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途川(2)

第2章 三途川(2)

雖然現在是盛夏,但是山中有些異常的冷,天空暗無星月,整座山都籠罩在黑色的幕布里,好似一座巨大的孤墳,處處透著陰暗不詳的氣息。駐足下來,彷彿能聽見女子在耳邊斷斷續續哼著幽怨的曲調。深夜來到這樣一個地方,簡直如墜幽冥,令人不由地毛骨悚然。

「啊,快跑」

隨着一聲女人的驚呼聲,平靜的深山突然沸騰起來,詭異的古典鼓樂聲響起,有種既熱鬧又陰森的感覺。

這裏地處偏僻,不要說是晚上就是白天也難得有人上來,怎麼會出現這種聲音,誰家辦喜事也不會辦到這裏來吧!明明是喜慶的吹打聲,在此刻帶來的只有陰寒和詭異。

三個身影在黑漆漆的山裏狂奔好似被什麼東西在追趕着,可周圍除了他們分明再無旁人。唯有如影隨形嘈雜的吹打聲。

跑了一段路程的張千雲實在跑不動了,只得停下來,她大口喘著氣,驚慌地看着四周,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等待着時機,好將他們一起拉入地獄。

張千封和陶玖也停下了腳步,他們有默契地把張千雲護在中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們失算了,沒想到這些鬼魂居然團結得無懈可擊,以致剛一進山就被山裏的孤魂野鬼算計浪費掉太多符和靈力,現在已經沒有與群鬼正面一戰之力。

張千封從兜里拿出最後幾張符咒,十分吃力的捏決運符,九張黃符漂浮在空中散發着溫和的光芒圍成一個小圈,把三人護在其中。

黑暗裏的東西終於顯露出來,只見圈外十幾個身穿舊時候衣物的『人』拖着殘破不堪的身軀佝僂著站在三人面前,它們身上環繞着團團黑氣,憤怒、怨恨的盯着被符咒保護在圈裏的人。

「人間不是你們的地方,何必執著」

張千封握著劍,勉強支撐。如果讓這些鬼看出他們的靈力已經耗的差不多了,恐怕就不止站在外麵包圍他們這麼簡單了。

而回答他的是尖利的笑聲夾雜着男男女女的說話聲,周圍明明安靜的幾乎能聽見心跳聲,但這些含糊不已的詭異聲音又準確的傳入幾人耳中。

「他們撐不了多久」

不知從哪裏傳出一聲陰寒機械,分不清男女的聲音。

隨着聲音落下,那些鬼魂身上的黑氣突然暴漲,符咒的光芒瞬間被壓的忽明忽暗,顯然張千封的靈力耗盡了。張千雲和陶玖見此立即上前輸入靈力,符咒恢復明亮,但這樣也只能拖一拖時間,這個小型防護陣遲早是要被破掉的。

