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鬍子與鎚子
甭管是安於現狀給騎士當馬仔，還是籌劃着鯉魚躍龍門做人上人，在侍從的生活中，武器裝備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為了確保它們時刻處在最佳狀態，每一位侍從原則上都要熟練修繕技巧，以便閑暇時對其保養。
這項工作費時費力，且在和平年代顯得無足輕重，因此有些侍從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會把它們交給學院，由後者派遣人手進行修補工作。
負責此項事宜的部門，即是裝備修繕科，維克多兼職的地方。
跟着詹姆斯拐了幾個彎，進入一棟外表平平無奇的建築，少年立即聽到了叮叮噹噹的敲打聲。「這是！？」
「沒錯，這兒就是裝備修繕科。」拋開了平日的拘謹，引路者面露爽朗的笑容伸手拉開了虛掩的鐵門。「可能有點亂，班長你別介意~」
不疑有他點頭附和，維克多視線越過同行者，投向了熱鬧如市場的建築內部。「是有點亂……」
幾乎兩個教室大小的空間內，充斥着熱浪與蒸汽，哪怕窗戶全數開啟，都無法降低室內溫度分毫。從下巴無毛的少年，到眼角出現皺紋的中年人，年齡相貌各異的數十人各司其職，在堆積如山的材料與器械內忙碌，不時高聲交流幾句。
「讓一讓，這是剛出爐的煤渣，被燙著別怪我~」
「替換皮帶在哪，有人看到了嗎？」
「二十一號的裂痕補上了，誰負責打磨的，趕緊拿走！」
滾燙的模具被丟入水槽，製造出足以遮蔽視線的蒸汽；坐在窗戶邊的男子眯起眼，努力辨認臂甲上的蛛絲馬跡，試圖還原破損的紋路；赤膊的青年滿身大汗，揮動鎚子敲擊燒至通紅的武器，讓火星四下飛濺；瘦小的少年將礦石一筐一筐搬到熔爐邊，再把煤渣與廢料運走，沿途還要高聲提醒周圍人注意......看着眼前的景象，維克多鼻頭突然有些惆悵。
並非擔憂工作環境惡劣，只是似曾相識的一幕，讓他回憶起芬里斯爵士城堡內那個又小又亂的鐵匠鋪，以及某個整日用大嗓門驅使自己幹活的紅鼻子中年人。
話說到王都也有些時日，要不要給喬寫封信，彙報下自己的情況？維克多這邊還在糾結，那頭詹姆斯已經拉着他的手穿過人群，來到房間最深處的一個熔爐前。「嘿，老頭，有新人來咯~~」
正揮着鐵鎚有節奏敲擊鐵砧上快成型的鐵劍，還不到維克多腰部高的身影手上動作不停，頭也不回低沉道：「小兔崽子，再這麼口無遮攔，小心一輩子找不到好姑娘喲。」
對當事者的詛咒不以為然，詹姆斯做了個鬼臉，隨即將身邊人朝前推了推。「大師，我沒開玩笑，這位同學來找兼職，我就把他帶來了。」
重重敲了幾下劍身，再用鐵鉗夾起丟進一旁的水槽，被喚作大師的身影這才轉過身，上下打量佇立前方的維克多。「嗯...身子骨有點弱，估計幹不了多少活。」
「呃，我有推薦函。」眼看對方一副想要將自己拒之門外的模樣，少年見勢不妙趕緊掏出利茲之前寫的信，恭敬地交到對方手上。「利茲？」半信半疑嘟嚕了一句，當事者動作粗魯撕開封口，掏出紙張認真閱讀起來。
藉著這個功夫，少年也好奇地打量起面前之人：高度不及自己胸口，寬度卻比自己要大一截；皮膚黝黑的他赤著上身，露出汗津津且肌肉結實的身軀；手持一柄做工精美的大鎚，縱使當事者閱讀女僕小姐的信函時，也未曾將其放下。
除開體型，男子給人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一抹大鬍子。末梢用皮繩捆住，長度幾至褲襠的鬍鬚沾滿了煤灰、汗水與食物殘渣，看起來亂糟糟髒兮兮，儼然像個沒洗乾淨的拖把。
五短身材配上誇張的鬍子，讓維克多好奇之餘多瞄了幾眼，好在矮個男性並未留意到他的小動作，只是睜圓雙眼查看着紙上的內容。「呣...諾姆在上，那小丫頭居然也會求人~」
「哈？」
「沒什麼......」把紙張塞進褲兜，濃眉大眼的男子突然將手中鎚子拋向維克多。「接住。」
本已做好閃避準備，聽見吩咐的少年不疑有他伸出手，卻感覺掌心驟然一沉。「有點重~」使出五分力穩住身形，將鎚子湊到眼前仔細查看，他才發現對方扔過來的工具通體皆由金屬鑄造，連錘柄也不例外。
見狀微微頷首，矮個子男性邁著小短腿走上前，拿走了少年持有的工具。「還行，力氣和靈巧是夠了。」
「你叫維克多是吧，先從搬東西開始做，有問題嗎？」
尋思自己是來兼職，維克多倒不介意干雜活，只要能領到工資變成。「沒有，大師。」
「很好，記得每天晚上來，工作量取決於師生送來裝備的數量，」稍微頓了頓，長相挺滄桑的男子指了指剛剛脫下外衣，換上厚重工作服的詹姆斯。「不懂的問他，你今天熟悉下環境就可以走了。」
「酬勞方面……試用期每個月三枚金幣，熟練后每個月七枚，幹得好還有獎金。」
前兩天還在糾結一天伙食要兩枚銀幣，如今聽到對方開出的價碼，維克多下意識以為自己在做夢。偷偷掐了下大腿確認狀況，強忍住笑容的少年忙不迭與對方握手，生怕其撤回前言。「沒問題，對了，怎麼稱呼你？」
「叫我大師即可。」給了個像稱號多過像名諱的答案，矮個子不耐煩地揮揮手，轉身繼續處理還丟在水槽中降溫的武器。見狀乖巧地點點頭，維克多跟隨詹姆斯走向熔爐，路上忍不住發問道：
「他就是這裏的負責人？」
「是啊，」與交錯者打了個招呼，詹姆斯用力點頭，附和著維克多的判斷。「大師的鍛造技藝，聽說是學院第一。不過他既然是矮人，會擅長也蠻合理的...」
還在回味帶須老人敲打金屬的手法，少年足足過了幾秒鐘，才後知後覺皺起雙眉。「矮人？他們不是早就滅族了嗎？」
抿著雙唇聳聳肩，詹姆斯也是一臉『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表情。「管他的，反正學生會與校方都沒反應，估計是早有對策...對了，班長你要不要預定一件工作服？」
聞言不禁回望還在鐵砧邊忙碌的『大師』，不知是否維克多的錯覺，前者儘管忙碌不休，身影看起來卻有些落寂。「要多少錢？」
「二十枚銀幣。」
「算了，我還是赤膊吧。」
「...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