耐心，時不時地回應小藕。

等他說完，奶奶彎腰抱起小藕：「我們小藕現在很厲害，這麼多事情都記着了。」

「嗯！」小藕開心地貼貼奶奶的臉頰，依偎在奶奶懷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小手從背帶褲胸口的半圓形口袋中摸出兩個紅包。

剛才從商場出來后，小可塞進去的。

小藕雙手捧住紅包慢慢拆開，露出裏面的現金和打折券，全部交給奶奶，悄悄咪咪地把小嘴巴湊到奶奶耳邊，輕輕問：「奶奶，我們買哥哥姐姐愛吃的，好不好啊？」

小藕從知事起，哥哥姐姐們對他特別好，現在他得了紅包，就想給大家買好吃的，也讓大家高興。

陳奶奶接過紅包，重新整理好，塞進小藕的口袋，撫着他的小胸口慢慢道：「這是小藕的紅包，小藕自己藏好。等過幾天，我們大家一起過生日，奶奶跟爺爺給大家準備好吃的。」

她想，小藕雖然看着還跟三歲一樣的小不點，偶爾呆呆傻傻看着像個漂亮的小瓷人兒，可已經越來越懂事，是個柔軟溫柔又懂事的好孩子。

小藕抱住奶奶的肩膀，膩膩歪歪地說：「不要，要奶奶買好吃的。奶奶買好吃的嘛，多買一點點好不好？好不好嘛~奶奶~」

小藕撒起嬌來，跟一顆甜津津的小果子似的。奶奶趕忙笑着答應：「好了，聽我們小藕的，奶奶拿一個小紅包去買。剩下的給小藕留着。」

小藕的小表情瞬間燦爛起來：「嗯！」他把一個紅包抽出來，塞進奶奶的衣服口袋中。

他想，剩下的可以過陣子再讓奶奶買。

陳奶奶看看大廳的掛鐘，把小藕放在小椅子上：「小藕你乖，跟燙燙玩一會兒，奶奶得去準備晚飯。你幾個哥哥姐姐該放學了。你爺爺還在書房練字，還不來做菜呢。」

家裏七八張嘴到時間就嗷嗷待哺，陳奶奶和陳爺爺得兩個人忙活才能準備齊全所有菜色。

小藕知道奶奶要忙，乖巧地點點頭，從小椅子上爬下來，揉着燙燙：「燙燙，我們去玩。」

-

孤兒院另一處，陳爺爺的書房。

陳爺爺聽小可說完今天的事情后，他拿着陶瓷的茶缸晃了晃，淡綠的茶葉沫子在裏面盪悠。他道：「小藕還小，等過兩年長大點，再好好找找他父母也來得及。現在這麼小，什麼也不懂。」

孤兒院裏事情不多，陳爺爺上午收拾完院子，下午大部分時間都在書房練毛筆字。

桌上正擺着一大張宣紙，龍飛鳳舞地寫着「功名貫天，百代仰蒸嘗之盛」，《紅樓夢》裏賈氏宗祠外的半句對聯。

小可站在桌旁，看了眼遒勁有力的毛筆字，手裏把玩著一桿細細的毛筆，問道：「爺爺，那小藕上電視也沒事吧？電視台的工作人員還說，保不準後面還聯繫我們。看他的樣子，挺喜歡小藕的，還特意多給小藕一個紅包。」

陳爺爺輕輕蓋上茶缸，點了點他：「你這就是先斬後奏，都已經上電視了，那我能怎麼辦？不過再找來就算了，小藕太小了，三四歲的小孩子能懂什麼？真去上節目，誰陪着看着護著？我跟你奶奶顧不上，你也得忙自己的事情去。」

孤兒院的人手不夠，只有陳爺爺夫妻倆，連帶小可也算是半個工作人員了。

但小可剛結束高考，休息三兩天就準備去打工，賺大學學費，的確沒時間天天圍着小藕轉悠。

他糾結問：「萬一電視台的人找我呢？」

陳爺爺站起身，捲起袖子準備去廚房：「要是真找你，你就說是家長不同意。他們也不能來我們這兒搶人吧？」

他脾氣好，樂呵樂呵地開玩笑，「我們小藕吧，是挺可愛的。電視台的人看上我們小藕，那是他們有眼光了。」

「那是。」小可也有幾分驕傲。

活動室。

小藕正乖乖地坐在地毯上，安安靜靜地玩積木，忽的獃獃地直起脖子，小臉蛋朝天，眼睛一眯。

趴在他身側的燙燙也跟着直起脖頸，呼嚕一聲，似乎在問：小藕，你怎麼啦？

「啊——啾！」

小藕的噴嚏來勢洶洶，差點讓他翻倒在地，還好燙燙快速用大腦袋頂住他的胸口，揉蹭著安撫他。

小藕拿起手邊的紙巾揉揉小鼻頭，順勢抱住燙燙，小聲在他耳邊問：「唔？燙燙，是不是爸爸媽媽在想小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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