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喬寧昀被車子撞飛了。
那一瞬間,他被劇烈的疼痛吞噬了,身體每一處都被強烈的撞擊力擊得粉碎。他痛到意識模糊,在鋪天蓋地的黑暗襲來之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出了呼救。
「救救我……」
眼前的黑暗越來越大,只剩下一絲縫隙的光亮。
喬寧昀苦苦支撐著,不讓自己閉上眼睛。
突然,一個模糊的、遙遠的人影出現了。
喬寧昀拼力伸手,用求生的本能抓住了這最後的救命稻草。
那個人沒有推開他,反而迎向了他。
於是,他不疼了。他聽到了溫柔的詢問,感覺痛過的地方都被耐心細緻地撫過,像是落入暖和的溫泉,每寸每分都被恰到好處地安慰,不著痕迹地療愈。
他徹底放鬆下來,安心地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喬寧昀睡醒,沒徹底睜開眼就動了動指頭,觸及一片柔軟。那種質感舒適而溫暖,像極了家裏親手鋪就的被褥,叫他瞬間狂喜。
他得救了,他回家了。
喬寧昀開心地睜開眼,看看周圍的一切。
這一看,他傻眼了。
歪倒的枱燈,碎屏的鬧鐘,潑滿臟痕的牆壁上還插著一把小小的刀。
這……這是什麼兇案現場?
喬寧昀懵懵地坐起來,發現房間全貌更加可怕。到處是砸壞的傢具,破爛的酒瓶子,白色地攤上有一大灘不明的紅色液體,瞧著觸目驚心。
他掃視一圈,找到了唯一完好的東西——牆上的合照。
照片里,兩個男人都穿着西裝,都沒有笑。一個坐在椅子上,被稍後站着的另一個人搭著肩膀,共同保持「不熟也要合影」的尷尬姿勢。
坐着的男人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站着的英俊男人是誰?
喬寧昀一思考,就感覺腦袋裏湧入了許多陌生的片段。
這些片段,來自一本《霸道總裁是寵妻狂魔》的虐渣甜寵文。
照片里站着的男人是文中的霸總攻,顧一銘。
顧一銘冷酷無情一心向錢,把婚姻也當成鋪路的工具,到了年紀就和門當戶對的聯姻對象結了婚。另一個男人正是結婚的男妻,喬寧昀,與他同名的炮灰。
原主簽了有名無實的婚前協議,大手大腳揮顧一銘的財產。一日喝醉,作死勾引,遭到拒絕就轉頭找外遇。
顧一銘不是傻子,很快將外遇的原主被抓了個正著。
原主不知錯,倒打一耙說顧一銘不行,拖長離婚官司噁心人。鬧到最後,喬家自己人都看不上原主,將其趕出家門不相往來。
原主想報復,卻惹了不該惹的主角受。他被金手指粗大的主角受吊起來打,又被保護真愛的顧一銘折磨得死去活來。
現在,劇情線剛剛進行到原主勾引失敗的時間點。
喬寧昀低頭看看沒穿衣服的自己,糾結抿唇。
原來昨晚迷迷糊糊被人照顧都是做夢,真正的現實是穿越當炮灰。
他再看看室內的一片狼藉,無法想像原主怎麼有那麼大的作死勁兒。他看着都覺得觸目驚心,那花了錢裝潢佈置的房主顧一銘……
喬寧昀能想像到顧一銘的死亡凝視,抖了一抖。
這一抖,他發現自己渾身酸痛,嗓子也啞得發疼。看來,原主不僅亂打亂砸,還破口大罵,直到把自己嗓子都喊啞才肯罷休。
喬寧昀想到自己得罪了書中金手指最粗大的人,沮喪捂臉。捂上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手上還戴着婚戒,愣了一愣趕緊摘了下來。
不久后,顧一銘將會遇到生命中的摯愛,他這個炮灰男妻該麻利讓位了。
喬寧昀穿上睡袍,起身收拾東西。
