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野艾飄香 第四章 花心的小河(1)

第一集 野艾飄香 第四章 花心的小河(1)

夜,彷彿似無邊無際的穹廬從葫蘆河兩岸黑魆魆的山巒上覆蓋了來。原本有月亮的夜空,卻被莫名的烏雲嚴嚴實實擋在身後,找不到一點星星的痕迹:山巒上散射出的微微白光,是戀戀不捨的山霧在纏繞……

「鐺鐺——鐺鐺——」葫蘆河公社中學最後一節晚自習的下課鈴聲敲響了,校園裡頓時像炸了馬峰窩,人聲鼎沸,光影搖曳,同學們似歸巢的小鳥奔向宿地:走讀生吆三喊四地叫上同村或同路的同學結伴回家——最遠的家雖說離學校有七、八里地,但為了節省幾個住宿費,寧願步扛也不住校:住校生總是最後出教室門,熄燈關門,慢騰騰地朝著學校北頭陰涼潮濕的石窯宿舍散去……

六年級乙班的康曉河跟著熙熙攘攘的走讀生人流,一步三回頭地出了學校鐵大門。她畏畏葸葸地離開校門三十多米遠,在街南頭拖拉機站門口的柏油馬路邊,等六年級甲班的華欣相跟著回家。她不在校門口等華欣,是怕同學看見說閑話。

中學很封建,男女同學之間不拉話——即使是同一班或同一村的,只有是親兄妹才不會招致非議。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一些男生喜歡給別人起外號或對女生惡作劇。有男生給女生抽匣里放癩蛤蟆、放「老鼠粘粘」草本植物牛篣子的園形果實,果成熟后密布帶鉤的刺,放在鼠洞口可防鼠,這些舉動被老師發現常會接受批判,但私下裡還是有不少男同學把搞惡作劇的男生尊崇為「英雄」。

華欣和康曉河儘管謹言慎微,還是被同學們將他倆名字連在一起起了外號:「花心的小河」。小學時,倆人晚會上在全公社人面前那段詩朗誦的出色表演,又加上倆人優異的學習成績,就成了「名人」。最令華欣煩的是這「名」緊緊纏在一起,像子午嶺山上「母豬藤」藤條纏繞著生長著的楊樹——藤鑲嵌在了樹皮里。外號中有膩歪的成份,同時也有嫉妒和羨慕。

華欣和康曉河回家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截徑小路:從康曉河現在站的位置向西走出一百多米到山下的水壩——壩是葫蘆河隊為灌溉稻田修築的:過了水壩,沿著小水渠和玉米地間的小草路再走一里多路,就到庄前了。另一條是大路:一直沿柏油路向南二里多地,到了葫蘆河隊的瓜地向西拐過石拱橋,再拐北才能到庄前。——大路比小路多轉了大半個圈,但夏天發洪水、冬天壩上結了冰或河冰厚度不足以承載人過冰時,還得走大路:小路雖近,夏秋季露水卻很大。

葫蘆河隊在中學上學的學生,河岸東邊的學生都走大路,走小路的此時只有河西岸的華欣和康曉河。華強初中畢業(七年級)就沒有再上,一個原因是去古驛鎮上高中有八十多里地,他嫌遠:二個原因說自己學得不行,就供弟弟上學算了:直接原因還是父親當時突然腰痛難忍不能下地幹活了,倘若他和華欣同時上學,就沒有男勞力在生產隊掙工分,自然也就分不到糧。母親當時就罵華強沒出息:「考不上學也得給老子把高中上完!」華強主動跪在搓衣板上面,把掃炕笤帚疙瘩遞到母親手裡,請求「家法」制罪。母親拿著笤帚疙瘩在兒子手心只打了兩下就摔了,抱著兒子的頭,痛哭流涕:「好木墩咧,你這是為家裡分憂擔力,娘怎麼捨得打呢……」

公社中學校園裡播撒出的亮光一團一團完全隱在了黑夜裡,康曉河才在焦躁不安中等來瘦俏、拖著沉冗步子、黑黢黢的熟悉身影——是華欣無疑!

華欣走近時,康曉河躡手躡腳的小碎步趕緊往他前邊趕。

華欣今晚之所以回家比平時晚了半個多小時,是剛才下夜自習后班主任老師找他談話:「你這次中期考試成績退步很大,平均成績都到年級第四名了,是不是忽視了?乙班的康曉河,一個女生,數學考了第一……」華欣綜合成績常是甲班的第一名,但名次卻不穩定:康曉河在乙班,是班上的二、三名,成績卻很穩定。

華欣惱洶洶地對欲往走前邊的康曉河吼:「去,走後邊去!考一次第一有啥得意的?」擱在平日下了晚自習回家,康曉河遠遠照見華欣來了就默不作聲的往前邊走——康曉河說自己膽小。華欣在後面走得快了,康曉河在前面就走快:華欣走得慢,康曉河就走慢——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康曉河像小鹿一樣敏捷,後腦勺子像長了眼,能「看見」後邊華欣走的快慢。

康曉河只得怯怯地跟在他後邊:「……這次是我叔和嬸吵架影響了你的考試成績,下次趕上就行了……」她沒有因為他的吼叫而生氣,反而更加溫順。昨天考中期試,華欣中午回來吃飯時,父母正在吵架,母親嫌父親腰痛還喝酒,把飯鍋都甩到了院子里。華強上山挖葯沒回來。父母吵架早已司空見慣,華欣拿了涼玉米饃就去了學校……康曉河不光長著「后視眼」,簡直就是華欣的影子,肚子里的蛔蟲,一舉一動她都這麼清楚。

華欣很煩,無以言狀的煩!不光煩父母吵架,也煩自己——日漸突起的喉節,變得像剛學打鳴小公雞叫的嗓音,腋下、嘴邊和下身悄悄長出的絨毛……對康曉河甚至是厭惡!

