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夫人
「皇妃！」她拿著一枚棋子正要落下，卻聽見腦袋在身後失聲叫道。
「哎！落子無悔喔！」對手小鳥馬上說道。
「還沒落呶！」她學著小鳥的語氣，舉起食指和中指夾著的棋子晃了晃。
「對，我們還沒想好呢。」腦袋也難得的孩子氣的說道，說罷裝模作樣的問她，「皇妃你是不是想要落在這裡啊？」
「對對對！」她忙借驢下坡，「我，我就是想放在這裡的。剛才是還沒想清楚呢。」
「你們悔棋！耍賴！」對手小鳥眼看勝利在望，卻被腦袋攪了局。一時又氣又急，竟忘了尊卑，嘟著嘴說道。
「我，我又沒放！」她自知理虧，卻只能強辯道。
「要不是有人耍奸，你早就放下來了！」小鳥不忿的瞅了一眼腦袋說道，「觀棋不語真君子！」
雖然第一次聽到耍奸這個詞，但憑字義理解，也知道跟出老千玩手藝是差不多的意思。於是她道：「好了好了！那這局就算是你贏了這總行了吧？」
「本來就是我贏了嘛！」對手小鳥猶自不服氣的說道。可說完之後馬上捂住了嘴，驚恐的看著皇妃。
「哎呀，你們這裡的棋跟我們那裡不一樣。我們那是五顆棋子連成一條線就算贏了……」
她卻根本沒有注意小鳥們臉上的表情，只顧給自己輸棋找著理由。話說到這裡，才突然恍然大悟。再看看小鳥們那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禁有些臉紅。鬧了半天，她是把這當成五子棋了。那是小孩子玩得好不好！這是圍棋！國手們下的那個！你也敢魯班門前耍大刀。
於是訕訕說道：「這個這個，頭疼之後，腦子也亂了。經常張冠李戴，把事情搞混了。嘖！真是的。這什麼時候才能好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們玩吧。」
小鳥們不動。剛才和她對弈的那個小鳥早站了起來，瑟縮在後面，像是做錯了事怕挨打一樣。
「怎麼了？你們玩你們的啊。」她又說道。
小鳥們依舊不動。只往一起擠了擠，躲躲閃閃的看著她。
誒？這是個什麼意思啊？
「把棋盤拿走吧。」還是腦袋說道，聲音里也沒了剛才的輕鬆愉快，又恢復了平時的冷靜克制。
「你們怎麼了？」她疑惑的看著這些個瞬間變臉的小鳥們，「我都說是我輸了你們還要怎麼樣啊？賠禮道歉？不用了吧？」
「奴婢們哪敢啊。」腦袋忙道，「快把棋收拾起來吧，皇妃也累了，快躺下歇著吧。」
「我不累。你們玩吧。」她說道。她喜歡屋子裡有人聲。
「時間也不早了，她們也該回屋了。府里的規矩，二更就得熄燈。」腦袋說著不由分說的站起身來。小鳥們也跟著起身，打水的打水，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各自散開。
「唉！」她掃興的嘆了一聲，感覺非常不過癮。
第二天晚上，她又要下棋。腦袋卻找種種借口推脫著不肯拿出來。她只得拿出殺手鐧大發了一場脾氣，這才如願。
棋是拿出來了，可小鳥們又一改昨日的踴躍，推三阻四的誰也不肯上。
「你！你！你們兩個先來。」她只能點將道。
到底是小孩子，一開始還拿拿捏捏的，沒一會兒就殺得難解難分，嘴上也又開始沒了把門兒的，你一言我一語的抬起杠來。這個說你臭棋簍子，那個說你耍奸玩兒賴。這個說你這枚棋子本來是在這裡的，那個說那是我手抖放偏了。誰也不肯相讓。
「這才對嘛！」皇妃這才滿意地向後一靠，說道。
「可是，皇妃，這也太不成樣子了吧？」腦袋怕皇妃再發脾氣，不敢多加阻攔。只看看下棋的小鳥，又看看皇妃，憂心忡忡的說道。「你是主子她們是下人。便是再寬厚的主子也沒聽說過這樣縱容下人的。在皇妃面前這樣大呼小叫的，這成何體統啊。」
腦袋現在想起昨晚的事還一陣后怕。這也就是皇妃現在腦子糊塗，這要是一時醒悟過來，看見這個沒大沒小的場面，那還不得炸了鍋啊？再要傳到老夫人耳朵裡面……她越想越怕。她是跟著皇妃過來的，又年齡最大，小丫頭們不知道厲害，她得知道呀！
「什麼主子下人的！」她卻白了一眼腦袋，不喜歡她這樣小題大做的煞風景。「大家不都是一樣的嗎。你們高興我也高興嘛。」
