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至古至老者

南海之上，孟長歌背負劍匣，被風吹得道袍飄飄。

他看向空中。

目光彷彿穿破虛空，凝視著那藏匿在世界夾縫中的某處。

孟長歌咦了一聲。

法身怎麼出來了？

到底那是什麼力量，竟然能將時輪之海里的法身本尊部分復甦……南海秘境里有這般人物？遠古時期時的信仰者？

「你遲了。」

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

海面上顯出一個身著絳紫長裙的女子。

她披紫衣袖衫，露出白皙細膩的雙肩，盤發金釵，嫻靜婀娜。

唯有一點與眾不同的是，她用一條黑布蒙住雙眼，彷彿生有眼疾，倒是多了幾分柔弱，惹人心生憐惜。

「抱歉，抱歉。」

孟長歌拱手：「為了擺脫其他道門修士盯梢，也耗費了不少功夫，安全第一嘛。」

女子臉上古波不驚：「各派近況如何？」

「大體都是保守態勢。」

孟長歌回答非常簡要：「龍虎山依舊在尋找下山的天師，武當在等袁不二出關，茅山那邊倒是有一個決定性情報。」

他頓了頓：「此前都是傳聞，茅山掌門陶北翁以「真靈符」，佐以副掌門孫望陸「方圓玉函」，用符籙之道映入天道，以尋昔日先天鬼神真名密文，用以劾召鬼神真身。」

「不過經過這幾年的查證，尤其是閣皂山被毀之時，茅山曾一度試圖馳援……就暴露出他們真正在祭煉之物。」

「哦？」

女子來了幾分興趣。

「茅山元符宮領銜，三宮五觀一同復鑄了秦時法寶「黃巾力士」，名為「元符偃師」，品秩大概是地階中品到地階上品，雖僅有一尊，但威能更強。」

孟長歌臉帶笑容：「此法寶對比過往傀儡類法寶，最大不同是，它能組合融入各種法寶，還能以此為核心，駕馭其他法寶。」

「概而言之，「元符偃師」可如修行者一樣，操控萬千法寶，還能施展種種術法神通……聽說化神相也能夠展現。」

女子紅唇微微呡起：「這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嘛，是茅山不傳之秘，在下實在有心無力啊。」

孟長歌攤手。

「想要什麼，說。」

孟長歌一臉為難：「不是在下不願意，實在是茅山隱秘，外人實在難以得知……」

「不過，如果太歲幽王閣下能告知一下仙器「勾陳書」所在，有個頗有來歷的朋友對此很有興趣，在下可以問問，從他處打探一二。」

女子淡淡道：「「勾陳書」本在「迷幽王」之手。其佯攻陰曹地府，聯合修士與泰山府君，以仙器「勾陳書」、「懸業鏡」設下陣法，將兩名幽王送入鬼庭「焚聻烘爐」，讓其元神被生生焚燒而滅。」

「此後奪取南海龍宮神位，「迷幽王」遭「解幽王」攻入神樞，「勾陳書」落入「妄周幽王」之手。」

「妄周將「勾陳書」送給了「夜宮幽王」，后被我奪得。」

「不過，如今這仙器卻不在我之手。」

女子道：「現在，說茅山之事。」

「稍等，在下問一問那個朋友。」

孟長歌揮動了一下手裡拂塵，手指捏了個法決，閉目一陣。

他睜開眼，這才說：「聽那朋友說，「元符偃師」來頭不小，其法寶器靈是昔日遠古神祇……宗布神。」

女子臉色肅然：「竟然是羿……」

所謂宗布神，就是一己之力射九日、誅惡獸的羿，也是百姓耳熟能詳的羿。實則羿與后羿卻是兩個不同的個體，羿為射日者，后羿則是有窮國國主，因仰慕羿，因此取名后羿。后羿也是斷了夏代數千年的始作俑者。

