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同情心發作

第36章 同情心發作

十一月二十。年關將至。人們都已經在忙忙碌碌的準備年貨。那時候,什麼東西都沒有賣現成的,都得買回材料自己做。從陰曆十月開始,一直到臘月,各行各業的買賣就都進入了一年中最旺的季節,俗稱為「冬三月」。賣針線布料的最早開始忙活,一進十月,持家有方的主婦們就開始逐步買回布料給一家大小做過年穿的新衣服新鞋襪。義王的祥福庄是朝歌最大的布料店,也是這全朝歌唯一的一家雜貨鋪,裡面大到各種布料,綉品,小到各式花樣子,頂針兒。——凡是跟針線有關的東西,這裡都有。花樣繁多,品種齊全,能滿足主婦們的所有需求。因此一到冬三個月,鋪子里里從早到晚忙得不可開交。皇子平日里是不到這裡來的。義王的鋪子涉及到各行各業,但都有專人打理。應皇子便是幫忙也只是查閱一下賬目,或者外出收賬,做一些大面上的事情。那時候,從商還是一件很低品的事情,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商』雖是在上九流,但卻是在最末一位:帝王,聖賢,隱士,童仙,文人,武士,農,工,商。商人的地位比工人農民還要低。因此,義王從不讓皇子參與具體鋪子里的事務,覺得有失皇子的身份。可今年各鋪子里的生意都是出奇的好。鋪子里都人手短缺,忙不過來,以至於頻頻出現貨物短缺的現象,這一方面是生意好,賣斷貨。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人手不足照看不過來,免不了有人順手牽羊。義王最痛恨被人暗中搗鬼。以此,不但自己親自上陣,連府里的管家二管家,還有別府的管家長安,都被抽調到了鋪子上,負責盯著貨物。這種情況下,皇子自是不能置之事外,便也帶著麻花兄弟和撒子到鋪子里幫忙。可就在十一月二十這天一早,聖上卻真的傳諭下來,讓應皇子即刻前往刑部,和二皇子應珏一起協同刑部侍郎馬如琝審理陳劉氏之案。

義王雖然習慣於忙碌,可近幾日事情實在繁雜,也不禁有些焦頭爛額的。此時聞聽此事,眉頭上的皺紋皺的更深了。也容不得多想,只讓皇子趕緊先去往刑部報到。

依照義王的推斷,應皇子此去也不是全無勝算。因為他覺得二皇子一向張揚,連代表聖上去探望應皇妃這麼一件小小事情,都要大肆宣揚一番。此一回更是奉了聖命前往刑部審案,二皇子豈會放過這個大出風頭的機會。再加上他一心想置高德於死地,自然是獨斷專行,不想讓人從旁阻攔。應皇子便是去了,只怕也是個陪客,沒有他說話的份。只要他凡事都以二皇子之馬首是瞻,到時候,不管陳劉氏的案子判決如何,就都跟他沒有關係。可他萬萬沒想到,二皇子只是在二十當日去刑部應了個卯,第二天,應皇子在刑部等了半天,才見一個宮人凍得清鼻流涕的跑來,和馬如琝說,二皇子夜裡突然出疹子發起燒來,見不得風。近幾日怕是不能出門了。只是不放心案子,特意讓他來囑咐,說一定要按照聖上的意思,秉公處理,嚴正法紀。這一來,義王也作難了。可沒等他想好對策,朝中又紛紛傳言,說聖上之所以讓應皇子和二皇子一同審案,是想從兩人之中考察選出太子的繼任人選。這對應皇子來說,無異是雪上加霜。

聖上這是鐵了心的想讓二皇子與應皇子為敵啊!義王這才覺得事態嚴重。

卻說應皇子謹遵聖諭,第二日仍是早早前來刑部,在籤押房等著二皇子一同進去。誰料等了半日也不見二皇子人影。籤押房雖然背陰,但爐子燒得通紅,屋裡熱烘烘的。只是沒有一個人。只在應皇子剛來的時候,一個小吏進來奉上茶水。應皇子把一壺茶快要喝完了,還不見二皇子來,便決定先去見馬如琝。

