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回到公館，天已經亮了。連合臻把自行車藏在附近的一個破落院子裏，跟沒事人一樣走進公館的側門。丫鬟和老媽子看到她從外面回來，也不過問她晚上去了哪裏。現在早已不是連家的天下，自然沒有人再把連家人當回事。別說徹夜不歸，就算憑空消失，大家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在意了。
她拖着步子，在客廳里來回遊盪，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不得不說，燕土嶺那個地方確實太過偏僻，一來一回，她累得直喘粗氣。如果要不是自己會騎自行車，靠走的話怕是要暈倒在半路上。不過，比起這些，她更多是在回想地牢裏跟哥哥的對話。
「我當時是怎麼了？我為什麼要打他啊？」連合臻自言自語道。
陽光從客廳的窗戶灑進來，帶着久違的暖意，讓她感覺全身暖烘烘的。她走上樓梯，想去找周雨晴聊聊天。結果剛上二樓，蘭香就迎面走了過來，攔住了她。
「夫人和少爺在房裏睡覺呢，你別去打擾他們了。」
「你怎麼老是跟我過不去呢？在自己家裏還輪得到你給我發號施令？」
「不好意思，這裏已經不是你們家了。」蘭香哼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現在你跟我沒什麼區別，都是伺候人。只不過我用雙手伺候，你用······」
「啪！」
連合臻毫不猶豫，一巴掌就朝蘭香打了過去。蘭香措手不及，被打得失去重心，差點從樓梯上跌下去！
「我忍了你這麼多年，沒想到你還是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就算我們連家再怎麼落魄，也輪不到你這個當丫鬟的踩在我頭上！」
她認為，自己這樣就能夠把蘭香給鎮住，但沒想到蘭香絲毫沒有害怕自己的意思，捂著臉冷笑道：「你們連家的人就是這樣，根本聽不進實話。多少人給你們家提過忠告，都不在意，結果一步步敗光了家業。現在除了對我們這些下人發脾氣，你們還會做什麼？看看外面，有誰還看得起你們連家？」
連合臻正要反駁，卧室的門突然打開了。周雨晴像是剛剛睡醒的樣子，身上的衣服都不十分平整，一邊揉着自己的太陽穴，一邊問：「怎麼了，大早上又在吵架，你們兩個真是上輩子修來的冤家。」
「夫人，這女人平白無故就打了我一巴掌，您看怎麼辦？」
「哦？有這種事？」周雨晴指著蘭香問連合臻，「你剛才打她了？」
連合臻點了點頭，說：「沒錯，夫人，您可以問問她剛剛說了什麼話。她要是還敢說，我就還敢打，直到她不敢說了為止！」
「你是覺得我不敢打你是嗎？」蘭香捲起了袖子，整個人支起了架勢，「有本事就來試試啊！」
「夠了，你們兩個！」
周雨晴一回頭，看見自己的兒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從卧室里出來，走過去一把把他給推回屋裏，關上門，然後拉住她們兩個走到客廳，像長輩一般對着兩人訓斥起來。
「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要搞內訌，是為了讓別人看笑話嗎？」周雨晴伸出右手對着她們倆指點起來，「還打架，你們以為自己是什麼綠林好漢嗎？傳出去，丟的是我的臉，丟的是你們連家的臉知道嗎？」
「我們家哪還有什麼臉面？連我哥哥都自暴自棄了，讓我隱姓埋名逃出去。」連合臻忍不住苦笑起來，「真是······」
她還沒反應過來，衣服就被什麼東西給抓住了，根本無法掙脫。定睛一看，周雨晴正抓着自己，瞪大了眼睛：「你去找合安了？」
「沒錯，半夜的時候我去了燕土嶺，他被關在地牢裏面，整個人落魄得很，看不出之前的樣子了。」
這些隻言片語的描述宛如一根根毒刺，狠狠地扎在周雨晴脆弱的心上。這段時間壞消息已經夠多了，她不想再聽到任何負面的消息。然而現實太過殘酷，彷彿故意跟她過不去，想要把她心底里僅存的那點希望誅殺殆盡。
「不對啊，燕土嶺那裏不是戒嚴了嗎？你是怎麼混進去的？」蘭香問道。
連合臻哼了一聲：「我是趙長官的秘書，這點權力都沒有嗎？」
「秘書？我倒是沒見你做過什麼秘書的活。」蘭香說。
「這你管不著，有用就行。」她轉過頭來對周雨晴說，「我哥身體還行，沒有什麼危險，所以你也別去看他了，免得他再對你說什麼出格的話，把你傷到。」
「他跟你說什麼了？你好像對合安有意見的樣子。」
「他······」
連合臻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委身給仇人這件事已經成了自己抹不掉的污點，連自己的親哥哥都毫不留情地指責自己，更不用說那些和自己無關的人了。她拖沓著步子，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間，只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
躺在床上，她陷在柔軟的鵝毛被裏，感覺自己彷彿在雲端之上。只是這雲端虛無縹緲，隨時可能會跌落下來，墜入萬丈深淵。在這亂世當中，沒有了家庭的依靠，自己何嘗不像一棵枯草一般，只能隨波逐流。
她翻過身，在床頭附近的牆上摁了一下，一個小暗格彈了出來。她從裏面拿出一張照片，是自己跟周雨傑的合照。本來之前有許多照片，結果都遺失了，只有這張藏在暗格裏面，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凝望着上面笑容可掬的兩人，嘴角向上揚著，眼淚卻不可抑制地湧出。
「周雨傑，你為什麼拋下我？你知道我一個人在這世上有多痛苦嗎？」她對着照片上的人問道，「要不是我還有未完成的使命要去完成，早就過去陪你了。」
「不過，雨傑，你是不是希望我好好地活下去？如果是的話，我就聽你的，不去陪你。你可一定要等我，不能自己先過了奈何橋，不然下輩子你就不記得我了，聽見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