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身何處(二)

第5章 出身何處(二)

星城。

天樞主門殿院內最高的塔頂上。

「有人想盜取樞雲石?」一個身形修長、氣質雍容的年輕男子拱手而立,頗為震驚地問道。

「是。」站在年輕男子身側的長者拄著金色拐杖,神情沉重,目露哀傷,說道,「天樞主門內的人,意圖將它佔為己有。」

年輕男子眉頭一緊,問道:「門內人?是誰?」

與長者互看一眼,他登時瞭然,雙唇微抿,道:「竟是他……我還以為秦前輩這幾日不在,是閉關研習去了,原來父上已將他懲治。」

「嗯……惡淵海。」

聽到這幾個字,年輕男子心頭一震,又低頭拱手,默然不語。

他聽到他的父上——面前這位已年入半百的老城主——沉沉地嘆了口氣,聲息中儘是疲憊與擔憂,胸口不免亦隨之生出點點哀傷,與隱隱的不甘。

這幾年,星城的動亂之勢,已然蠢蠢欲動,將要按捺不住了。

二人靜默很久,然後,年輕男子便聽到父上喃喃起了那句伴隨他二十五年、早已刻入骨髓的預言。

「『天地混沌,善惡同出。城州將亂,吾輩禍福。后室將至,開陽生***陽玄和,靈主之魄,終破天下之詛。』」老城主仰頭看向塔廳中央的七角盒內那團忽閃忽閃的紅光,說道「破兒啊,樞雲石已被喚醒,看來預言中的大難,是真要來了。」

「父上放心,有破兒在,一定竭盡全力保護百姓、平定四方。」赫連破咬牙說道,俊俏的側顏在燈火下輪廓分明。

老城主略感欣慰地點點頭,轉身看向他,說道:「五百年前,創城者將自身力量集聚在隕星之上,交由各自的後代保管,亦或掩藏在萬千山海之中。

它們的靈力彼此交織,相互感應。如今樞雲已醒,定會有數不清的人覬覦其他星石,想盡辦法得到,我們能佔得先機的,就是利用星石之間的感應。

破兒啊,這麼多年,你都未真正走出過都城看看天下,如今,為父怕是真的要放手,讓你獨自出去面對了。剩餘的六個星石,你一定要儘快找到它們,安全地帶回來,方可有足夠的力量保護星城、保護黎民百姓的安穩。」

聽著老城主的話,赫連破的面容依舊鎮靜,目光中卻多了幾分堅毅,以及年少之人獨有的振奮和朝氣。

他立即拱手領命道:「是!破兒,定不負父上所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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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水要搬家了。

更詳細一點地說,是一家四口要卷著鋪蓋,流浪到一個還不知道地點、不知名字的新的地方,重新安居。

他問過爹娘為什麼,可他們始終只是沉默。

自蘇靈人走後,他爹娘就茶飯不思,總在擔心著什麼。

趙水暗自思來想去,得出了唯一結論:定是與他們當初的「私奔」有關。

或許是與他娘有婚約的對家身份顯赫,也可能是他爹因此還幹了什麼得罪人的事情,所以被舊識發現蹤跡后,生怕招惹麻煩,所以不得不「逃命」。

這夜,趙水提著幾袋乾糧,獨自走在鎮郊的小路上。

「真美啊。」他望著頭頂的夜空,駐足靜靜道。

這條路,他走過無數次,卻沒有一天像今夜這般認真地欣賞過,也未曾想過有一日,會如此不舍。

今夜的星空格外的亮,尤其是天邊璀璨的北斗七星,彷彿春日裡的二月蘭綻開了一般,要與圓月爭明;遠處海天交接,岸邊停著幾隻掛著網的漁船;再近一些,是東一簇西一團的野草,齊刷刷地挺直腰桿兒隨著冬風微微傾斜,夾著黑黑的影子……

還有微不可察的光閃過。

趙水的胸口「咯噔」一下。

他立即收回目光,攥緊手中的包裹,悶頭往前。

直至他走得步子越來越大、越來越快,荒草堆后的黑影再暗伏不住,接連兩個騰空而出,刀光浮影,沖他一人而去。

「郝司鎮,快來救我!」趙水沖著鎮子的方向大喊。

那兩道黑影被他這一嗓子大喊,略微停頓,跟著往後瞟了眼——空曠一片,哪有什麼人影?

