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修改)

第九十八章(修改)

日子一進了臘月就過得特別快了,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年底,但和往年相比,無論是外面也好,還是各家各戶也好,基本上沒有什麼過年的氣氛。

糧食供應緊張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了,即使是家境比較殷實的人家,家裡的麵缸也早都見了底兒,一天三頓的吃玉米餅子。再說了,即便是有錢,買東西也比之前更加難了,早在十一月政府已經下了通知,嚴禁一切農副產品和禽畜蛋類私自買賣,且取消了每逢一六的集市。

公社裡街面上變得冷冷清清。

二爺爺對此很有意見,他忍不住抱怨,「人家社員辛辛苦苦一年,就指望趕個年集把養了一年的雞鴨豬賣一賣,換些錢來置辦東西,咱們買了這些東西也能過個好年!這下可好,誰也如不了願!」

二奶奶不像二爺爺那麼嘴饞,而且她的政治覺悟要高一些,不高興的說道,「你就惦記著吃!後院的兔子還不夠你吃的!你是沒去村裡瞧,很多人家玉米餅子里都慘麩子了!咱們頓頓大白饃饃你就知足吧!」

前兩年趙珍珍不停的囤糧食,趙青山一開始覺得侄女太誇張了,但後來有些地方出現了旱災,再加上妻子周麗萍也覺得手裡有錢不如手裡有糧,趙青山的工作到處跑,私自買糧比別人方便,看到有富裕的公社就捎帶幾十斤,斷斷續續下來也囤了不少。

廂房的地庫里,少說也有四千斤糧食了。

這事兒不會告訴外人,但二爺爺二奶奶肯定是知情的,現在糧食不好買,他們老兩口和趙珍珍吃得都是囤下的糧食,就連趙青山現在每隔一個月回來,走得時候也總要帶走一大袋糧食。

二爺爺一聽老伴的這話兒沒脾氣了,吸著煙去串門了。

的確,現在大部分人家都吃不起白饃饃了,就連衚衕里條件最好的何家也開始吃玉米餅子了,何爺爺年輕的時候愛吃甜食,一口牙都快掉光了,平時只愛吃軟爛之物,偏偏玉米餅子又硬又糙,他咬不動只能泡到熱水或者稀飯里吃,吃到嘴裡沒滋味的很。

要是能配一碗蒸雞蛋羹吃倒也勉強能吃下,家裡的雞蛋不少,何奶奶一買就是二三十個個,不過養在跟前的孫輩就有三個,小孩子們也不是天天能吃到,他一個老頭子就更輪不上了。

人的幸福感是要對比的,二爺爺一邊走,一邊想到這些,不知不覺情緒就輕鬆了不少。

看來今年過年多半吃不上燒雞蒸鴨和紅燒肉了,不過,他吃不上,別人也都吃不上,而且連大白饃饃也吃不上,說來說去還不如他呢!

二爺爺走著走著就哼起了小調。

趙家屯趙老漢的心情就沒那麼好了,今年年景不好,不但冬小麥的收成不如往年,秋收玉米產量也不太行,但生產隊沒把這個情況往上報,因此交公糧的數目一點沒減少,這樣交完了公糧,分給社員每個人頭的糧食肯定就少了。

本來幾個孩子都分出去單過了,他們老兩口都能下地勞動,掙得工分也不算少,分下的糧食雖然不多,但溫飽是沒問題的。但有問題的是,最近半年,不但老三兩口子經常會來蹭飯,還有老大和老二家的兩個丫頭,動不動就來白吃,而且吃起東西來沒個夠,簡直就是兩個小餓鬼!

這不今天早上為了一口吃的,家裡簡直要鬧翻天了!

朱家英這個人也是骨頭輕,雖然趙老漢大半輩子對她都不好,現在更是如此,一般情況下有好事兒是從來不會想到她的,但她就不一樣了,看到老頭兒感冒了很多天一直沒好,經常咳嗽的吃不下飯,一大早就蒸了一碗雞蛋羹,想讓趙老漢趕緊趁熱吃下。

趙老漢卻覺得一家人在一起他不能吃獨食兒,非等著小兒子一家人來了才肯吃。

結果可想而知,小兒媳婦王國花一看到雞蛋羹小眼睛就賊亮,一邊和公公說話,一邊拿著勺子飛快的往嘴裡塞,偶爾喂一口給一歲多的女兒,等朱家英喂完雞也坐下來吃飯,雞蛋羹已經被王國花吃完了。

朱家英的氣憤可想而知,看到王國花還在用勺子響亮的刮盤子,最後一點兒盤子底兒也不放過,她實在是忍不住了,用手裡的筷子指著說道,「老三家的你真不要臉!這是我給你爸做的蛋羹,你怎麼能都吃了?」

王玉花放下勺子,帶著一分譏諷說道,「這不是爸爸不吃嗎,再說,也不是我一個人吃了,你孫女和傳河也吃了不少!「

朱家英聽到這話本來已經很窩心了,偏偏趙老漢還說道,「都是一家人,誰吃了都一樣!」

這話說的太沒良心,也太讓人寒心了,朱家英也不是一個沒脾氣的人,只不過被趙老漢磋磨了大半輩子,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出讓步,但此刻她實在是沒法忍了,一下子就竄過去,用盡全力上去就扇了小兒媳婦一個耳光!