原主不希望有人妨礙到自己的勾引大計,給保姆、管家和園丁之類的幫傭都放了假。他不收拾,顧一銘回來會看到亂糟糟的卧室,對他的恨能再加深一點。
喬寧昀忍着渾身酸痛的感覺,咬牙收拾。
他看到床底有一個圓鼓鼓滑溜溜的玩意兒,撈出來仔細瞧瞧。
「欲罷不能,幸福加倍……潤滑油?!」
他看清了上面的字,嚇得扔開。
無辜的小瓶子掉了地,蹦躂兩下又滾到一旁的酒瓶碎渣去了。
喬寧昀依然盯着瞧,感覺方才看到的那一行直白的字在眼前揮之不去。
他臉上發燙,捂臉平靜了一會兒才撿起來放好。他再收拾房間里的雜物,將碎酒瓶收進垃圾桶,轉到書桌前開電腦,打印了離婚協議書。
他不知道這樣做合不合規範,但覺得當務之急是讓顧一銘看到他的誠意,專門找「放棄財產」那種離婚協議。
喬寧昀還知道顧一銘喜歡漂亮的字,打印幾份協議,留下的是簽得最自然最漂亮的一份。
他順便還找了紙筆,寫了簡單的道歉信與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一起放在書桌上。
最後,他放下結婚戒指,拿起收拾好的行李。
頭也不回地跑了。
*
12點23分,總裁辦公室。
顧一銘結束手頭的工作,揉揉眉心,而後不知怎的盯起無名指上的婚戒。
這個婚戒戴了一年了。
一開始,他覺得手指上多個東西不大舒服,但忙於工作就會忘記這個存在。久而久之,他習慣了戴戒指,還滿意於這段聯姻給自己帶來的好處。
喬家會給予生意上的幫助,沒有人再催他結婚,對上煩人的投懷送抱只需抬手亮一下婚戒就能解決。
昨天晚上,這個戒指又給他帶來了全新的體驗。
他稍稍用力,就會讓戒指在喬寧昀身上印出一道淺淺的痕。他撫過喬寧昀泛紅的臉頰,喬寧昀會因為戒指的冰涼微微顫抖。
回憶中的種種細節,都提醒著:這場婚姻不再有名無實。
顧一銘當時沉湎其中,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感到迷幻不現實。
喬寧昀不像喬寧昀,他也變得不像自己。
他先拒絕了喬寧昀的示好,又因隱約的啜泣聲回到主卧。他藉著微弱的光找到了蜷縮在被窩裏的人影,打開床頭燈,看到了一個柔弱的小可憐。
喬寧昀捏著被角、蜷成一團在哭。
眸子含着水光,半睜半閉透出一股媚態,唇瓣色艷如花,抿緊時像是微微撅起在撒嬌,雪白膚色里隱隱透出一點淺紅,像是冰天雪地中的一抹春色,美好又脆弱。
喬寧昀似乎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用被子半掩著臉。
顧一銘對不著寸縷的喬寧昀毫無感覺,卻對被窩裏蜷縮著的瘦弱身影有了憐惜。
他覺得不大對勁,硬生生挪開目光。
這可是喬寧昀,除了臉和家境一無是處的喬寧昀。
喬寧昀好吃懶做,不學習不工作,認真算過家裏的財產能揮霍多少年,自私虛偽,一次遇到過馬路慢了點的老人,下車大罵「老東西回家等死」,只對有權勢的人笑臉相迎。
不要被騙了。這是喬寧昀的陰謀。
顧一銘提醒著自己,卻又被一聲細弱的、帶着哭腔的呢喃勾回目光。
「救救我……」
顧一銘愕然,不由自主靠近了一步。
喬寧昀揪住了他的衣角。
白嫩指頭緊緊揪著,上面戴着與他成對的婚戒。
顧一銘順着瞧過去,看到漂亮臉蛋上哭得泛紅的鼻尖,還有輕顫羽睫上欲落的瑩瑩淚珠。
他沒揮開手,他坐在了床邊,盯着那滴淚陷入沉思。
他還未琢磨出什麼,便感覺一隻柔軟纖細的手纏了上來。低頭瞧去,見着的是喬寧昀輕蹭過來的乖巧側顏,方才那滴將落未落的淚,從白皙的臉頰滑到了他的手背。
顧一銘呼吸一滯。
他明明沒有被喬寧昀抱緊,卻感覺心已經被揪住了。
然後……