再回頭,只見這一晃神兒的功夫,趙水竟已經撒腿跑出去了老遠。

左邊那人一聲令下,兩人同時收刀,往前追去。

「這又是些什麼人?」趙水一邊憋足氣息飛身奔跑,一邊內心苦叫道,「我究竟是踩著什麼狗屎運了?又被追著打。」

他的輕功是他爹教的,打小在山林里練,自我感覺還不錯。卻不想,身後的那兩個黑衣人行動竟如此神速,很快便追到了跟前。

「小心!」趙水再次向後大喊。

被他虛晃過一次的兩人沒再理會,徑直伸手向他肩肘捉去。

「嗖」、「嗖」兩聲,一陣疾風穿空而來,擊在黑衣人的膝蓋之上,鐵片割裂衣布,即便他們迅速反應過來,腿上仍是傳來一陣酥麻的刺痛。

「我都說了要小心。」趙水看著兩人失重翻身,笑道,又立即想再次起身逃脫。

他還是低估了兩人的功力。

雙腳剛離地,黑衣人身上的兩隻長劍便脫殼而出,直逼而來。

劍光亮起,從趙水身側穿過,又在空中划個半圈,交叉著束在半空中,擋住他的去路。

趙水立即收腳。

鞋底在泥路上磨出「呲啦」的響兒來,眼看劍刃近在鼻前,雙目不禁瞪成了鬥雞眼兒,總算在皮肉見血之前剎住了腳。

「兩位大哥。」嚇出一身冷汗,趙水立即認慫,轉身舉起雙手道,「你們是不是截錯人了?我身上沒錢,只有些乾糧。要不送給你們填填肚子?」

聚足力氣,他將手中包裹往前拋出,其中一人出手一揮,便將它挑落到路邊。

趙水暗暗捏緊拳頭。

眼前的兩人功夫不低,來路不明,看樣子不是想要謀財,而自己也從未與人結過仇……

莫非,是來找他爹娘?要拿他做為威脅?

這樣想著,趙水咬了咬牙。

他爹從不教他與人交手的功夫,但利用暗器出其不意,或許有一絲可逃之機。拼個頭破血流也好,總不能被逮住,讓爹娘陷入被動就麻煩了。

定定神,趙水目光爍爍地盯著向他步步逼近的二人,靜默一瞬,卻又忽而愣了住。

「後面有人。」他輕聲喃喃道。

那倆黑衣人步子一頓,相互看了眼,卻都未回頭。

「真有人。」趙水無奈重重地道。

「你們在做什麼,是什麼人?」彷彿是為了證明他說話的真實性,一聲清亮的問話從黑衣人身後傳來,沉靜有力。

黑衣人驀地一震,沒有回頭,便抽身欲逃。

「站住!」來人喝道,白光耀眼,飛出一把修長苗刀,直追黑衣人背部。

黑衣人左右旋身躲開,長臂一揮,雙劍入手,一同擋住那柄長刀,冰刃相擊,在寂寥的郊外顯得格外刺耳。

趙水立馬識相地往旁邊躲了去,順便喊道:「這位大俠,我不認識他們,剛才卻要提劍害我!」

來人身著一席白衣,外掛一件絨毛披衣,在黑夜中彷彿反射著皎潔月光,格外醒目,所以剛剛趙水看花了眼,差點兒以為提前見了冥界天人。

他聽到趙水的話,直臂而起,與此同時,苗刀迴旋,與他一同向黑衣人飛去。

三人纏鬥在一起。

那白衣男子出手果斷乾淨,招招直點要處,卻偏偏姿態端正雅緻,即便左右各對一人,依舊有條不紊,頗有應對自如、行雲流水的氣質。

而兩個黑衣人只防不攻,看來並無意與他多有纏鬥。

趙水見其中一人趁空後退,手往懷中掏,是取暗器偷襲之姿。他立即提醒道:「小心!」

果然,兩枚飛物被那黑衣人甩手而出,一上一下飛速旋轉著射向白衣男子。趙水的心稍微安了些,看那拋射的力度,並傷不了人。

不過白衣男子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偷襲驚了一下,旋身而起,躲了開。

趁這空當,黑衣人遁入草叢,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大俠,你沒事吧?」趙水上前道。

