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臨近六月，全國各地都有降雨，嘉慈他們所在的小鎮也下了兩天大雨，直到採風組離開的那天才放晴，小巴車在有些泥濘不算平整的雙車道行駛，搖晃又緩慢，來時的山路已然由美景盛收變成了險境四伏。

稍大的貨車讓限高攔在外面，人力三輪更是限制通行。

直到半天過去，日頭將泥濘曬乾曬硬了不少，山路才恢復往日的正常交通。

這麼一路晃晃悠悠的挪動，不止是嘉慈，組裏的女生更是苦不堪言。嘉慈勉強能忍受，只要想辦法攢些睡意忍過去，那種汽油味、泥濘氣息混雜在一起的難受勁兒就能儘可能的忽略，否則一旦醒著，搖搖晃晃的真的是折磨！

然而等他醒過來，身邊乍然坐着一個向銘，嘉慈瞬間就有了嘔吐的衝動！

向銘自信於自己的魅力，向來是沒有別人抗拒他的自知之明。見嘉慈臉色蒼白神情疲倦，自顧自的一頓「腦袋暈嗎」、「想不想吐」、「喝點兒水吃點什麼嗎」的問候，嘉慈耳朵里嗡嗡作響，他抿了抿唇，將腦袋往另一邊靠，語氣弱乎到幾乎是氣聲，「你別說話了……」

聽向銘說話，簡直頭疼死了！

偏偏向銘還一眼都不錯地盯着自己，那種視線籠罩下來，讓嘉慈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如芒刺背，他不得不翻出留電更加充足的平板，開始看緩存的FZ春季決賽視頻。

決賽是五局三勝的賽制，FZ和NW連續兩次持平分數，從1:1賽到到2:2，全程都是戰況焦灼，直到最後一局由FZ拿下徹底決了勝負。

嘉慈眼下看的就是第四局，據說這局FZ輸了之後，當時官方直播間直接走了將近800萬的熱度！很離譜，但也很真實，一部分職業選手尚且還會在落敗之後遺憾落淚、一度走不出這個坎，何況是心理不那麼強大的戰隊粉絲……

作為一個對職業賽事的理解能力遠遠不夠的新入門粉，嘉慈僅僅只能分清一堆小人裏面解雩君操控的英雄是哪一個，拿到了幾個人頭和助攻。撇開那些入門級被的術語，更複雜一些的完全處於半懂非懂的狀態，壓根跟不上現場解說的思路。

如果是在家裏，嘉慈或許會退回進度條，再將解說大力稱讚的某幾秒慢放一遍，努力去品品馬思卡到底的高光到底是如何細節謹慎，然而他剛看沒幾分鐘，身邊的向銘就開口了——

「阿這，這難道不是有手就行？解說真是沒話吹了！」

話說得倒像是比馬思卡更牛逼的上單了，或許T0上面還有個更牛逼的分級是給向銘留的呢？然而他十分想要在追求者面前表現自己對電競圈的瞭若指掌，情緒一度激動，「這波看着是不錯，但是後面搶龍接團戰團滅完全就是龍王的鍋，打三年職業了沒點長進，還是個鐵莽夫……」

嘉慈沒完全聽懂，但他明白向銘對馬思卡的敵意。

抗壓吧早有人根據稱呼習慣劃分出了屬性：喊解雩君老公的，八成是夢女，還有兩成是浪到沒邊的零號夢男；正兒八經叫馬思卡的，屬於路人偏好的狀態，起碼是認同解雩君這個人的成績和江湖地位，介於他本人並沒有江湖尊稱，直稱ID其實就足夠了。

剩下的自然就是龍王、暴君這種黑稱了。

暴君是戰隊其他選手的粉絲用，可以說是內部黑稱，至於龍王，那才是真正黑粉們都認同的、廣為人知的黑稱。

向銘直呼「龍王」，再加上話里話外「這算個屁的高光、老子也可以」的意思，很難看不出來這個人的態度。

嘉慈也不客氣，「那又怎麼樣，我就喜歡馬思卡。」

向銘皺着眉頭，完全意識不到他在強行施加自己的意志和觀念給別人，甚至當着他人的面去大力反駁對方喜歡的事物人物——

「他哪裏好啊？女粉又多又亂，FZ整個戰隊就是他帶着一起亂套，最後出事了就推個人氣最低的AD出來扛鍋，一年四季臭著個逼臉，他以為他老爸是聯盟主席？真就自以為是到極點了！」

