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屠夫
像是來到了殺豬鋪，三角架東一個西一個的擺著。
有的三角架上綁吊著一具牛骨架，骨架上的肉被剃的乾乾淨淨的，這是唯一可以看到的牲畜的骨架。
除此之外，大多數架子用草繩和鐵鉤吊著的是死掉的人，一具具披頭散髮的屍體被草繩掛起來，輕輕的晃蕩著，好不滲人。
一個頭戴黃巾，腰纏油膩圍裙，身材臃腫，坦露著胸口，滿臉橫肉凶神惡煞一副屠夫模樣的人跪在地上，拎著一把銹跡斑斑的斧頭，正對著木案上的一隻人腿狠剁。
和老卒懷著一樣目的來此的人很多，大家都離得遠遠的，對著懸挂著的那些死屍避之如同瘟疫，不敢過於靠近。
相比別人，經歷過更多慘事的老卒倒是不忌諱人肉，他壯了壯膽子，從懷裡摸出了幾枚五銖錢，小心翼翼的避開了地上血流匯聚成的血泊，生怕踩到腳上。
「上官？這肉……」老卒走到屠夫身後，正欲開口詢問肉價。
「要多少？」未等老卒把話說完，正剁肉的兇惡屠夫咄的一聲把斧頭剁在了木墩上，轉過頭來，一雙暴凸凶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老卒。
對上山間熊羆一般吃人的眼睛，老卒身體僵硬，不由得打了個寒蟬，他哆嗦著捧出手掌，「五……五文錢的。」
老卒結結巴巴的把話說完。
屠夫用沾著血污的油膩手掌一把掃過老卒手掌中的五銖錢，把錢揣進腰間纏的的寬布帶之後，屠夫隨手從一堆手腳中撿出了小半個血肉模糊的手掌，「拿好。」屠夫直接把手掌丟向老卒。
老卒慌張，沒反應過來，一下沒接到，手掌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滾的滿是灰塵。
彎腰匆匆撿起了五文錢換來的「肉」，老卒不敢再停留片刻，他低著頭轉身就要走。
老卒沒走多遠，與一個小孩子正面迎頭撞上，他沒事，對面的小孩兒卻被撞了個跟頭。
「哎吆！趕死呢你！」老卒一眼就看清了撞個滿懷的小娃就是自己營寨哥倆中小的那個，他立刻破口大罵起來。
磚頭攥著拳頭，默默的爬了起來，並不理會老卒。
這裡能買到肉，哥哥有救了，磚頭只想快點買肉回去。
磚頭一言不發的繞過了老卒。
老卒看了一眼小娃一瘸一拐的背影，他本不想多管閑事。
——
磚頭緊緊攥著娘留下的一文錢，他緊跟著老卒從營寨里跑出來，成功找到了能買到肉的地方。
掛在三角架上被草繩吊著蕩來蕩去赤身裸體的屍體引了很多蒼蠅嗡嗡亂飛，披頭散髮的屍體把磚頭嚇壞了，某些血淋淋的屍體還沒有頭，磚頭只是個小孩子，見到這血腥的一幕，他嚇的撲通一聲摔倒了地上。
快要嚇哭了的磚頭眼睛瞪的大大的，大張著嘴巴，獃獃地看著恐怖的死人，半晌沒恢復過來。
對於一個不過五六歲的孩子來說，磚頭稱得上是堅強無比，強忍住恐懼從地上爬起來的磚頭，他小拳頭握的緊緊的，手掌中的那一枚小小的五銖錢幾乎要攥進了肉里。
屠夫仍然在剁肉，草席上放著一個門板，門板上放著一個厚木墩，屠夫拿著斧頭用力劈砍著半拉人的屍體。他力量很大，斧頭每砍下來一次，砍到骨頭或是木頭，聲音都哐的一下作響。
磚頭很害怕，他已經看到了門板一側特意分開堆在一堆的人的手腳，屠夫斧頭每一次剁下的哐響聲都讓磚頭心驚肉跳。
蒼蠅嗡嗡的亂飛，血的味道腥臭難聞，大了一號的麻衣下擺濕了，磚頭被嚇尿褲子而不自知。
短短的片刻，對磚頭來說，是天大考驗，他沒有被嚇哭，也沒有被嚇跑，終於走到了屠夫身後。
只是看了一眼門板上的碎肉，磚頭身體就不由得哆嗦，他趕緊低著頭，不敢再看了。
「買……買……」磚頭聲音打顫，並且聲音有氣無力，小的跟貓咪一樣。
屠夫停下了手中的斧頭，轉頭看到是個小娃時，屠夫有些詫異。
屠夫的樣子太過凶神惡煞，目光相對時，磚頭驚的騰騰後退了兩步。
「俺俺……俺哥快病死了，再不吃東西就快死了，俺……俺想買肉。」
能完整的說完一句話，磚頭已經算是超常發揮了。
不知是克服了怎樣的恐懼，磚頭把握著的五銖錢的手掌攤開，一枚磨的光溜溜的五銖錢展現在了手掌中。
屠夫向磚頭身後看了一眼，接過錢塞進腰裡，「你家大人呢？」屠夫漫不經心的一問。
「娘找不見了，俺二哥說過幾天找娘。」
磚頭摸著腦袋，天真的嘿嘿笑著。
聽到磚頭背後沒大人，二哥也是要死了，屠夫頓時沒了顧慮。
「去！」他揮手驅趕，「一文錢買不了肉！」
磚頭愣了，然後就是要命的不依不饒。
「能買肉！能買！俺娘就買過一文錢肉，買了可多了。」
「你給俺肉，」磚頭怯怯的站著不肯走，他眼巴巴的看著屠夫想要回肉，「你給俺肉！俺哥快餓死了！」
可惜，世上沒幾個好人。
屠夫做兇惡狀，揚手就要打磚頭，磚頭已經被人欺負怕了，屠夫揚手，他立刻就舉起小手護著頭。
「你沒給錢，哪有肉給你？走！走！」屠夫連哄帶趕。
磚頭不依，他撲上來抱著屠夫的腿哇哇大哭，「俺給你錢了，給錢了！俺給錢了！」
屠夫臉上怒意勃發，他也沒用手去拽，一腳抬起就把磚頭甩出好遠。
「你說給錢了，哪個看見了，啊？！」屠夫聲音暴響，自有一副嚇退閑雜人等的威勢。
磚頭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他堅強的爬了起來。
「俺給你了！」磚頭眼淚巴巴的，委屈的爭辯。
四周開始多了看熱鬧的人，頭戴黃巾的看客們看到了一個小娃抱著屠夫的腿，任憑怎麼打都不肯鬆開。
磚頭很怕被打，也怕屠夫，還怕死人的手和鮮血，但他知道，不拿肉回去的話，幾天沒吃東西的二哥就要餓死了。
看熱鬧的人多了，屠夫臉色掛不住了，他眼底的寒芒一閃而逝。
磚頭來買肉，肉是人肉，他卻不知，他自己也「肉」。
屠夫見掙脫不了掛在腿上的磚頭，他看向了一邊剁肉的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