「哥,學長,怎麼辦」

張千雲急地快哭了,做為張家人死在幾個孤魂野鬼手上,也太丟人了,日後一定會成為家族的反面教材。

「你們是不是還有引雷符」

陶玖滿頭大汗,勉力撐著陣法,他不善抓鬼,蠱術在這時候實在沒有多大用處,只能把希望放在張家兄妹的引雷符上。

「我們靈力消耗太大,現在沒辦法祭出來」張千封無奈地說道。

以張千雲的修為全盛時也只能勉強使用一張引雷符而已,張千封雖修為不錯,可從進山到現在,他的靈力是消耗最大的。

就在三人在墳山裏被滿山的鬼魂追殺,苦苦堅持的時候,一輛白色的汽車在路上平緩的行駛即將到達青牛鎮。

「我做錯了什麼,你們要這樣對一個三百多歲眼睛還不好使的老太太,阿玉你也不幫我」

後座上的汐禾已經抗議了一路,她可是非緊急情況不加夜班的,這種小場面,張臻一個人就行了,這絕對是報復。

「我們需要你把那些孤魂野鬼送下去」謝司玉笑道。

「五年前你老人家開着車,把人房子撞了個大窟窿,可還欠着我五十年獎金」

張臻一本正經的抖出汐禾不堪回首的往事。

「哼」汐禾咬牙切齒地偏過頭,要是早知道謝司玉的轉世戀人是個奸商,當年她就應該仗着長輩的身份,先坑一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五年前汐禾就是一時興起,畢竟對於一個幾百歲的老人來說,開車還挺新奇。然後結果非常慘痛,她在路口直接衝進了人家房子裏,正在約會的謝司玉和張臻只能跑過來善後,她就此欠下書店巨額債款。不過也算運氣好沒有傷到人,否則汐禾很有可能要走上漫漫還陰債的路。從哪以後汐禾對方向盤產生了陰影,再也沒有碰過。

剛在冥界還完債又欠下巨款,活了這麼多年居然還是這麼窮,好歹是個散仙混的也太慘了。

等汐禾幾人趕到青山鎮墳山的半山腰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正正聽見張千雲的尖叫。

「真的沒問題?」

整座山瀰漫在陰森森的氣息中,汐禾和謝司玉有些擔心那三個小輩的安危,張臻卻氣定神閑的擺了擺手。

「我算好了出發時間,他們能堅持到我們上去」

「阿臻,鬼差上門請你幫忙時就計劃好了歷練他們三個吧」

以謝司玉對張臻的了解,看他這一切盡在掌管中的模樣,也就猜到了怎麼回事。

「對啊,正好咱們還得個人情,冥界那邊也不能老指望着汐禾前輩和冥主的關係」

張臻情真意摯的說到,大有一種汐禾和冥主是老情人的意思。汐禾氣呼呼地朝張臻踢了一腳,被他笑嘻嘻地閃開了。

開玩笑開到冥主頭上,怕是活膩了。對於張臻胡說八道的本事汐禾有些震驚,但一轉頭,就看着謝司玉對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你們這是什麼表情,我總共就見了冥主一次,隔着屏風差點沒被嚇死,到底誰在造謠」汐禾連忙解釋,可以聽得出來她此刻有多麼震驚。

「鬼差說的,他說整個冥界都知道,難怪你不僅敢在寒冰獄挖寒石磨珠子,還敢帶出來」

張臻比了個大拇指,滿臉都是對汐禾的敬佩。

這可真是百口莫辯。汐禾感到憋屈,可別讓她知道是哪個混蛋造謠。

當初離開冥界前敲了塊寒石沒錯,也的確磨了珠子,她為這事被一票鬼差堵在酆都,本是打算就此把寒石交出來,但沒想到判官燕桓突然親自過來說了一句「主上有令,不得阻攔汐禾姑娘」然後鬼差就走了。她自己也奇怪來着,沒有收回寒石,為什麼會放她離開。

至於那顆珠子,後來掛在了汐禾的聚陰傘傘柄上。否則僅僅是忘川河水浸泡十年的蘭竹做成的傘骨,哪裏能成為收魂聚陰的利器,更別說做一個移動冰庫了。有了寒石的聚陰傘那簡直是居家旅行,殺人奪魂,哦不,收魂渡鬼之利器

「那位……這般嚇人嗎?」謝司玉笑着打趣。

「這倒不是,傳說冥界和海域的共主風華絕代,萬物拜首,欸,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他養食魂獸啊,多可怕多兇殘」

汐禾初入冥界拜會冥主,是為求份恩典,那會她尚未修得仙身。燕桓引她到冥界深處便離開了,然後她看到了一棟雅緻古樸的房子漂浮在湖中心,輕紗飄揚,琴聲清越。各色各樣的貝殼穿成了風鈴掛在房檐上,這是人間從未有過的景色。有風拂過貝殼撞擊清靈的聲音入耳。若不是地上一片片盛開着的紅艷如火的彼岸花,還當此處就是九天仙境。