也沒用人通傳,徑直來到馬如琝的房間。

馬如琝在這刑部雖然只是個右侍郎,也就相當於現在公安部的副部長,是個副職。可卻是這刑部實際上的一把手。刑部尚書方文則年老體衰,早已不問公事,只是仍在刑部掛職而已。左侍郎李靖則是為人陰損不得人心。因此,這刑部實際上是馬如琝一個人說了算。

應皇子還未走到馬如琝的房間,遠遠的就聽見一陣喧嘩笑鬧。走近才發現,怪不得外面籤押房沒有一個人,原來人都在這裡呢。他看不見馬如琝,只看見一群人的背影,圍成個半圈。他進去以後,人群散開,才看見被半包圍圍在中心的馬如琝。馬如琝是坐著的,一邊看著手裡的卷宗,一邊跟下屬們說笑。看見應皇子,明顯愣了一愣,顯然是沒想到皇子還會來。一會兒才收拾好表情,起身笑道:「皇子幾時來的,怎地竟沒人前來通傳?」說罷,又皺起眉頭,用厭棄的眼神瞪了一眼身邊的下屬們,「一個個圍著我做什麼?等著吃奶嗎?也不留個人在外面候著,竟讓皇子自己進來!」

眾下屬轟然爆笑。馬如琝罵得更凶了:「笑你奶奶的腿兒!還不給老子滾!趕緊回去做事!」

人都說官匪一家。應皇子今日才算領教了。馬如琝名字叫的文縐縐的,人長得卻非常霸氣,一張黑臉鬍子拉渣的,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好像隨時就要張口罵人。可下屬們卻好像很吃他這一套,這時才懶懶散散的走了。

馬如琝這才起身離座,跟應皇子出來坐在外面椅子上。開門見山的說道:「二皇子一早派人過來說出疹子發燒,怕是這幾日都不能來了。下官還以為皇子也……」馬如琝笑笑,這才又道,「既是皇子來了,不知咱們該從何著手審理此案?還是下官先帶著皇子去見見一干人犯?」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是表示親近還是為叫著順口。幾乎所有人稱呼應皇子時都直接叫做皇子。這聽起起來好像沒什麼區別,可細一琢磨,裡面的學問大著呢。這直接叫皇子,沒有區分,是表示只此一家別無分店的意思。就好像兄弟,只叫哥,而不是大哥二哥三哥,就說明你只有這一個哥哥。皇子現在草木皆兵,覺得這樣稱呼實在不妥,一時又不知該如何糾正。想起義王所說凡事以二皇子馬首是瞻,便道:「應禎對於審案之事,全無一點經驗。本想跟著二皇兄好好學習一番。既是二皇兄身體有恙,那就一切聽從馬大人安排。」

「……唉!」馬如琝很為難的嘆了一口氣,「下官如今也實屬為難哪。那高太師膝下只有這一子,現下正在朝中上下四處拉攏,託人為其子說項。而那清水縣的縣丞吳明瑜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再加上其恩師宋祖望一向跟高太師不合,如此一來,是誓要把那高德嚴懲不貸的。倆下里都在使勁,下官如今不敢在籤押房待著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應皇子點頭。誰找關係,最後也得找到馬如琝這裡來。

「可應禎聽說,那高德並沒有參與殺人啊?」應皇子道,「依法不該處死。如此一來,只需秉公直斷即可,無論是高太師還是吳縣丞應該都不會有異議。」

「哪裡會如此簡單。」馬如琝苦笑道,「此事現下已然發展成了黨爭,兩派之間爭鋒相對,且各執一詞。依下官看,是斷不會有和局的可能。退一步說,便是下官願意從中說合,只怕最後也會是兩頭不落好啊。」

應皇子不語了。他在想這兩派之中有沒有皇子党參與呢?太子病重現在已是朝野盡知的事實,且三皇子四皇子俱已成年。身為皇子,好像爭奪儲位是必然的使命。不管你本身是否有意願,都會被身後的力量推著往前走。二皇子現在風頭最勁,理所當然會被別的皇子黨作為對手。他若是主殺,那別的皇子黨自然就是主保。這一件陳劉氏之案,其實就是各皇子黨在為奪嫡之爭小試身手。若非如此,就憑一個高太師和一個小小的縣丞,哪裡能搞得出這樣大的動靜。