嘉慈發誓，他一丁點兒都不想再聽到向銘的聲音。

然而向銘並沒有意識到他的沉默是拒絕交談，反而覺得自己說得有道理，又避免了一個龍王腦殘粉走向絕路，「真的，你是剛剛接觸這個遊戲吧，別的不說，你想找個操作犀利成績也不錯的，NW的奚嵐也是上單，他比龍王不知道好哪兒去了！」

嘉慈：……

「還有啊，不是我說話難聽，你們這種剛剛進來的小白，十個里也有一半都會被龍王的表象欺騙，覺得這人長得帥操作應該也犀利，他也就配騙騙不懂內行的外人。FZ也賊會收割韭菜，周邊貴得要死官方還自己下黃牛炒作……」

嘉慈：你又知道了？

嘉慈徹底不打算搭理他了。

他避開了向銘不斷想要點到自己平板上的手指，只留下一句，「我想自己一個人慢慢看」，就將頭靠在車窗裏面，不再說話。

出了小山窩窩，前往機場又耗費了三個多小時，等到所有人重新回到北京，嘉慈已經疲憊不堪，如果可以，他想要連續睡上12個小時！

落地的時候接到了姚聆的電話，對方聽說了向銘在貴州那邊的各種「壯舉」，向可憐的嘉寶發來慰問：「你猜怎麼着，他現在在找人借號呢，不是新賽季了么，自己的號定級不夠牌面，找人借號未果，立馬就拐彎抹角說要帶你這個新手，太高了沒法兒帶你玩。」

嘉慈這並不是第一次被向銘當做由頭了。

但這種事情，不是他嚴令禁止就能組織的，嘴長在向銘身上，對方想怎麼說就能怎麼說，如果嘉慈是女生，還能說敗壞人家名聲，可嘉慈是男孩子，光是一句「他還是個LOL新手」就足夠讓絕大部分玩遊戲的男生懂得都懂，又有幾個人去懷疑向銘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僅僅挽尊？

周五，向銘果然發了消息過來，說要帶嘉慈打遊戲上分。

嘉慈剪了大半天的視頻，腦子都木了，可以說完全沒有好臉色給對方：「不了，我不會打，不勞煩你帶了。」

向銘那頭，幾個男孩子等著，一個個揶揄道「能不能把人約來啊」、「不是吧銘哥，就這？」，還有調笑嘉慈調子高的，「那是嘉慈也不意外了，女生追他沒結果本以為他喜歡男的，結果你追他也沒後文，哎！」

「嘉慈，來吧，真的，我上單很猛，還有我室友他們也一起，你剛剛也聽到他們說我啦，你不會打沒事，我們帶你躺贏！」

向銘還在苦苦拉扯，他的幾個室友也在幫腔，嘉慈一連被催了三個語音電話，在向銘私聊消息各種可憐祈求的表情包轟炸之下，到底還是打開了下載了客戶端卻一次也沒打開的遊戲。

就算沒有向銘，嘉慈也打算忙完期末這陣子，自己試着了解一下這個遊戲。所以，他打算，這一把過後找個理由離開，自個兒玩自個兒的……

五排開黑，其實就是那麼回事。

大家位置既定，而嘉慈毫無疑問就成了輔助位。

新賽季定級又多少有些奇奇怪怪，四個男孩子上去就對着自己的定級結果各種解釋抱怨，外加吐槽，但嘉慈拿着他們給的賬號、聽着他們的話選了個據說很好上手的璐璐，想要儘可能快的熟悉情況——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他們第一把就碰到了硬茬：

