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疑惑盡解(50)

第50章 疑惑盡解(50)

韋客禮道:「卻不知道長找楊朔何事?」

虛嵐子仔細地打量了楊朔一眼,動容道:「他姓楊?」

韋客禮一怔,道:「不姓楊又該姓什麼?」

虛嵐子道:「那他的父親是誰?」

韋客禮的臉色有點變了,變得有點奇怪,過了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

他這副神情倒真不像是不知道的。

虛嵐子沒有抓着這個話題不放,輕輕一移步,飄身到了楊朔前面,袍袖一拂,發出一股勁力,將他整個人託了起來,左手一掌按向楊朔的頂門。

一股暖氣流注全身,不一會兒,楊朔的雙眸已開始微微一動。

韋客禮心下讚歎道:「前輩的玄門內功果然了得。若是我,沒有大半個時辰如何將這小娃娃救起。」一個念頭尚未轉完,楊朔「哇」地一口鮮血吐出,人已醒來。

他一醒來,看見的就是韋客禮,但最讓韋客禮驚訝的還不是楊朔醒來,而是楊朔醒來后說的話。

楊朔一瞧見韋客禮,目中一點遲疑,一點猶豫,跟着道:「韋叔叔,我怎麼在這?」

韋客禮心頭一震,難以置信地道:「你叫我什麼?」

楊朔眨了眨眼睛,笑了笑,道:「難道你肯讓我叫義父了?」

韋客禮目中似已熱淚盈眶,道:「你叫我一聲叔叔已是極承你情。」

他想起了數年前楊朔還是孩子時候,也曾說過要叫他「義父」,那時候他只是不肯。

楊朔還道是韋客禮嫌棄他,其實是韋客禮覺得自己不配,叫一聲叔叔就好了。

楊朔看着韋客禮,忽然發覺他似已老了許多,然後又發現自己也已長大了許多,不再是個孩子,跟着沈輕弗以後的那段歲月立即浮上心頭。

跟着韋客禮的時候,記憶里大多是夜晚飛檐走壁,穿家入戶,過的都是夜行生活,但是逍遙自在,快活得很;跟着沈輕弗的時候就是不停地練刀,出刀,對刀,日子單調而又艱苦。

兩段生活根本是截然相反,要命的是,最遠的童年生活似在眼前;最近的一段生活卻似遠在天邊。

他心中陡然一陣恍惚,一陣焦躁,突然間跳了起來,大叫道:「韋叔叔,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的腦子這麼亂?」

他邊跳邊叫,彷彿發了瘋一般。

年少時的性格還未完全確定,生活的環境容易影響人的性格的成型,一開始生活的環境是一,再轉變時就是二,等到三,四,依次更迭,循序漸進,即使驟然轉變,雖然一開始不習慣,但是有了先前的經歷,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但楊朔卻與常人不同,一次性有了兩個開始,兩個一,一時間承受不了,發狂起來也是正常。

在這一瞬間里,連平時最有法子的韋客禮也束手無策,望着虛嵐子急切道:「道長,這可如何是好?」

虛嵐子待楊朔發狂了一陣,突然朗聲道:「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去者既已去,來者正行來。為何放不開?」字字鏗鏘,如一個霹靂般直擊心頭。

楊朔心中一震,慢慢體會到了其中含義,漸漸安靜了下來,但眼眶中已有熱淚流出,望着韋客禮和虛嵐子道:「我心裏亂得很,你們能跟我說一說這是為什麼嗎?」

韋客禮快步上前,一手挽住楊朔肩頭,柔聲道:「今天你想問的,叔叔毫不保留。」

楊朔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虛嵐子,才道:「請問道長道號?」

虛嵐子微微一笑,道:「虛嵐子!」

楊朔也是「啊」了一聲,道:「多謝道長適才相助。」

三人便就近找了一處坐了下來。

韋客禮沉吟了片刻,緩緩道:「你曾問過我為什麼不肯當你義父,其實不是因為我嫌棄你,而是我自己嫌棄自己。」

做這件事的出發點是為了自己,又損了別人利益,他才會這般嫌棄自己。

「獨行大盜韋客禮這七個字讓天下多少豪門貴族聞風喪膽,但終究不過是盜賊一個。」韋客禮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苦澀,「你的父親是當時有名的刀客,但卻最瞧不起我,只為此,我一直耿耿於懷,就在你還在襁褓中,想方設法把你偷走。」

