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甘心

2021年12月20。

星期一。

川省第一人民醫院。

三樓腦科，2號專家診室。

「小夥子，你家裡人呢？怎麼就你一個人，沒人陪你過來嗎？」

老專家輕聲問了一句，看著面前身材魁梧卻一臉病態的年輕人，臉上不自覺的閃過一絲可惜的神情。他從醫幾十年了，見過的這類患者也不少，可25歲就得這病的還是很少見的。

「醫生，您算是我們川省腦科方面的權威了，有什麼問題和建議您就直說，我能接受的。」

青年通過醫生的語氣似乎明白了什麼，神情稍顯緊張。

老專家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腦部CT片子，插在一旁的看片燈上，指著第一排被燈光照亮的影像：

「CT影像顯示，你的腦幹部位呈現一片陰影，提示你的大腦頂葉佔位性病變。」

頓了頓，繼續指向下面幾排影像：

「後面的影像顯示，病變的原因是你的腦袋裡長了顆巨大的腫瘤，也是你頭痛和左手偶爾喪失知覺得誘因。腫瘤大小為5cm×4cm×4.5cm，而比較麻煩的是腫瘤和你腦內的運動神經發生粘連，長在一起了，手術的難度很大......」

「但是你這種情況不動手術，腫瘤的擠壓會讓你越發痛苦，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動手術呢，會對你的運動神經造成很大的損傷，後遺症會很大......」

青年愣了愣神。

「腫瘤！腦癌？運動神經損傷？會癱瘓是吧......」

「嗯，是的。」

得到醫生的肯定回答后，青年用力的捏了下拳頭，原本稍顯緊張的心情卻忽然平靜了下來。

「謝謝了，醫生。」

「誒，小夥子......」

......

怡景小區，5樓公寓4號房。

衛生間。

「啊......」

拒絕醫生建議剛回到家的青年，此刻背靠牆壁，雙手抱頭，滿臉痛苦。

時間緩緩流逝。

突然，青年放下雙手，整個人放鬆下來后，轉身來到一旁的洗臉盆。

「嘩嘩......」

打開水龍頭，用冰涼的冷水狠狠地搓了把臉，青年長出了一口氣，望著鏡子中蒼白的面孔，喃喃道：

「越來越頻繁了啊。」

最近一段時間，他頭痛發作間隔的時間是越來越短了，也越發劇烈了，特別是早上和晚上更是頻繁。

他來到客廳，拿起茶几上的止痛藥，臉色陰晴不定，想了想，還是放下藥，走向裡邊的生活陽台，掏出一支煙，點燃后深吸一口，似乎對他來說煙比止痛藥更管用一點。

......

上午11點。

「咚咚咚......」

正在忙碌的青年聽到敲門聲，大步從廚房出來。

「師兄！！你怎麼過來了？」

打開門，青年略顯好奇，面前站著的是一位戴著金絲眼鏡，長相斯文的中年人。

來人是他師傅的獨子，打小就不喜歡練武，對他這種武痴更是不怎麼待見，現在在一家外資企業做高管，平時和他也沒什麼交集。

「陳尚武，終於找到你了。」

看到青年的剎那，中年人瞬間鬆了口氣。

他可沒有師弟的聯繫方式，還是好不容易打聽到他師弟的住處才找過來的。

「來，沙發上坐會，歇口氣，喝杯水再說。」

似乎是感覺師兄有什麼急事，連忙招呼其坐下，又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最近不是很多拳手通過打臉一些所謂的傳統武術大師而爆紅網路嗎？昨天，我爸的中醫館被一個叫任東的拳手下戰書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咋想的，都快70歲的人了，還應戰了，我晚上回家后才知道，今早都沒去公司，就直接來你這了。」