顧一銘停下回憶,揉揉眉心。
大白天的,在辦公室里想這些不大好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顧一銘不認為能夠隨便翻篇,想跟喬寧昀談一談。
早上,他出門上班,喬寧昀還在睡。他想過要不要幫喬寧昀換個乾淨的房間休息,剛碰到肩膀,就被軟糯的鼻音擊退。
喬寧昀跟昨天晚上被抱去洗澡的時候一樣,哼哼唧唧的。
顧一銘沒忍心叫醒喬寧昀,自己上班去了。他一忙就忙到現在,看看將要指向1的時針,覺得喬寧昀應該睡了個飽,該起來吃點東西了。
他打個電話過去,只聽到:「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看來喬寧昀還沒睡夠。
顧一銘沒打第二次,打算回家再說。
下午,他想要提前下班,卻聽到秘書說了一句,「銳星娛樂的張總監在等著您呢。」
顧一銘皺眉,「又是為了新項目?」
銳星娛樂是集團最近收購的娛樂公司。之前管理不善欠了一屁股債,被收購后沒有歇口氣,想辦法要資金投入當前的主打節目《最佳偶像》,試圖再現輝煌。
「他說這次海選的關注率很高,一定是爆款節目。」
顧一銘看去一眼,眸光凌厲。
陳秘書原來打算說點好話,對上老闆的眼神又慫了,「我去應付他。」
顧一銘滿意點頭,「取消其他安排,我要回家。」
陳秘書愣住了。
顧總什麼時候這麼早回家過?顧總唇角上揚,怎麼好像有點高興……
陳秘書還沒想明白,又聽顧一銘改了口,「不,先去商場。」
顧一銘想買個禮物回去。
念頭剛剛冒出來,又被細節問題給摁了回去——買什麼禮物?喬寧昀喜歡什麼?
他想了想,發現自己知道的答案就一個。
喬寧昀喜歡他。與其買禮物,不如早點回家。
顧一銘思考好一會兒,又改了口,「算了,直接回家。」
「好。」陳秘書嘴角一抽,暗暗吐槽:沒空了解銳星新項目,回個家倒是深思熟慮。這還是那個工作狂老闆嗎?
顧一銘沒注意到秘書的表情,自顧自踏上回家路。
回家路上,他也沒像平常一樣看工作信息,專心琢磨等會兒見到喬寧昀會如何。
如果喬寧昀還是昨晚柔軟可愛的那個樣子,見到他應該會緊張到咬下唇揪衣角,雪白的臉泛起微微的紅暈,被捏一下還會抿唇委屈吧。
顧一銘首次對回家有了期待的感覺。
到了家,他沒等司機開車門就自己下了車,進門第一時間抬頭看樓上。
房門開着,喬寧昀肯定醒了。
人呢?
顧一銘知道喊人是最快的辦法,可又覺得那樣過於迫切。他沒張口,只是默默地加快腳步,走上摟找找喬寧昀在哪裏。
主卧基本恢復原樣,卻少了一個喬寧昀。
顧一銘把浴室陽台衣帽間衛生間全轉了遍,最後停在不起眼的書桌前。
桌上有三樣東西。一封信,一份協議,一枚戒指。
文件邊緣與桌面平行,居中並以中軸線對齊,十分符合他這種強迫症的審美。
可惜,那封信上面寫着「對不起」,協議的題目是《離婚協議書》,戒指是從喬寧昀手上摘下來的,每一樣都讓他的怒火更猛烈幾分。
顧一銘拿起離婚協議書,死死瞪着最後的簽名。
字跡流暢好看,看得出喬寧昀的果斷,完全沒有當初領證一筆一劃慢悠悠的猶豫影子。
顧一銘感覺到,回家前冒出的那個「喬寧昀最喜歡的是我,不用買禮物」的可笑想法又浮現了上來,啪啪啪把他的臉打得生疼。
他捏緊離婚協議書,直到可憐的紙張皺成變形的小團再往結婚照上狠狠扔去。
咚。
紙團劃出一條漂亮的弧線,準確地砸上了照片里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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