對面上單赫然是馬思卡的國服小號【卡思馬】！

撇開定級滑鐵盧的可能，職業選手們的國服號賽期里一向上的不勤快，馬思卡新賽季定到這個位置，其實也不算什麼奇怪的事兒。只是嘉慈當即就聽到耳機里傳來向銘幾個室友的怪叫：「這……銘哥自己保重啊！」

這才是正常遊戲愛好者碰到職業選手的反應。

和馬思卡對線，需要冷靜的頭腦、極快的反應和果斷的思路與決策，諸如奚嵐這種成名已久、美譽在身的頂級上單，在比賽中都要全程警惕這位自己的後輩，決然不敢小覷，然而向銘只是無數個看不慣馬思卡、覺得自己比馬思卡牛逼大發的國服競男之中的一個，他甚至只是朝嘉慈開口：「跟着我！」

嘉慈才剛剛把屏幕上的技能和鍵盤上的按鍵一一對應。

「……」

他甚至還不太會走路。

在屏幕上看別人在2.5D的遊戲世界裏來去自由釋放技能，輪到嘉慈，還需要將自己的感覺貼合進英雄角色里，再去分辨一下哪個角色是屬於向銘的，自己能輔助他做什麼。然而還沒等嘉慈走近靠攏，只見屏幕提示我方英雄被擊殺——

馬思卡一級越塔單殺了向銘。

他在塔下轉身的姿態，看上去輕描淡寫，索然無味。

而向銘，已經來不及後悔開局前放了大話，甚至有那麼一秒在慶幸嘉慈還不太懂這個遊戲。否則，對方應該知道剛剛自己那種不自量力的行為，該臊到直接飛出地球！

明明這個人前兩天還在小巴車上慷慨激昂的吐槽龍王、順便和嘉慈灌注論壇里傳播了多年的龍王黑料洗腦包，這一刻，他復活之後，抱着塔、仍然一步步被對方壓着線往回扯，兵線幾息之間潰敗，在馬思卡第二次擊殺向銘時，對方又一次刻意將嘉慈釘在原地，彷彿擺明了來意：我只是殺你而已。

與此同時，解雩君的直播間。

抽空直播混個時常，馬思卡選手依然是那副厭世臉，很顯然對國服新賽季大環境不太滿意，「技術這麼菜還帶妹？」

而他的視角里，被帶的妹妹操控著那個璐璐，無憂無慮的，彷彿正在草叢逛街抓蝴蝶抓蜻蜓。

很難說清解雩君多少年沒在遊戲里碰到這種人了，他語氣聽起來是單純在笑，又或者在嘲諷：「正如大家相信排位里不可能出現人機，我也相信這個遊戲不會有真小白。」

二十分鐘不到，他支配全部節奏徹底掌控了比賽。

然後出門就點了璐璐舉報，理由是掛機。

【笑死，璐璐就算是來刷微信步數也不至於啊！】

【對面上單拿個薇恩我以為他要秀起來了，就這？】

【馬思卡三釘璐璐而不入……】

【第一次直接被馬思卡直接釘在草叢裏動彈不得，第二次又來！第三次遠遠看到馬思卡殺完薇恩，動都不敢動硬生生讓他按在路邊又來了一次！】

【什麼（）什麼（）啊，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東西啊！】

【剛剛閃過去什麼東西一大坨？】

解雩君翹起嘴角，他的皮笑肉不笑看起來惡童感十足到溢出。

漫不經心瞥了一眼彈幕，又道，「可惜了……」

觀眾不知道怎麼解讀這個表情，更不知道「可惜了」是什麼。

另一頭，嘉慈被對面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英雄頂到麻木，甚至不知道自己這局過後還吃了個舉報。結算頁面出來，他隨便找了個水龍頭漏水的理由，飛速逃離了向銘和他室友們的黑車，臨走之前還無師自通了秒速道歉：「對不起，是我太菜了！」

向銘一瞬間找到了台階：「他、他沒玩兒過這遊戲。」

室友們拉長了聲音——

「看出來了。」

「但我覺得嘉慈應該感謝馬思卡不殺之恩。」

「還是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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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寶將來就知道躺贏是什麼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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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有更，不過沒有這麼多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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