中年人一口氣把水喝完，緩了口氣后才說明來意。

他對面前的師弟還是有信心的，他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師弟就是一個武瘋子，武學天賦極高，前幾年為了提高自己所謂的實戰能力，竟然跑去泰國打了好幾年黑拳，要不是在那邊鬧出人命被遣返回國他和老爺子都得被蒙在鼓裡。

現在馬上都2022年了，和平年代練得再厲害又有什麼用，還得一年365天，天天練，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要想鍛煉身體一周去二次健身房就行了，哪裡還要這麼辛苦的練武，這也是他不喜歡練武的原因。

聽完師兄的話，陳尚武原本平靜的面色忽然一變，一絲冷厲從眼中浮現。

「約定的什麼時間？」

感受到師弟語氣中的寒意，中年人下意識的回答：

「3點半開始，就在醫館門前。」

「哦，還早。」

陳尚武嘀咕一聲，快步走進廚房，不一會，端了兩大碗麵條出來放在茶几上。

「還沒吃吧，剛好麵條下的有點多，吃完我們再過去」

中年人望了眼自己師弟，欲言又止，還是端起茶几上的麵條。

一會兒，大口吃完麵條，中年人放下碗筷趁著空閑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不大的客廳收拾的還算整潔，沙發旁的小桌子上整齊的碼著幾摞書籍，通過封面可以看出是一些格鬥和兵器方面的雜誌，茶几上放著一個印著「第一人民醫院」的塑料袋，裡面裝滿了葯......

葯？轉頭瞟了一眼還在慢吞吞吃面的師弟，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色異常蒼白，頓時面色一緊：

「你生病了嗎？怎麼家裡有這麼多葯？」

「沒事，一點小毛病罷了，你知道的，醫生都喜歡開藥的，我只是順手拿回來了。」

陳尚武輕描淡寫的把話題揭了過去，隨手把袋子放在茶几下面。對他來說，止痛藥會麻痹他的神經，進而降低他的反應速度，屬無用之物。

......

下午兩點。

陳尚武兩人經歷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來到了陳氏醫館。

剛下車，便看到醫館門前圍滿了人，陳尚武擠開一條通道，兩人走進醫館，此時，任東已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候，旁邊的兩名直播平台工作人員在整理著東西。

走進後堂，來到一老人面前，陳尚武低聲道：

「師傅！」

後腳跟進來的中年人，望著鐵青著臉的老爺子，急忙解釋：

「爸，是我找尚武過來的，您看，您都這麼大年齡了，精力也大不如前了，您老也不想八極拳的名聲敗在您的手裡吧，等比斗完了，要打要罵也隨您......」

不待他爸說話，拉住還低頭站在他爸面前的陳尚武，急忙向外面走去。

自從師弟打黑拳的事被他爸知道后，就被趕出了醫館，也不讓師弟過來，他知道他爸只是抹不開面子罷了，畢竟老一輩的傳統觀念中，認為打黑拳是件丟人現眼的事，也是因為這個事情師徒兩人僵著了。

被師兄拉到大堂后，陳尚武鬆了口氣，徑直來到任東面前，開門見山道：

「任東，我來和你打，你現在還不配和我師傅交手。」

任東愣了下，「你是？」

「八極拳！陳尚武！」

任東轉身走向一旁的兩名工作人員，幾人輕聲嘀咕了幾句后，拿著幾張A4紙走了過來。

「行！不過，我們比斗之前先把這三份免責聲明簽一下，畢竟打鬥中受傷在所難免......」

拿過協議，在「八極拳出戰代表」下方簽下「陳尚武」三個字后，按下手印，遞給了任東：

「協議簽好了，也不用等到三點半了，現在開始吧，不用浪費大家時間。」

說完，直接走到醫館外面：「大家讓一讓了，比斗要開始了。」

聽到醫館外的動靜，任東和兩名工作人員還有點懵，「太快了吧！」

幾人連忙走出醫館，此時，門口已經清出了好大一塊空地，四周圍滿了拿著手機錄像的網紅，這些人都是來蹭熱度的，只要哪裡有話題和具有爭議性的事發生，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