康曉河的胸脯就是比其她女同學的高,臀部就是翹,走起路來還一扭扭的。還有那「柳蛇腰」,風都能颳得擺:鼻樑那麼高不說,鼻子下面豎直的人中凹陷和棱錚錚的上唇連接處就像華欣用木頭削制的三角寶劍頭——「寶劍頭」上唇的秘密只是華欣自己在心裡這樣叫著,說出口,同學們準會變本加厲的笑話他。「人中」是人體很重要的穴位,山裡人都知道,誰要突然昏厥了,使勁掐就能醒過來。康曉河的皮膚更不是山裡人有的,紅白似玉,嫩的掐一把都流水……

華欣才不稀罕掐呢!有大人們說康曉河隨了她媽。她媽由於采草藥,吸足了山裡的葯氣,陰氣太重,就生養不出小子來,曉河媽是草藥大秦艽花冠筒狀,紫藍色,開花時煞是好看花變的……華欣想象中應該是「西遊記」中的「白骨精」、「牛魔王夫人」那類。

華欣千方百計要把「小河」從自己的外號中剔除出去,不管在學校,還是村子人跟前,從不和康曉河說一句話。夥伴們都說華欣「英雄」,華欣就愈發「英雄」,每當康曉河有事要問時,華欣就用山裡最時興的一句話應對:「爬得遠遠的!」

華欣再怎心煩康曉河,下了晚自習還得相跟上。不相跟著,家裡大人罵不說,黑燈瞎火,鑽草過叢的,怎麼相互「照怕怕」?

過了水壩,便是小草路了。說是走小路,不過就沿水渠邊的玉米地瞎摸索著往前走罷了。今年雨水大草就長得旺,玉米稈也過早長出了天花。

腳下雜草結滿露水,路邊的玉米葉子划著臉、滴著露水。華欣在前邊剛走了幾步,就濕了褲腿、前襟,玉米稈上的天花絮落了一頭……不時得用胳膊肘扒拉著划臉的玉米葉子,甭提有多狼狽。

「領不了路還充能,還是我走前邊!」康曉河捲起褲腿,把外衣脫了往頭上一罩,就搶在前邊:「大英雄,跟緊點,要不然……」

華欣平時就是這樣跟著的,「要不然」——康曉河在前邊忽拉拉撐開的玉米葉子反彈回來,剛好打在華欣的臉上,生疼生疼。要離遠點也可以,那就得學康曉河現在這個辦法,華欣充好漢又不屑於學——那就只得跟緊點。

他舉著雙手護著臉,低著頭,前邊快,他得快——康曉河雪白的小腿成了唯一導航的「航標」。華欣「投降」了。

康曉河在前邊「咯吱吱」的笑。笑聲和草路上晃動的「航標」驅散著華欣心頭的陰霾。康曉河長得是很「妖」,卻是那麼善良、機靈,對他華欣是那麼關心入微……大人和老師都說漂亮的女生往往學習不好,康曉河怎麼就例外?看來人們有時說得也不對……

快走完玉米地了,華欣還自顧低頭遐想著: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材、修長雪白的腿,她那蓄勢待發的青春韻致簡直無可挑剔……恍惚間,他已不再煩她,嗅著少女體香,他甚至有靠近她的期盼,渴慕,奔突與涌動!

「撲通……」是一隻野免竄過了草路。

「媽喲,嚇死人!快看……」驚嚇中的康曉河猛地後退一轉身,就和後邊的華欣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

這一撞,著實來得突然:他幾乎滿懷地抱住了她——由於她上身只穿著薄薄的單衣,兩個「小饃」被擠在兩人前胸間就愈發有了彈性:「寶劍頭」似的唇觸上了細毛絨的唇,倆人都感到對方的胸腔里各有一隻「小免子」在「砰砰」亂跳……

一直低頭欣賞著雪白「航標」、做著浮想聯翩「夢」的華欣,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醒:「我……我不是故意要盯住你白腿的,我是……」窘迫之下,華欣不打自招。

「嚇死我啦,有免子……我也不是故意的……」康曉河緊張地語無倫次。

「電流」在華欣身上只做了暫短的停留,一雙雪白的粉錘落了下來:「你把我胸脯都給那個啦?羞死人咧,叫我咋活人咧……該死的免子……嗯、嗯……」。康曉河一邊用粉錘錘著華欣的前胸,一邊撒嬌似的拖著哭腔,一邊跺著腳——被露水濕透的膠鞋發出「窟咄窟咄」的響聲。

「都怪我,是我跟得太緊……我該咋辦你能解氣?」從「腿夢」中才醒來的華欣懊悔地不知所措。

「事情已經都發生啦,還能咋辦?……我要你以後聽我的,狠勁考第一,你聽不聽?」康曉河猛地停住了啜泣,嚴肅地對華欣道。

「聽!你為我好,咋能不聽?我保證聽!」華欣舉起手鎚頭,似在宣誓。

華欣的認真樣,讓康曉河破啼為笑:「這還差不多。今天做了錯事,不凶了吧?平時老對人家那麼凶……」

「只要你聽話,說不定還能撞上……」康曉河嬌嗔地捅了華欣一把,狡黠地咯咯笑,一蹦一跳的跑了——腳下鞋裡「窟咄」的響聲比跺腳時還大。

華欣怔在原地,挪不開步子:一開始康曉河就預謀要「碰」的,免子的出現只是找到了一個恰當的時機和借口!只是沒想到「碰」的這麼緊、這麼突然而已。

在華欣心情不好時,康曉河總是能那麼自然地找到「機會」。

這個「妖女」呀!

華欣被「妖女」「綿」著的感覺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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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丹丹花落黃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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