「可她們這樣也太放肆了吧？」腦袋說完，忍不住呵斥兩個小鳥，「你們別太放肆了！別忘了這是什麼地方！」
「哎呀，你就別嚇唬她們了好不好！」皇妃說腦袋，「你這樣說，她們提心弔膽的還怎麼玩兒？！你們別聽她的，只管玩你們自己的。」
兩個小鳥偷偷窺著她，見她非但不加責怪，反而有縱容之意。當下更活躍了。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其他小鳥也跟著湊趣兒。一時屋裡歡聲笑語一片。
腦袋雖然還是提心弔膽的，可拗不過她，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皇妃愜意的靠在腦袋身上，眼睛卻緊盯著棋局，琢磨著小鳥們的棋路。她不是一個會認輸的人，在小鳥們面前跌了那麼大的一個跟頭，哪裡肯善罷甘休。當然是要偷師學藝，一雪前恥了。
有了這點娛樂，她心情大好，發脾氣的次數也少了很多。每天一起來就要看下棋。可腦袋說下棋只能到夜裡，丫頭們做完事以後才可以。她知道腦袋的話不能不聽，也只能作罷。
每天晚上一吃過晚飯，小鳥們的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飛快的收拾著杯盤碗盞，整理好屋子，把外頭的帘子放下來。一到上燈就圍坐在桌前，剪刀包子布，三局兩勝決定誰先上場。
她每日觀戰，越看越覺得圍棋這東西是需要天賦的，還真不是她的強項。可是輸棋之恥不能不報啊。總得在小鳥們面前找回點兒面子來吧？於是便決定另闢蹊徑，從圍棋想到了軍旗象棋跳棋等等，可這些她也沒一個會的，更別說精了。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跳棋比較簡單，不過就是見坑就跳嘛。於是就每天磨著腦袋。讓給她做跳棋。
腦袋哪知道什麼是跳棋啊。聽都沒聽說過。就拖延著，想等皇子回來。可她哪裡肯依，每天纏著腦袋軟磨硬泡。腦袋被她磨的不得安生，腦袋瓜子嗡嗡的就聽見跳棋兩個字。老夫人打發一個婆子過來問皇妃在幹嘛呢，她脫口就說在跳棋呢。說完才醒悟過來，忙說皇妃剛睡著。
「那正好。」那婆子交疊著兩隻手抱在圓滾滾的肚子上，一副傳話的派頭，「留下兩個丫頭招呼著皇妃，剩下的人都去西府，老夫人有話要跟你們說。」
「是，奴婢們知道了。」一聽老夫人有話，腦袋不敢怠慢，忙俯了俯身應道，「有勞王媽媽了。」
「嗯！」婆子垂著眼皮哼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王媽媽。」腦袋忙叫道，「不知用不用奴婢去叫門上的人？」
腦袋情知老夫人這時宣召，肯定是有事。只是不好跟婆子打問，只能婉轉的問道。
「門上的人自會有人去叫的。就不勞煩姑娘了。」婆子昂首說道。扭頭而去。
腦袋趕緊把院里的丫頭都召集起來，留下兩個穩妥的照顧皇妃。把其餘眾人排成一列，從頭到腳的打量著，看可有不妥之處。直到橫看豎看都挑不出毛病來。這才帶頭出來，領著丫頭們去往西府。
東西兩府之間，隔著一座園子。兩邊都留有角門，方便兩頭互通往來和遊園觀賞。
此時正值中秋將至，園中百花盛放，奼紫嫣紅。鳥兒啾啾，蜜蜂嗡嗡，蜻蜓蝴蝶翩然飛過。在這秋日濃烈的陽光下，美得就像是一幅畫。
可腦袋她們一個個低垂著頭，匆匆走著。誰也無心欣賞美景。都知道此去凶多吉少，除了挨訓再無別事。
婆子們緊跟在她們身後，也是鴉雀無聲。全然沒有了平日里的趾高氣揚勁兒。
老夫人的屋子再大也盛不下這三十幾號人。她們也沒準備進去，走到門口就自動停住了，侯在那裡聽命。
「老夫人，東府的人來了。」屋裡有人在向老夫人稟報。
「嗯！」老夫人只應了一聲，就聽見嗓子里一陣呼嚕，「啊呸！」一聲吐出重重一口痰，接著又傳來「咕咚咕咚」的喝水聲。
