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后舊衣

第2章 皇后舊衣

張居正木然站立文華殿門外,任憑寒風刺骨不為所動。

誠如皇上所言,自己是否每日三省吾身。

張居正搖頭,自己雖然沒有每日三省吾身,那並非要自己刻意為之,因為自己時刻都在反省,那是溶於骨子裡,血液里的自省。

從恩師徐階引自己入閣至今,已有十餘年。

自己走的殫心竭慮如履薄冰。

想當年奸相嚴嵩在位時,權勢熏天,皇帝整日不理朝政,倒讓奸相把持朝堂十五年,那些年天下百姓只知嚴嵩而不知皇上。

要不是自己的老師徐階與之周旋。大明王朝哪有今日這朗朗乾坤。

遠的不說,就說隆慶皇帝在位六年,光首輔就換了七八個。

除了高拱這位裕王恩師時間長以外,又那個得以善終。

就說高拱,當初自己作為次輔的時候,二人形同莫逆,引為知己。

後來又入閣,高拱有才學不假。但脾氣火爆,心性狹窄,怎能容自己呢。

當初產生裂痕的時候,就跟高拱說過,自己對首輔絕無想法,奈何高拱不依不饒。

千方百計的設計與我,自己怎能如砧板魚肉任人宰割。

過往的種種,並為隨著時間的漂移而逝去,在張居正的腦海里反而越發的清晰。

前史為鑒,自己怎能不銘記於心。

可今日皇上對自己表面上畢恭畢敬,內心卻表達了不滿。

自扣心門,自己問心無愧。

皇上究竟何意。

當真天威難測,還是身後有人指使。

張居正更相信後者。

他又想到了馮保。

顯然那並非馮保所為,又是什麼人在此作祟。

張居正陰沉著臉,大步而去。

朱翊鈞拿起那本論語,大聲的朗讀起來:吾日三省吾身。

馮保心裡忐忑不安。

不時的偷瞄朱翊鈞。

今日的皇上過於反常。

與平日對閣老的態度大為迥異,如此詭異讓他不知其意。

朱翊鈞眯著眼盯著這一句。

半晌都不曾翻頁。

文華殿檀香環繞,心脾神怡。

朱翊鈞腦海異常清醒。

眼下自己還是個不能主事的小皇帝,凡是還需要張閣老運籌帷幄,但是不代表自己就沒有想法。

誠如張居正所言,節一衣則數十百姓避其寒,朕尚且如此做,可你身為閣老又如何做的呢。

朱翊鈞放下手中書,站起來活動下身體,坐的時間長了,難免腰酸背疼。

馮保忙上前幾步:「皇上,要不老奴給您捶捶。」

朱翊鈞轉頭,看著這位五十有餘的大伴謙卑躬身的樣子,於心何忍。

慈聖皇太后李彩鳳,也就是朱翊鈞的母親。

十五歲的時候進入裕王府,因為姿色出眾,被裕王相中,從宮女升為側妃。

當年裕王的正妻並非李彩鳳,而是陳氏。

母以子貴,李彩鳳懷上朱翊鈞之後,地位扶搖直上。

裕王成為皇帝之後,朱翊鈞更是成為太子,大明未來唯一儲君。

隆慶六年,帝隕,萬曆登基。

原本李彩鳳住在慈寧宮,因皇帝年幼,張居正請求李彩鳳看護朱翊鈞的起居,從而搬至乾清宮。

李彩鳳篤信佛教,剛抄了一遍心經。

有些許乏累靠在椅子上休息。

她今日著一件製作考究的九鳳翔舞的緋紅錦絲命服。戴在頭上的鳳冠,也是珠光搖曳。臉上薄施脂粉,更是顧盼生姿。

朱翊鈞進門後下跪請安。

李彩鳳扶起朱翊鈞:「快快起來。張先生走了?」

朱翊鈞站定后,抬頭打量今日李彩鳳。

李彩鳳今年三十有二,看起來如妙齡少女一般,皮膚細膩光滑,彈性十足。

不同的是身居高位多年,顯得冷峻端莊,大氣怡然。

不過看到朱翊鈞,李彩鳳笑容滿面,一雙丹鳳眼溫柔靈動,慈愛多過嫵媚。

「先生走有一會了。」朱翊鈞回道。

「今日學的什麼?跟母后說說。也別站著,快坐下。」說著李彩鳳拉著朱翊鈞的手,將他按在椅子上,並興緻盎然的盯著他。

朱翊鈞又站了起來:「母后。今天學習了論語。都學了幾年了。早已瞭然於胸。」

自信的朱翊鈞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香四溢,入口回甘。

此茶正是江西貢品密雲龍茶。取每年清明前後茶樹新生楝芽為料,製成精細小團茶餅,乳白如玉,看似一朵風乾的菊花。由於產地狹小,每年產量不過百斤,最為上乘的極品玉雲龍。

