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搶救

醫院。

安子澤被移送到擔架車上，一群白衣服的醫生護士圍著他，把他送往手術室。

一路上，何蕭蕭一直緊攥著安子澤的手不肯鬆開，他的手是冰冷僵硬的，沒有一絲生氣，她的心跟著墜入冰窟。

「小澤，小澤，你堅持住，很快就能得救了。」何蕭蕭一刻不停地說著話，聲音哽咽。她堅信安子澤那麼聽話的孩子，一定能聽到的。

「安子澤，不許睡聽到沒有！」安子邱也在旁邊，用命令的口吻說著，只是他聲音里的顫抖暴露了他的情緒。

安子澤被送進了手術室，門上面的紅燈亮了起來，肅穆而殘酷的顏色，何蕭蕭和安子邱也被勒令停住步伐。

冰冷且沉重的手術門重重關上，何蕭蕭的力氣彷彿一瞬間被抽空，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從發現安子澤失蹤到現在，何蕭蕭的神經一直緊繃著，體力也早已透支，是她苦苦支撐著才來到了這裡。

「何蕭蕭！」安子邱眼尖地發現何蕭蕭的不對勁，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想把她從地上拽起來。

而何蕭蕭的身子像是定在地上一般，任憑安子邱怎麼拉也無法移動她分毫，像個沒有靈魂的破布娃娃一般。

「何蕭蕭…」

何蕭蕭終於有了反應，僵停地抬起頭，目光獃滯，眼淚已經流干，徒留兩道淺淺的淚痕。看著她這般憔悴的樣子，安子邱心裡猛地一痛。

「對不起，對不起，安子邱對不起，小澤對不起…」何蕭蕭像復讀機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句話，彷彿除了對不起，已經沒有其他詞語能夠形容她此時的心情了。

安子邱皺眉，雙手錮在何蕭蕭的肩膀上，低沉著嗓音道：「何蕭蕭，你冷靜一點，這不是你的錯。」

她現在的樣子，讓安子邱心裡更慌。

「不，是我，都是我。要是我沒在看電影的時候睡著，要是我能多注意小澤一些，要是我早點找到他，小澤是不是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何蕭蕭把所有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一雙杏目沒有一絲焦距，灰濛濛一片。

當她看到安子澤如凄美的殘蝶般倒在電影院廁所里的時候，何蕭蕭的心都涼了，內疚和自責幾乎把她吞沒。

何蕭蕭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安子澤突然抬高了音量，一拳打在了牆壁上，「何蕭蕭！」

牆壁應聲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凹陷。

何蕭蕭被她這麼一吼，身體一怔，愣愣地看著安子邱。

「小澤還躺在裡面，現在不是你自我責備的時候！要是他醒著，他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安子邱雙目充血，手背上還有著撞擊牆壁留下的擦傷，殷紅的血從傷口處滲出來，他也無暇顧及，只是直直地盯著面前這個神情恍惚的女人。

何蕭蕭被安子邱的樣子嚇了一跳，意識也恢復了幾分。

對，安子邱說得對，小澤還在裡面和死神抗爭，她不能就這麼倒下去。

一滴血滴在地上，綻成一朵凄美的血花，何蕭蕭這才注意到安子邱還在滴血的手，「你受傷了！讓護士給你包紮一下！」

她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扶著牆，搖搖晃晃地往前台的方向走。

「不需要！」

安子邱不容置喙地說道，強行把何蕭蕭的身在按在椅子上，命令她道，「你就在這坐著，哪兒也別去，什麼也別想。」

何蕭蕭看著嘴唇蒼白卻還強撐著的安子邱，突然眼眶一熱，乾涸的眼淚再次冒了出來，「怎麼辦？如果小澤出事…」

「沒有如果！」何蕭蕭話說到一半，就被安子邱強硬地打斷，「他是我安子邱的弟弟，你要相信他一定能挺過去的。」

安子邱向來沉穩的嗓音竟有一絲的顫抖。

他在害怕。

安子邱是抱過安子澤的，他面色嘴唇青紫，手和身體是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的。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懷裡的是一具屍體。

何蕭蕭雙眼噙淚，艱難地點了點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何蕭蕭蜷在椅子上，雙手抱著膝蓋，頭深埋臂彎之間。

安子邱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可何蕭蕭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安子邱知道她是在抽泣。而他也破天荒地沒有阻止。

因為他知道，與其讓何蕭蕭一股腦地壓抑住情緒，還不如讓她發泄出來，這樣反而對她的身體有益無害。

安子邱倚靠在牆上，面無表情，比何蕭蕭冷靜得多。只是他時不時地抬頭看手術燈，刺目的紅色，同時也暴露了安子邱內心的焦躁與不安。

安子邱突然抬起了頭，聲音陰冷，「你們出去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具體跟我說說。」