楊朔自小與韋客禮學那偷盜功夫,也曾盜過數家有名望的人家,卻不成想自己也是被人偷來的。

但他倒也沒有特別怪責韋客禮,畢竟韋客禮對自己總算不錯,還將那一身傲視群雄的輕功盡數傳給了自己。

楊朔忍不住道:「我的父親還活着嗎?」

「我也不清楚。」韋客禮搖了搖頭,道:「那時候我只不過想耍一耍他,誰知把你偷走沒幾天,江湖上就傳聞說他在某個雨夜被數個不知名的好手圍攻,雖然殺出重圍,但也就此銷聲匿跡,不知所蹤。」他苦笑接着道:「我本想耍一耍他,讓他好生焦急焦急,三天後就將你歸還,不成想遇上這一檔子事,也就只能自己撫養你了。」

楊朔心中一緊,忽又道:「那我娘親呢?」

韋客禮嘆息著道:「從頭至尾也沒聽江湖中人提過你的娘親,只有人見過你爹爹帶着你行走江湖,從未聽過哪個女子與他成婚。」

楊朔黯然道:「那有可能我也不是他親生的,這樣看來,韋叔叔反而偷我偷得對了。」

韋客禮道:「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爹爹的名字?」

楊朔澀然一笑,道:「老實說,我現在腦子亂得很,不想再知道太多自己的身世,不然真的可能會瘋了。」

一個獨身的刀客帶着獨子行走江湖,過着一種朝不保夕的日子,這樣的往事又有什麼好回味的?

特別是在楊朔目前這種亂得要命的狀態下,何苦去多添幾分惆悵?

楊朔又道:「那我為什麼又會遇上弗叔?」

韋客禮道:「我既已決心撫養你,那就得好好培養你。所以才將這一身的輕功傳了給你,但隨着時間的推移,我發現最合適你學的還是刀法!剛好那一年接近冬天,你從外面回來,暗中竟然有人跟隨,我一發現便隱身暗處,任你怎麼叫喚,就是不理。後面暗地裏探查,才發現那人竟是沈輕弗。沈輕弗的刀法在武林中也是一絕,既然他有心教你刀法,我便順勢造了個局,讓他將你收歸門下。」他嘆了口氣,道:「可是我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竟然能夠讓你完全忘了我。」

一直聆聽着的虛嵐子突然道:「那是《半心要典》裏面的亂魂術。」

韋客禮悚然道:「這本秘訣竟然還流傳於世?」

虛嵐子苦笑道:「嵩山少林寺得了這本要典以後,認為其中所載功夫半正半邪,毀之比留之更有益於世,誰曾想負責燒經的少林弟子不意見看了幾行,心為之奪,竟然攜著此經逃了下山。」

楊朔忍不住道:「難道那少林弟子便是弗叔?」

虛嵐子道:「不是,那少林弟子出門不幸,遇上了他,被他殺人取經。」

韋客禮聽到這裏,大致已明白了沈輕弗的用意,介面道:「沈輕弗原來頗有俠名,但得了這部《半心要典》,在正邪之間一直徘徊不定,最後遇見朔兒,見他資質可堪大用,所以將他帶了回去,用亂魂術使他忘了以前的記憶,老老實實為己所用。」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對楊朔道:「所以,他念的不是安神定心的經文,而是讓你發狂的魔咒。」

楊朔默然。

韋客禮皺眉道:「人家利用了你,你不生氣?」

往事一件件湧上心頭,有與韋叔叔的,也有與弗叔的。

「他們總算對我不差,何況,若是沒有他們,又怎能有現在的我?」

楊朔突然鬆了口氣,道:「以前我總以為我欠弗叔很多,所以不管他讓我做什麼事,即使違背心意的,我也不得不聽。」說到這裏,突然笑了笑,道:「我以後總算可以活得自由一些了。」

韋客禮一怔,苦笑道:「你就一點也不埋怨他?」

楊朔輕輕嘆息了一聲,道:「若沒有他,我現在或許是個出色的獨行大盜,若是沒有你,我現在或許是個出色的刀客。可現在我只是我,我可以做我。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我應該放開一點的。」說到了後面的幾句,卻是像虛嵐子說的。

虛嵐子微笑道:「施主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胸懷,老道這一趟看來真是來對了。」

與韋客禮相處時飛檐走壁雖然自由,但偶爾總不免覺得不夠光明正大;與沈輕弗相處時覺得他義正言辭,雖然正派,總覺得太過於拘束。在兩段截然不同的經歷下產生了不同的心情,又以這兩種不同的心情經過了許多的大風浪,造就了楊朔此時的灑脫。