見皇子半響不語,馬如琝說道:「皇子既是奉了聖命而來,必定是有聖諭的,你我只需謹遵聖諭執行即可。皇子也不必過多憂慮。」

聖上的十二字方針應皇子是謹記在心的,說起來也是一字不差:秉公處理,嚴正法紀。順乎民情,遵循國法。馬如琝聽了只在心裡苦笑。他倒是沒想到此番黨爭會牽涉到各皇子黨,就這也覺得夠他受的。還以為有兩位皇子坐鎮,自己可以輕鬆一些。誰料二皇子這個滑頭只來了露了一面,就借病開溜了。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了他跟應皇子。應皇子看著倒是實誠,可在他這個官場打滾多年的老油條眼裡,有些太過稚嫩了。顯然不能指望於他。馬如琝雖說是官場老油條,但人還算正直,看皇子謙恭有禮,也不忍心跟他玩一些官場伎倆,完全甩鍋給他。因此只能是使出緩兵之計,每日里領著皇子先熟悉案情,順帶著參觀刑部。

每日夜裡,應皇子還是需去義王府,向義王彙報一日來的所言所行,所見所聞。義王現在已經徹底放棄了偽裝,他會一一給應皇子分析每一件事甚至每一句話,背後有可能隱藏的內容。讓應皇子受益匪淺。

「馬如琝此人……空空空空……」義王看起來臉色很差,一張口說話就會猛咳一陣。應皇子擔心的看著義王,可義王只是專註於自己要說的話,待咳嗽稍停,便又說道,「馬如琝此人還是比較可信的。因他無黨無派,是以不會偏向哪一方。最重要的是不會受二皇子擺布。可這也正是難題所在,……空空……,如此一來,這高德的生死存留,最終還是會要你來作出決定。不過,你也不必過於擔心。每日只需按時去往刑部,事事都依從馬如琝的意思。不日我自有安排。」

「義王可是哪裡不舒服?有沒有叫鋪子里的大夫過來瞧瞧?」應皇子擔心的看著義王,問道。在他的印象里,義王就是封建禮法的活教材。講究坐如鐘站如松,目不斜視,面無表情。坐著的時候都是兩腿張開,兩手放置於膝上。身子不動不搖,穩如泰山。可今天他卻從中看出了虛弱,像是個空架子,有點外強中乾。黑沉的臉上也透出灰敗的氣色。

義王只是略一擺手,表示自己沒事。見皇子還要說話,便打斷他道:「回去吧。記住,遇事切不可逞強,要多聽少說,不可授人以柄。」

「義父也要保重身體。不可過於操勞。」應皇子只得說道。

應皇子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對義王的感情。畏懼?忌憚?怨恨?好像都有。從小到大積累在心裡的那些負面的記憶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可今天看著義王那虛弱的樣子,他竟然有些擔心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是婦人之仁還是一時的惻隱之心,他也從未想過強大如義王也會有衰老虛弱的一天。

「皇子慢走。」徐福送出皇子躬身說道。

「嗯……」應皇子略作思忖,還是說道,「義父瞧著氣色不大好,我明日一早會讓鋪子里的大夫過來給瞧瞧。到時候勞煩徐管家接引。」

「哦,這可是義王的意思?」徐福窺著應皇子的臉色問道。

應皇子停住腳,回頭看著徐福,過了一會兒才搖搖頭。

「那,皇子可請示過義王?」徐福又道。

應皇子突然覺得好沒意思。便說道:「是我考慮不周。看著義父臉色不佳,便想著找個大夫前來瞧瞧。若是徐管家覺得不妥,那就不讓大夫來吧。」

「皇子一番美意,小的怎敢阻攔。只是,……未經義王允許,小的也不敢擅自做主啊。要不,皇子稍等,容小人回去稟告義王?」徐福道。

「不必了。若是義父不許,你明日便叫大夫回去即可。」皇子說罷,直接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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癲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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