李彩鳳抻指:「你啊,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這麼簡單的道理,還不懂。」

朱翊鈞做乖巧狀。

自己這位母親,向來嚴格。有時甚至苛刻。

孩童時不願讀書也是正常,可李彩鳳卻不那麼認為。

玩物喪志。

她不希望培養一位諸如前歷任皇帝一般不理朝政的皇帝,所以當朱翊鈞產生不滿情緒的時候。她總是體罰朱翊鈞。

朱翊鈞一跪就是幾個時辰。

縱使汗流浹背,她亦無所動。

朱翊鈞從小就懂事,明事理。

對母親的舉動當然明了。

自從成為太子,朱翊鈞就知道,皇帝並非是一個人,它代表的不止是皇家,更關係到整個大明的興衰。

故而皇家事天下事。

「母后今日甚為漂亮,人都誇讚母后是觀世音在世。朕看來,觀世音恐也不及。」

李彩鳳一雙丹鳳眼微眯,宛若桃花盛開,嬌艷欲滴。

「皇上什麼時候也學會阿諛奉承花言巧語了。」

李彩鳳笑聲如銀鈴般清脆悅耳,被朱翊鈞誇讚的心情更是愉悅。

「難不成,皇上今天又惹了什麼禍端?故意說好聽的話來哄騙咱。」

馮保受到李彩鳳的渲染,心情同樣不錯,他聽出來李彩鳳故意逗弄皇上,於是說道:「回太后,皇上今日甚為用心,連續向張閣老請教了好幾個問題。」

「哦?」

李彩鳳瞟了朱翊鈞一眼。

朱翊鈞意味深長的看了馮保一眼,馮保忙抿嘴,低頭不再看他。

馮保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誰知道皇上心裡又怎麼想自己。

皇上眼神依然清澈,但看自己的一眼,又意味深長。

皇上眼睛里彷彿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讓他詫異的是,那是不應該在如此年紀的皇上眼中出現的睿智城府滄桑和犀利。

一時間馮保額頭冒出絲絲冷汗,因皇后,皇上都在場,他不敢擦拭,只好低頭掩飾。

「呵呵。」朱翊鈞不在乎的擺手:「平時不也如此的么,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倒是母后今日的吉服,朕看著怎麼這麼眼熟。」

李彩鳳是個人精,她是後宮少有有主見的人。

朱翊鈞如此轉移話題,再看馮保的樣子,恐怕事情並非如此。

聽朱翊鈞說起吉服的事,也就耐著心將事情壓下,帶有機會問馮保就清楚了。

「嗯,這件啊。那還是張先生當內閣之初,咱們第一次接見張先生時特意定做的呢。」

李彩鳳眼神充滿了回憶。

記得那會朱翊鈞初登大寶,高拱被貶,張居正走馬上任。

張居正剛上任便接了一個亂攤子。

太倉沒錢,眼看到了發奉的日子,沒錢支付的戶部尚書王國光想了胡椒蘇木折俸點子,京城官員是怨聲載道。

自己的父親,也就是現在的武清伯李偉還找過咱訴苦,咱也答應武清伯還用銀鈔發放。

後來自己想想,確實自己不對,有點女人與小人難養也的味道。給張先生填了麻煩。好在張先生解決了問題。

那會在張先生眼裡,胡椒蘇木折奉還不算大事,真正讓他在意的還是京察。

當時高拱被貶沒有多少時日,很多人認為此次京察目的就是清除高拱余脈,誰知張先生君子坦蕩,一心為國選用可用之材,清除吏政才做的京察。

雖然是頭一次接見,便也明了了張先生的良苦用心。

還記得張先生給皇上帶來的小玩具-風葫蘆。

皇上愛不釋手。

有很長一段時間皇上都是在風葫蘆的陪伴下長大。

本以為皇上會因此玩物喪志,沒成想皇上玩了風葫蘆后,整個人身心開朗,學習反而更加集中精神。

為此就能知道張先生是個豁達,心懷抱負,心繫國家,對咱們真心相對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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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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