「不用戴拳套的。」陳尚武提醒道。

任東沒理會對方的提醒，讓身後的工作人員架好攝影機，戴著拳套進入場中。對他來說拳套是必須要戴的，他知道自己的拳有多重，真出了問題，一份協議是完全沒什麼用處的，國家法律也不會認可，他和直播平台也會有大麻煩。

等到雙方準備好，另一名工作人員也進入了場中，開始介紹比斗規則：

「這場比斗是採取直播的模式，規則很簡單，一方倒地認輸為止，不許攻擊對方眼睛和下身......」

規則對傳統武術這一方還是很公平的，他們也不敢通過規則，來限制對方，他們是來賺流量的，不是來引起網友和粉絲的不滿的。

「開始！！！」

話音剛落。

任東碎步靠近對手，一記兇狠的直拳快速擊向對方，雙腿蓄勢待發，這是他的試探。可是，意想不到的是，陳尚武格擋的手肘似乎突然間失去了力量，被其一拳打在肩膀上。

心中一喜，再度一記重拳打向對方門面。

對面。

「該死的！又要發作了嗎？」

陳尚武後退兩步，原本就蒼白的面色更加蒼白了幾分，想用力握住左手，可是卻一點知覺都沒有。

「小夥子，記住，平時不要劇烈運動，不然......」

腦中閃過醫生說的話，咬咬牙，面色一狠，低吼一聲：

「八級頂心肘。」

陳尚武猛地一跺右腳，身體內一陣「啪啪」聲傳出，不退反進，藉助右腳的反衝之力瞬間撲向任東，向右偏頭躲過迎面而來的直拳，右臂格擋開對方的勾拳。在任東反應過來之前，闖步進入對方中門后，扭胯變為肘猛地頂在對方胸口。

「嘭...」

四周圍觀的人群剎那間為之一靜，他們清楚的看到，原本佔據上風的任東轉眼間被場上的青年一肘頂在胸口！「咔嚓」一聲，胸骨斷裂的聲音隨之響起，而任東也捂著胸口，摔倒在地上，一股股血沫從嘴角流出。

陳尚武面色越發蒼白了，皺了皺眉頭，對一旁的裁判喝道：

「還不抓緊時間送他去醫院，晚了就來不及了。」

沒理會驚醒后嘈雜的人群，直起身後順著讓開的通道徑直向醫館走去。

走進醫館，示意身旁的師兄關好門后，腿一軟整個人摔在地上，一股股鮮血從鼻子冒出。

此時的陳尚武臉上毫無血色，喘著粗氣，中年人似乎被嚇壞了一樣，渾身一激靈，大喊一聲：

「爸！爸！！」

後堂的老人聽到兒子的喊聲，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匆忙跑到大堂，看到倒在地上，出血的徒弟，瞬間急了，摸了摸徒弟的臉：「尚武，尚武！你怎麼樣了......」

轉過頭，沖兒子吼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去開車啊！把尚武送去醫院，快，快啊！！！」

吳尚武沖師傅搖搖頭，右手哆嗦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放在地上：

「師傅，希望您不要怪我！這是我這些年打拳攢下的錢，本來打算開武館的，現在也用不了，密碼是我生日，您知道的......」

中年人也回過神，帶著哭腔急切道：「我們先送你去醫院！走！我們去醫院！沒事的！」

雖然不怎麼喜歡這個師弟，但是畢竟也是相處了十多年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陳尚武咳出一口血，擺擺手，自嘲道：「沒用的，我這是絕症，醫生讓我動手術，可是......我這人你們知道的，是個武痴嘛，讓我癱瘓在床，麻木且毫無目的的活著，那還不如死去的好......」

神志開始迷糊，一滴淚水順著眼角滑落，瞳孔慢慢放大，嘴裡喃喃自語：

「可惜...傳統武術的沒落我沒機會改變了，真的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尚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