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深夜裡聽到的聲音

那一絲絲一縷縷

悠長的哀怨

聲聲三弦一聲緊似一聲

好久沒有聽到這麼低啞蒼涼的聲音

尋著聲音是爺爺家傳的

每次耳中聽到幾下幽幽的胡聲，註定今夜的不平靜

起初聽著還有些委婉連綿，有如山泉從幽谷中蜿蜒而來，緩緩流淌，過後步步高昂緊促，拉的越來越，越來越急，又越來越，越來越緩慢……

那聲音不分時宜，有底有高，有高有低，連綿起伏

小時候不懂那些悲調的曲子，不了解二胡這把古老的樂器傳遞出來的感情

每次電視劇看得正興奮的時候

琴聲凄涼，似是嘆息

高亢明亮，又似哭泣

跟著就是一陣一陣琴聲顫抖

分不清是琴聲還是電視劇傳來的聲音

好幾次，嚇得躲進被窩

每晚都拉二胡

一更天，在拉

二更天，在拉

……

和著明月都已經很晚了

大半夜山溝溝就兩戶人家，傳出去那琴聲哀怨，幽憤，容易動人心魄

從窗戶上望去

爺爺房間里的燈是亮著，一亮一整夜，一拉一整宿

那份孤獨與熱愛如痴如醉

方圓十里誰還有這樣濃烈的狂熱

愛樂器勝過愛自己的身體的

爺爺都七十多歲了

臉上、手上布滿了皺紋，平常都很嚴肅，每當他拉二胡的時候，那些皺紋就會慢慢舒展開來

有時半眯眼睛

有時眉頭緊鎖

有時笑容滿面

來了客人照樣又拉又唱

歌詞加上些濃厚的土音意蘊，更難聽懂

等到停止奏樂，整個人才變得很安靜

這一定又是您想起過往的悲凄了

很多次您想說什麼，那故事跟我們小輩們講過了一遍又一遍

一得空您就忍不住撫摸著那把二胡

把玩著最心愛的東西

奶奶去世得早

您常常在她的遺像面前絮絮叨叨的

只有那把二胡一直陪著，不論去到哪裡，有多遠，一定帶上

可這把二胡，老掉牙了！

叔叔說給你做把新的，一直不拉

於是他一吹笛子，您還是那把二胡配合

人老了，總是念舊

除了樂奏，那二胡一直在一個固定位置

都幾十年的老古董了

琴桿熏得老黑了，內外弦磨得光亮，蛇皮做的琴筒開裂過，用麻線扎著

那支馬尾弓又細又軟，好像一用力就會斷掉

拉起來，那聲音像鋸木頭一樣難聽，真如哭傷了誰的喉嚨

我曾不止一次又一次叫上弟弟偷偷拉過

兩個五音不全的傢伙懂什麼？

有心學，試了試還不是單調

這個沒幾年時間學不來，索性不學了！

只知道您每次拉給我們聽著，也不敢多問！

聽了一曲又一曲，

唱了一遍又一遍，

拉著拉著，您淚水漣漣中強勻出的一錢笑顏，還歷經了些磨難

有段時間您生病了，不顧及所有人的反對拉了一夜

還是那熟悉的旋律

還是那麼深情演繹

最後您走了，那把二胡也就陪葬。

好多年過去了

好久沒有聽到二胡低沉嘶啞的聲音

晚上在小區的健身場上我聽到了這久違的琴弦聲

我不禁頰邊泛上了紅

靜聽著

這深夜裡弦子的生動

一聲聽從我心底穿過

忒凄涼

想爺爺了！

也想那把二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