「無妨。」白衣男子拍了拍衣袖,回道。

月光之下,趙水雖不能完全看清對方的面容,但其人身形修長,與他同高,眉目清晰,應該也是個倜儻風流之輩。而且衣著一看就是極上乘的面料,氣度不凡。

又是一個外面來的。

「今日多謝相救,敢問如何稱呼?」趙水拱手彎腰,說道。

「在下……姓赫。」

「赫郎君,今日之恩我趙水記下了,若有機會,必定相報!」趙水鄭重說道。

卻不知說了哪個字比較特別,使得對方愣了下,又笑出聲來,然後回道:「趙……郎君,這個稱呼不錯。不過,在下赫郎君不圖恩受,只是有一事,想問問趙郎君。」

趙水一邊奇怪他為何一連說了三個「郎君」,一邊回道:「有何事?」

「敢問趙郎君是這裡人嗎?」

「對,就住前面不遠。」

「那這附近最近的一兩個月,有沒有出現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白衣男子收回笑容,正色道。

這問題不用多想,趙水立馬答道:「有啊,一個就是前些日子外面逃進來個會星術的賊人,殺人滅口擾得鎮上不得安寧,後來被抓到了。」

白衣男子黯然,輕聲道:「嗯,聽說過,小漁門連環殺人案。」

這話從外人口中說出來,總有點不是滋味。

沒想到這小地方頭一回出名,竟是這種「名頭」,趙水感到遺憾地抿了抿嘴。

「你剛說有一個,還有別的嗎?」

「別的……前幾日衙門大牢著火,逃了幾名牢犯。」趙水答道。他想起衙門貼的告示里,其中一名在逃案犯是本判流放罪、他的幼時「學伴」丁一,心中閃過一絲彆扭感,垂了垂眸。

「還有嗎?」白衣男子有些不甘心,繼續問道。

「要說還有的話,喏,就剛剛那倆人。」趙水指了指不遠處隨風搖曳的草堆,說道,「我們小漁門很少有外人進來,可先前那賊人,還有現在這黑衣人,他們身負武功,為何卻來到黃土盡頭、山海封塞的此地?」

趙水停住了話。

他忽然想到,若說那兩個攻擊他的黑衣人是為他父母而來,那麼眼前此人,難道也是與此有關?

或許是因為剛剛為他所救的原因,趙水覺得雖是與他初初見面,感覺卻很親近舒服,有種莫名的信任感。

「看來,果然有人來找了。」只聽白衣男子低頭喃喃道。

「來找什麼?」趙水微微歪頭,盯著他介面道。

白衣男子卻不答,反而帶著一絲急切地問道:「還有其他異象嗎?比如,強烈的光,違背常理的現象之類的?」

光?違背常理?

趙水不禁往後縮了縮脖子——那看來應該是跟他父母沒關係了。

這架勢,估摸著,是來探險尋寶的?

收住胡思亂想,他笑了笑,說道:「我這幾日鎮里鎮外來回走,沒聽說過有這些。要不你去鎮上的衙門吧,鎮里有什麼奇事難事,都是報到郝司鎮那裡的。」

「這樣……如此也好。」白衣男子低眸思忖著回道,「多謝趙郎君。」

說完,他躬身行禮。

趙水一邊拱手回禮,一邊驚訝道:「你這就要去?」

「嗯,事情急。後會有期。」

沒等趙水回應,他便匆匆轉身往鎮門的方向而去,行動極快,不消片刻,白色的身影便已漸漸沒入黑暗之中。

趙水目送著他離開,覺得星城厲害的人還真多。

將來搬了家,去到外面,不知會是怎樣的生活呢?

怔怔然一陣,趙水收回了目光與心思。畢竟他可不像人家,還是先想想眼前的柴米油鹽吧。於是彎腰在路邊尋了幾步,去找那剛扔向黑衣人的乾糧包裹。

他這練暗器的手養成的習慣,情急了竟什麼都往外扔,還好布包沒破,乾糧都在——值一貫子銅錢呢。

「這是什麼?」

包裹旁的草枝上,掛著一塊黑布,隨風顫動。

趙水拿下來摸了摸,麻料,帶著寒露般的濕意,想必是剛剛的鐵片割下了黑衣人的衣角。

不同於平常人的衣裳,這衣料的紋路是縫在內里的,憑他在布店裡見過的花紋,這種可能是特製的記號。

或許他爹娘會知道一些。

於是生怕黑衣人再折回來尋找這個「遺留的痕迹」,趙水趕緊將它塞進了口袋,提起包裹,一路小跑著往家裡的方向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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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星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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