但灑脫歸灑脫,有些事總要弄明白的。

楊朔道:「只不過我所中的亂魂術為什麼會被解除了?」

「這就是我今日來的原因了。」虛嵐子對韋客禮道:「施主,當年五台山盜刀一事到後面到底如何了局的?」

「當年鬼迷心竅,跑到五台山盜寶,那時候我在後院等幾個地方都點上了引火之物,鬧得寺中和尚焦頭爛額,然後趁亂奪刀走人。沒想到才出了山門,耳畔突然就傳來一聲清脆的佛號。」韋客禮慚愧道:「我回頭一望,便發覺是一即大師。」

楊朔忍不住擔憂道:「那大師對你怎樣了?」

韋客禮笑了笑,道:「莫怕,你叔現在不還好好著的嗎?那時候大師追來,我還以為他要找我算賬和奪刀。誰曾想兩樣都不是,原是來送我下山的。」

楊朔奇道:「韋叔叔偷了人家的至寶,還放火燒寺,一即大師怎肯跟你罷休?」

韋客禮道:「當時我也是這麼想的,隨後大師才告訴我,這把刀供在佛前已多年,雖然消除了大部分戾氣,但是遺留下的一些不管他以何種方式總是不能損其分毫,轉念一想,這是世間的東西,終究得去世間走走。

於是把刀給了我,又傳了我一路音波功,說是以後假如遇到用七煞刀而發瘋的人,可用這路功夫克制那人。」

楊朔道:「那最後你把七煞刀給了誰?」

韋客禮哈哈一笑,道:「我帶了那柄刀下山,半路遇到兩路人馬來,或明爭或暗搶,鬧得我渾身不自在。然後我就直接開了個買賣局,價高者得!」

楊朔好奇道:「賣給誰了?」

韋客禮道:「我不知道!」

楊朔又道:「賣了多少錢?」

韋客禮道:「我也不知道!」

楊朔皺眉道:「你賣的為什麼還不知道?」

韋客禮拍了拍楊朔肩頭,笑笑道:「我帶了這刀走了沒多久,就有一堆人來搶,再寶貝的東西都是禍端,所以我索性就近投店,讓一個不懂行的人幫我賣掉,賣得的錢就當作茶錢,請過往客人喝茶,喝道錢用光為止。」

虛嵐子忍不住嘆道:「趨利避害,不失為長存之道。」

韋客禮無奈道:「只是我打死也想不到,最後這把刀還是落在了朔兒身上!」

虛嵐子點點頭,道:「這可能便是天意吧。這把刀上的煞氣要靠你來消除!」

楊朔愕然道:「消除煞氣?」

虛嵐子道:「不錯,這刀為人所鑄,因人而染煞氣,自當也因人而消減。只有將這層煞氣除掉,才能散去這把刀所帶來的不幸,這也是一即放任這把刀流落江湖的緣故。」

楊朔道:「那我應該怎麼做?」他曾因這把刀而迷失過,知道其間厲害,若能以一己之力化去其中煞氣,總算也是一份功德。

虛嵐子道:「把刀給我瞧瞧!」

楊朔依言拔出遞過七煞刀。

虛嵐子一手握刀,一手輕撫著刀身,微笑道:「你覺得好人與壞人是不是天生註定的?」這個時候問這種話,好生奇怪。

但楊朔想了一想,說道:「沒有天生的好壞,先天的秉性與後天的環境,加上獨特人生經歷的做出一種人生道路的選擇。好壞也是相對的,這個人感覺倒好,勢必有另一個人感覺到壞。」

虛嵐子道:「如果這把刀的煞氣是個壞人,那你覺得它是怎麼變壞的?」

人身的殺氣是因為殺人殺得多了!

刀上的煞氣呢?

楊朔遲疑着道:「但是這只是一把刀,又怎麼能跟人比?」

虛嵐子淡淡道:「但對於刀而言,你也只不過是一個人,又怎能與刀比?」

楊朔似有所悟,又想到自己,緩緩道:「這段時間我似乎有點累了,這刀也有點乏了,我們想去找一個清靜而又美麗的地方過上幾天。」

虛嵐子微笑道:「孺子可教也!」

韋客禮似懂非懂,但楊朔最後的話倒也還是懂的,於是插口道:「我有一個地方,或許可以讓你去住上幾天!」

楊朔道:「那是不是一個美麗的地方?」

韋客禮的眼裏浮現了幾分愉悅之色,道:「每年春天我總會去那住上幾天,換換心情,你去不去?」

楊朔立即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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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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