安子澤被發現時臉色淤紫，心跳減慢，明顯是窒息的現象，安子邱敢肯定是有人加害安子澤。

聽到安子邱的話，何蕭蕭才緩緩抬起頭來，神情恍惚，似是在回憶，亦是在整理思緒。

「我帶著小澤去看電影，他選了一部喪屍災難片，我很害怕，所以入場后就在座位上睡著了。」

何蕭蕭一開口，便被自己沙啞得不像樣的嗓音驚到了，這風燭殘年老人一般的聲音真的是出自自己之口嗎？

何蕭蕭慢慢說著，回憶如潮水般在她眼前浮現。

「嫂子，你好慢哦。」

「嫂子，我們去看電影吧。」

「嫂子，你該不會是怕了吧？」

「嫂子…」

那個豆蔻之年的清秀少年，他乖巧地喚自己嫂子，偶爾鬼靈精地開自己的玩笑，他本應無憂無慮地成長，此時卻沒有生氣地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

「然後呢？」安子邱見何蕭蕭沒再說下去，忍不住開口輕喚。這一喚，把何蕭蕭從回憶里拉了出來。

「然後…」何蕭蕭的樣子痴痴的，接著說道：「然後我醒來的時候小澤就不見了，我找遍了整個電影院都沒有找到。最後出來的時候，我看到男廁所那裡圍了一群人，走過去才看到小澤躺在那裡…」

何蕭蕭說完，卻發現淚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雙眼，心像被刀子一下一下剜著般疼痛。

短短几個小時，何蕭蕭的眼睛都哭腫了，像兩個核桃一般，安子邱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期間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嗎？比如有沒有人跟蹤你們？」

聽完何蕭蕭的講述，安子澤沉吟了一會，接著問了一句。

「可疑的人？」何蕭蕭微微一怔，隨即在腦海里努力搜索起來。無果，她正打算搖搖頭的時候，一個場景驀地闖入了她的腦海。

「有，好像有那麼一個。」何蕭蕭杏目圓睜，黯淡無光的眼底終於閃過了一抹亮色，「我們的座位是倒數第二排。開場后，有一個男人走進來，坐在了小澤的後面，我當時還納悶怎麼會有人買這麼偏僻的位置。」

何蕭蕭越說越激動，似乎已經認定了兇手就是那個可疑的男人。

安子邱皺眉，臉上陰霾密布，「有看到那個人的長相嗎？面部特徵也可以。」

何蕭蕭頹然，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說道：「沒有。那時電影已經開始了，整個放映廳漆黑一片，我只是注意到有人來了，根本沒法看清來者的長相…」

「……」

安子邱思緒沉重，線索又在這裡斷了。電影院來往人那麼多，光是那一場的電影觀看人數足足就有幾十人，他難道要一個一個抓出來對質審問嗎？

如果迫不得已，安子邱絕對會這麼做的。

正當氣氛又恢復到了之前的肅穆凝重之時，走廊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緊接著，幾個人影出現在走廊的那一頭，正匆匆往這裡趕來。

安子邱率先看到他們，隨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魔都各個醫院經驗最為豐富的精英組成的醫療團隊。

他們一行人匆匆忙忙地走到手術室門口，雙方的醫師交流了幾句后，手術室的門打開，他們便浩浩蕩蕩地進去了。

「爸，媽…」安子邱迎了上去，喚了兩聲。

而孟箐彷彿沒有聽到似的，直直走到了何蕭蕭的面前，把她從椅子上拽了起來。

下一秒，「啪」的一聲脆響，何蕭蕭結結實實地挨了孟箐一個巴掌。

「媽！你作甚麼？」安子邱的瞳孔倏地放大，大步走了過來，攔在了孟箐和何蕭蕭之間，「蕭蕭，你沒事吧？」

他側目，擔憂地看了何蕭蕭一眼。只見她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頰被孟箐這麼一打，一個紅色的巴掌印漸漸浮現上來，臉上更加慘白了幾分，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兩下。

何蕭蕭沒有一點反應，也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只是訥訥地站著，目光遊離。

她知道自己眼前的人是孟箐，安子邱和安子澤的母親。就算孟箐現在要打死自己，何蕭蕭也不會有一句怨言。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我們安家是怎麼待你的！你看看你又是怎麼對我們的？！」孟箐情緒失控地大叫著，眼淚不停地向外噴涌，「當初安銘不看好你們，我就不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這個掃把星，是你害了我們子澤！」

孟箐竭嘶底里的聲音回蕩在整個走廊。

「你這個掃把星，是你害了我們子澤。」孟箐的一字一句都像是釘子一般釘在何蕭蕭的心頭，何蕭蕭身形一顫，差點摔倒。

是她。

是她害了小澤！

「媽，您別說了。小澤出事，也不是蕭蕭願意看到的。」安子邱皺眉，孟箐說的話句句帶刺，他生怕她的話讓何蕭蕭有了心理負擔。

孟箐狠狠地瞪了安子邱一眼，淚如潮水，「安子邱，什麼時候了，你還幫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