人人只道冥界陰森恐怖孤寒滲人,可又有誰知道冥界的風光也能如此醉人心神。

走進了,透過屏風只見撫琴的手十指纖長,節骨分明。就算不能得見撫琴人的容顏,她也能想像到屏風之後該是如何的風華,汐禾心中不知什麼時候泛起陣陣波瀾,久久不能平靜。

而後琴音罷,她眼前飛快地晃過兩道黑影,回過神發現腳邊多了兩條爬行着的與蛇類相似度極高的食魂獸,看架勢還要往她腳上爬。汐禾倒吸一口涼氣,哪裏還有什麼旖旎心思,就只剩下毛骨悚然了。若不是最後食魂獸只是圍繞着她並沒有真的爬上來,恐怕她得被嚇得跳起來。

要說這世上她最害怕的東西莫過於沒有腳的爬行動物和有很多隻腳的節肢動物。此後加了一樣食魂獸。

謝司玉彷彿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看着汐禾但笑不語。

他們在山間小道上不緊不慢地前行。不遠處的樹梢上,站立着一個白色的人影將一切盡收眼底,他腳下的樹葉如同凝固一般的靜止。玉簪束髮白衣長袍,清雅飄逸似九天之上不沾凡塵的神邸。雖這一身黑夜中尤為扎眼幾人又修為不凡,但誰也沒有發現。

看着那張熟悉的容顏,他那雙如同深潭般幽深無瀾的眼瞳中也慢慢浮現一抹直通心底的溫和,那一瞬間彷彿冰雪消融,春風拂過,忘川河畔彼岸花盛開。

只可惜無人得見。

汐禾一行人走上山頂時,正好見到被群鬼包圍的三個人,以及徹底暗淡下去的符咒。

張千封他們再也困不住這些鬼魂了,一瞬間黑氣四散開來,將他們團團圍住,黑氣不斷的向中間蔓延,慢慢的離他們越來越近。

「還是缺乏磨練」張臻恨鐵不成鋼的搖頭。

「他們還年輕,別急」

汐禾右手一轉她拿着引魂簫笑呵呵的看着張臻「『這麼多孤魂野鬼,獎金怎麼算』

「給你翻三倍,趕緊去」

被鬼欺負到這個地步,也是張家裏畫風清奇的了。

張千封三人背靠背站着,面前的黑氣沉重陰寒,毫不猶豫的要把他們拉入其中。黑氣中伸出了無數雙乾枯可怖帶着尖利指甲的手,就在這些手即將觸碰到他們這千鈞一髮之際,凄清的簫聲突然響起將這沉沉黑霧破開,黑氣如潮水一般迅速的退開。三人對視一眼,終於鬆了一口氣,是引魂簫。

人死後經由鬼差引路進入冥界,往生殿前論功過才能轉世。而孤魂野鬼、或是執念深重的鬼魂是入不了冥界的,前者找不到黃泉路,後者大多是因為愛恨,怨憎等執念而不願離去,其中還有極少數的怨鬼惡靈。引魂簫正是用以打開黃泉路引這些鬼魂入冥界。只要不是執念極深怨氣極重無法化解,引魂蕭都能把它們帶到冥界。

隨着幽怨的曲調,黑氣縮成一團,藏在裏面的鬼魂再次出現,它們凄厲的哭喊著,如同凌人的冰霜順着耳道直入體內帶着刺骨的冰寒。這是它們最後的不甘,本是孤魂,可長久待在陽間眷戀生機,不想去陰冷的冥界也是常情,何況轉世也是要排隊的,誰知道多久才能轉世。

地面上出現一條幽暗陰森的小路,依稀可以看到這條路的前方鮮紅一片,那是盛開的彼岸花在指引亡人。在簫聲的引導下鬼魂們最終平靜下來,一個個接連走上這條去往冥界的路,汐禾放下簫,隨着最後一個鬼魂踏上去,這條小路緩緩的消失在眼前,好像從未出現過一般,整座山重歸於平靜。

「汐禾前輩,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劫後餘生的張千雲激動不已,朝着汐禾走過去。

「你家大哥和嫂子在那邊等著呢,走吧」

遠處有個身影靜靜地凝望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聽不出任何情緒。

「再相見之時,不會給你機會了,師傅」。

隨後便憑空消失在原處,只留一陣清風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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