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色漸暗,馬蹄伴著即將逝去的雲霞一同陷落於滿是碎石的坑窪道路。晚風輕拂臉龐,車輪滾動的「哐啷」聲在洛佩斯耳旁縈繞。
他拽著韁繩斜靠在馬車上,掂量起手中僅剩的四枚銀幣。料想到更換木門以及修補房頂窟窿的一大筆支出,表情不免添了些許疲憊。
「布穀。」鳥叫在空曠中傳遞。遠遊的思緒被布谷鳥打斷,與之一同慎重且緩慢的降落在車尾。它不斷轉動腦袋,似乎對腳下的貨物揚起了興趣。
只是稍稍看了一眼,洛佩斯就不再理會,轉而抬頭仰望起遠處的裊裊炊煙。
明早就該啟程去庫特勒山了,他想。即便為時數月的卧床生活讓他對那裡印象深刻。
落日餘暉下的縹緲輪廓漸漸化作一座陳舊的房子,他看到,與他越來越近。
「吱嘎。」輪印在木門前不再延續。洛佩斯從馬車上跳下,拽著韁繩把馬拴到一旁的木樁上。
他抬手撫摸起馬的鬃毛,又向馬槽里添了些草料,然後伸手推開餐館年久失修的木門。
「晚上好,親愛的。」聽到聲響的艾德文娜從昏暗壁爐旁的搖椅上站起身。
她放下手中的線團:「想吃點什麼?」
「隨便什麼都好。」洛佩斯熟練抽出桌子下的椅子。
「好。」艾德文娜轉身走向廚房,拿起案板上的菜刀。
「今天過得怎麼樣?」她緊接著詢問。
「一如既往。」洛佩斯給自己到了杯水。
「只是聽戴維說,道爾蒂城最近在鬧鬼。」
「哼哼,這次的故事可沒什麼新意。」
艾德文娜俯下身,從柜子里拿出之前準備好的羊肉。
「不過。」她的聲音再次在屋子中響起:「最近聽說有不少孩子失蹤。」
「耶基斯鎮,賈德森鎮,嗯……」艾德文娜咬著臉頰肉思考起來:「道爾蒂城,還有我們鎮子,都有聽說這種事情發生。」
「但負責調查這個事情的光泯騎士到現在為止,仍舊沒有什麼頭緒。」她夾起羊肉,穩穩的鋪在鐵鍋溫熱的油上。
「最近人心惶惶的。」艾德文娜注視著鍋中的羊肉:「你應當小心一點,洛佩斯。」
「嗯。」他點點頭:「我會的。」
洛佩斯透過窗戶注視起深青色的天空,火紅的太陽早已隱於西山。
他沒等上太久,艾德文娜就拿著已經包好的羊肉來到他身旁。他猜測,她大抵只是將早就煎好的羊肉熱一熱。
「記得替我向那個老傢伙問好。」
她垂下眼帘注視他:「注意安全,親愛的。」
「海斯總是早睡。」洛佩斯接過羊肉,笑著向艾德文娜點點頭。
等艾德文娜轉身時,他便在桌子上放下兩枚銅幣,轉身走向大門。這次,他更加小心。若是一不小心把門弄壞,他就又得承擔一大筆開銷。
洛佩斯很快走出餐館,稍顯寒冷的空氣讓他打起精神,眼中的困意短暫的與他分道揚鑣。
四周一片漆黑,本應高高佇立在天空的明月不巧在此時被烏雲遮蔽。看來今晚會下雨,他想。
他最後看一眼熄滅的煤油燈,解開韁繩后,坐上馬車。
從艾德文娜的餐館啟程,所剩下的距離並不算遠,早已爛熟於心的小路,讓罷工的月亮顯得不值一提。
不過白駒過隙的時間,洛佩斯就於木屋前停下馬車,目光順著濕潤的土地爬上殘缺的木門。不出他所料,今晚下雨了,還把他從頭到尾淋了個透。
但錯過了躲雨的最佳時機,他也不再著急。就這樣檢視起舊門,於是推測出應當修補的部位。心滿意足的點點頭后,推開木門,抬腳進屋。
「歡迎!」海斯拖拉著長調從椅子上轉頭注視他。末尾降臨后,他向洛佩斯高高舉起酒杯:「好心情都被這吵人的雨給毀了。」
洛佩斯望著他,沒有給予回答。只是把羊肉放在桌子上。
他說:「今天是煎羊肉。」
「正好,麵包還剩了些。」海斯從椅子上站起身,不緊不慢的向後面的屋子挪移:「也許吃起來會別有一番風味,洛佩斯。」
話音落下,洛佩斯不再聽到聲響,他就這樣注視著海斯的背影,直到海斯消失在走廊盡頭。
「滴答,滴答。」寂靜讓微小的聲音找到了彰顯的餘地。
他擺弄黏在額頭的頭髮,好讓它不再遮擋視野。又脫下早已濕透的衣服,走向躺椅坐下。
隨後,他將雙手搭在靠背上,昂起頭愣愣的注視天花板。
洛佩斯的目光一下便被天花板上的窟窿吸引。若非那些神出鬼沒的蛀蟲,就是其他的什麼東西。可他沒有時間去抓住幕後黑手,即便最後修補的活計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麥酒喝上一口。或許這還不算太糟,他想。
至少他完全可以掌握自己的行程。如果他能夠忍受偷渡的蚊蟲與夜晚里寒冷的風,再加上雨滴,順著房梁脈絡移動的雨滴。
洛佩斯抿著嘴,在嘆息聲中起身於房間中翻找。
他看到被他隨手扔掉替換下來的井中木桶在桌子下安然沉睡。修繕房子的想法因此變得更加堅定。
他再次回到躺椅旁坐下,順手把木桶放在天花板窟窿的正下方,這才松上口氣。
壁爐里的火焰仍舊在舔舐著四周的石壁。手中麥酒的溫熱漸漸褪去,暴露在空氣中的潔白杯底攀爬著黑褐色的紋路。
「原諒我,洛佩斯。」海斯的聲音傳進他耳畔:「這總歸不是一把生鏽的長劍。」
細微的「咔噠」聲在屋子中回蕩,一把嶄新的長劍行進著弧線,跌進洛佩斯的視線。
他抬手接住,目光則再次轉向海斯。
「那些愚蠢的兔子。」海斯笑了笑,抬頭喝了口酒:「好在還值些銀幣。」
他把手中潔白的毯子扔給洛佩斯:「除了麵包以外,我們還剩了些南瓜湯,洛佩斯。」
洛佩斯稍作思考,點點頭后把長劍放到一旁,「沒人會喜歡那棉布似的南瓜,海斯。」
他裹著毯子從躺椅上站起身。
「我想也是。」海斯與他相視一笑:「所以我們應該在明早把它倒掉。」
「早該這麼做了。」洛佩斯坐到椅子上:「我明早就去庫特勒山,你知道,房子該修了。」
「我知道,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