腦袋等人一動不動的站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你們都給我好好聽著。」老夫人沒有任何徵兆的開口說道，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令人生畏。「別以為這東府是海角天邊，你們便是在裡面反了天也沒人知道。我是老了，可還沒到糊塗的時候呢！你們一個個問問你們自己，你們說過些什麼做過些什麼？啊？真以為我不知道嗎！平日里你們偷奸耍滑，嚼舌拌嘴的也就罷了。我也睜隻眼閉隻眼的不跟你們計較。可你們不該越來越大膽，竟敢編排起主子來！真以為沒人能管得了你們了嗎！裝神弄鬼有的沒的胡嚼一氣，你們也不想想，若是這府里不好了，還能有你們的好日子過嗎！你們給我記住了，從今往後，若是再讓我聽到一言半句這樣的胡話。我不管你們是老的還是小的，是王家的婆婆還是李家的侄兒，我一概都不留！你們今天都聽清了記住了，別到時候怪我老婆子不講情面！」
聽到這裡，腦袋微微鬆了口氣。知道老夫人是在說前日徐婆子跟大麻花吵架那事呢，跟她們屋裡的人沒有關係。
可隨即就聽到老夫人換了種語氣又道：「還有皇妃屋裡的。雖說你們主子現在躺著不能動，沒你們什麼事做，可你們也不能太放縱了，沒了規矩。一個下人，在主子房裡橫躺豎卧的成什麼樣子？別忘了讓你們來是做什麼的，想必不是來躲清閑享清福的吧？」
腦袋只覺得臉騰的一下漲得通紅，火辣辣的發燙。老夫人這話是清清楚楚明白無誤的說給她們聽的。可是冤枉啊！她們什麼時候橫躺豎卧過？可隨即就想到，她每天傍晚時分都會和皇妃依偎在床上說會子話。可裡屋也沒幾個人啊？誰會把這些告訴老婦人呢。
「讓親家媽媽見笑了。」老婦人隨即又笑著說道。「一把年紀的人了，還在這裡凶神惡煞嚇唬小孩子。可親家媽媽你看看，我不管行嗎？我老婆子命苦噢，年輕的時候操持了一輩子家務。這老了老了，還得幫孫子管家。這東西兩府，病的病，不在都不在，就剩下我老婆子一個，你說我若再不出來說句話，這府里不就亂套了嗎。唉！我也想像親家媽媽那樣享享清福，做個和事佬，老好人。可是不行啊。沒那個命呦！」
「老夫人說哪裡話。」一個婦人的聲音陪著笑說道。「管教她們是應該的。這一府上下，什麼事能離得了老夫人哪？只是皇妃跟過來的這些個丫頭們，年紀尚小，一時還不懂得這府里的規矩。讓老夫人費心了。還請老夫人看在皇妃的面子上，寬饒她們這一回，別跟他們計較。」
聽到這話，腦袋只覺得眼眶一熱，頓時湧出淚來。這是奶媽的聲音。奶媽因為會些推拿按摩，一來就被老夫人留在了西府，這一個多月了也沒見幾次面。想到是因為自己才讓奶媽這般低聲下氣的，她的眼淚忍也忍不住。死死地咬住嘴唇，才沒讓眼淚落下來。
「親家媽媽說笑了。」老婦人哼的乾笑了一聲說道。「這姚府也是名門大戶，豈有不懂規矩之禮？是我這老婆子多事！嘮叨。倒讓親家媽媽多心了。唉！不管了，不管了。我也七八十歲的人了，老話講一輩人管不了兩輩人的事。我呀，能把自己管好了，不給別人添亂就不錯了。由他們去罷。」
奶媽只是一味陪著笑，說著好話。
回到東府。連她也看出來腦袋他們臉色不對。就問：「你們怎麼啦？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們了？」
「沒有，皇妃。」腦袋強笑著說道。「皇妃別老坐著。來，奴婢扶著皇妃躺一會吧。」
「不對！」她看著一個個扁著嘴巴，像是就要哭出來的小鳥們，猛地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到底是誰？我這就找他去！」
「別啊，皇妃！」
腦袋飛也似的撲過去，按住了她。又被她一把推開，蹭蹭下床走了兩步才覺得兩腿發軟，忙伸手想扶住點東西。
「皇妃你能走路了！」腦袋不敢相信的捂住了嘴。見她站立不穩才忙過去攙住了。仍是上下打量著。
「啊？」她這才知道自己一怒之下竟然走了起來。當下覺得站不住了，倒在了腦袋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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