祂本是東方天帝帝俊屬神，為遠古正神之一。

彼時婆娑世界由五方天帝統帥眾多神祇，即東方天帝帝俊（又稱伏羲氏），南方天帝炎帝（又稱神農），中央天帝黃帝，西方天帝少昊，北方天帝顓頊。

與先天鬼神同期，五大天帝共存，一度是神祇時代的巔峰。

后五方天帝都蛻變為至人，離開了這一方天道與世界，進入時輪之海與眾妙之門，神祇的衰敗，仙人的崛起，幽冥入侵，都是由此而起。

羿為帝俊屬神，但其為東方正神，遠超許多執掌神樞的神祇，入世原本是為約束化為太陽的金烏。金烏為帝俊之妻羲和所生，因此為天帝之子，尋常神祇根本奈何不得。

結果羿直接射殺九個太陽，導致帝俊震怒，因此被貶去祂神位。

羿射殺九日，誅殺猰貐、封豚、九嬰、修蛇等惡獸，得到了無數百姓願力擁護與感激，因此瀕死時被天道被敕封為宗布神。

宗布神為誅邪除怪之神，神樞在鬼庭之中，一度統轄天下萬鬼，后鬼庭與陰曹地府分離，地府正式得天道授令約束鬼界，宗布神至此消匿，其祭祀也幾乎不可見。

「羿為器靈，確定么？」

茲事甚大，太歲幽王再次詢問。

「十有八九。」

孟長歌平靜道：「宗布神神位已消，鬼庭里有不少這樣的昔日神祇，被剝離取代了神職，作為補償，天道賜予鬼庭舊神長生不死，可繼續拓展鬼庭，營造出一方世界，只是不可離開。祂們大都沉睡。」

女子又問：「何以證明？」

「鄙門姚長盛掌門，曾登門挑戰，連敗陶北翁、孫望陸。后茅山起出「元符偃師」，其彎弓搭箭，神術懾世，與姚掌門不分勝負。」

對方這才緩緩頷首。

姚長盛親自驗證，足夠可靠。

「姚長盛這幾年來，已挑戰了所有道門罷？」太歲幽王突然問：「倒是比此前上龍虎山隱秘了許多。」

「掌門深感宗門顧忌，為讓其他宗門全力出手，因此都是孤身登門，只為切磋。」

孟長歌笑道：「外界不知也屬正常。不僅道門，也去佛門與菩薩們交過手，其中就與彌勒菩薩友好交流過一番……聽聞不久前，太歲閣下與白馬寺彌勒菩薩轉世有過交手？」

太歲淡淡說：「彌勒不成佛，法身不入世，終究差了一點。」

「咦？姚掌門卻是對彌勒菩薩評價極高呢……說他是靈山之中，最有希望證得超脫天道大自在佛之極境。」

太歲並不在意：「彌勒之證在未來，現在卻不是他的時候。」

她那雙被黑布蒙住的雙眼，凝望著眼前的修士：「說起超脫天道大自在佛……最有希望的，不是你么？」

「太歲閣下實在太看得起在下了。」

孟長歌擺手：「區區一介元嬰修士，怎敢談超脫……這玩笑也實在太大了一點。」

「我已證得你真身。」

太歲冷冷道：「金剛幢菩薩不過是你化身之一，寶生如來為你再證果位所化佛，你的真正來歷……是諸多佛劫之前的遍在者，那羅延之身的源頭，至古至老者，自性和原人共同之主。」

「毗紐笯。」

孟長歌輕笑一聲：「太歲閣下認錯人了，在下不過是靈山棄者的轉世，哪有這等來歷與頭銜。毗紐笯可是先天鬼神之一，現在只可能在時輪之海里沉睡。」

「真的么？那你背上那一柄「阿難陀舍沙」，卻有人認出來了。」

孟長歌依舊笑容不變：「哪有，肯定是認錯人了。」

……

與此同時，茅山元符宮。

一道道金光穿破雲霞，洞開山門大陣，沖入天穹。

平頂山上，魁梧金人手持一柄由眾多法器所扭合而成的大弓，保持著彎弓搭箭之姿。

陶北翁摸了摸鬍鬚：「「元符偃師」忽然出手，難不成有什麼妖孽現世？孫師弟，去看一看。」

孫望陸頷首：「是，掌門師兄。」

他手指一點，雲化龍形，將他馱著朝遠處飛去。

……

海上。

一道金光洞穿了太陽神鳥的軀魄。

才脫離南海殺局，出來又遭此大難，太陽神鳥看向那射箭的方向，眼裡都是憤怒。

「該死，該死！該死的羿！又偷襲！」

「這是什麼！！不好！」

太陽神鳥忽然被一股巨力鎖住，不由自主地被吸了過去。

姚長盛看著停在手掌上的太陽神鳥：「也算有了點收穫。」

他抬起手，將又一道金光牽引延展，變成一道環繞太陽神鳥的光環。

「告訴我，不死道君當年是中了什麼毒。」

太陽神鳥忽然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