王玉花肯定不會白挨打,婆媳兩個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趙老漢和趙傳河好不容易才將兩個瘋女人拉開了。

趙老漢拿出家裡僅有的幾個白面饃饃,將小兒子一家打發走之後,看到哭哭啼啼的朱家英,厭煩的皺起眉頭,他吸了一袋旱煙之後,開始像以前那樣訓斥老伴了,「你也是的,一把年紀了還跟孩子一般見識!不就兩個雞蛋嗎,他們是咱們的兒子,兒媳,和孫女,是外人嗎?你這當長輩的真沒有一個樣子,你好好想想吧,等想明白了,老三家再過來的時候,她們年輕性子沖,一時拐不過彎來,你主動跟她說兩句軟和話!」

朱家英這次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瞥見桌子上放著一隻鐵水勺,拿起來就往丈夫身上拍。

趙老漢被這一頓打得好幾天沒起來床。

大概是察覺到了家裡要變天了,王國花主動上門,做飯的時候幫著婆婆洗菜燒火,吃飯的時候笑嘻嘻的跟婆婆說話,把她從外面聽來的稀罕事兒竹筒倒豆子一般講出來。

朱家英以前最煩說東家長西家短,但現在她一邊喝粥,一邊聽得津津有味兒。

王玉花看到婆婆已經被她哄住了,話鋒一轉說道,「媽,你聽說了嗎,珍珍姐現在帶著四個孩子在公社住著呢!」

趙珍珍突然不在縣裡當大官兒了,而是被調到農場小學當校長,這事兒已經半年多了,朱家英當然知道了。不過,那會兒在縣上當官的時候,兩個孫女想去幫她看孩子,她不知好歹,沒領會到那是娘家人主動低頭呢,不但拒絕了,還挑唆的兩個孫女動不動就去支書家哭訴,好好的女孩兒,弄得跟兩個餓鬼似的,不但在家裡和兄弟搶東西吃,到了她這裡也是死吃一氣!

因此,小兒媳婦提到女兒,朱家英有些不高興,說道,「她高興在公社住,那是她的事兒,和咱們有什麼關係?」

王玉花心裡罵了一聲兒老蠢貨,面上卻是笑著說道,「真是沒想到,珍珍姐也就讀到小學吧,現在人家當了校長呢!」認真說起來,他丈夫趙傳河還是初中文化呢。

朱家英撇了撇嘴,她的女兒她知道,不但哄人的本事一流,要是她認準的事情,不管多難非能辦成不可。

可惜這一份本事從來沒用到她身上。

沒事兒的時候她總琢磨,覺得趙珍珍其實是個沒良心的閨女,也不想想她這個當媽的多不容易。誠然,她有些偏心,但在農村裡,別的地方她不知道,無論是趙家屯還是她娘家村上,誰家不是這樣的過日子?都是看重男孩,女孩子長大了終歸要嫁人,是別人家的人。

若是看重閨女不看重兒子,那不是瘋了嗎?再說了,不管怎麼樣,當父母的把她養大了,雖然按照她的演算法,這些年已經把這一份養恩還完了,但算賬不是這麼算的!

朱家英覺得趙珍珍算錯賬了,的確這些年她拿回來一些錢,算是幫了家裡一些忙,還給兩個孫子找了工作,但這些真的能報答養恩嗎?還記得生下她的那一年,到處都在打仗,他們鄉下也很亂,日子比現在過得苦得多,因為沒有奶水,趙珍珍餓得哇哇哭,還不是她省下來自己的口糧,跟鄰居家同樣生了孩子的嫂子換一口奶水給她吃嗎?

光是這一份恩,她一輩子都還不完!

朱家英放下粥碗,不高興的說道,「那農場是關押犯人的,裡面的人一個個都是罪人!農場小學裡面的學生都是犯人的後代!在那裡面當校長有什麼奔頭?你以後少提啊,沒聽隊里的大喇叭天天強調,要徹底割掉資產階級的尾巴!咱們可是清清白白的老農民,可不要跟勞改犯沾上一點關係!」

王玉花又罵了一聲蠢貨,生產隊里的那些人就會說空話,這些話就是哄弄人的,說是要割掉資產階級的尾巴,村裡家家戶戶多養一隻雞,院子里種一棵絲瓜都不行,他們家老宅子的草莓也都被連根拔了,但別人不知道,王國花整日里閑逛,她早就發現了,他們村書記家在村後頭有一處閑宅子,因為地點比較偏,周圍都沒有人家,裡面看著啥都沒有,實際上屋子裡偷偷養了十來只雞!

要不然村書記家的小孫子怎麼會吃得那麼胖呢!

村書記自以為這事兒做的隱蔽,但還是被她發現了!

所以說,這世道什麼都是假的,唯有吃到嘴裡才是真的!

她沖婆婆笑了笑,說道,「媽!可能這些你都說的對,農場的確是關押犯人的地方,但是珍珍姐多聰明啊,她不是已經離婚劃清界線了嗎?而且再怎麼樣也是一個校長,是國家的大幹部!傳河上次去公社還遠遠的看到他們了呢,四個孩子一個個都穿的好,養得也特別壯實,就連珍珍姐也一點沒變,看著還是那麼年輕,可不像是受罪的樣子!」

朱家英不想提起女兒,但對四個外孫她還是有點感情的,這幾個孩子不但長得好,而且還聰明可愛,也有至少一年多沒見了,咋一提起來還真有點想,她忍不住問道,「建民建國長高了吧,老三應該上學了,老四也三歲多了吧!」

大姑子家四個孩子的情況,王玉花從來都不關心,當然也不可能知道孩子的年齡,但此刻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是啊,珍珍姐長得漂亮,幾個孩子相貌也都隨了她,一個個又白又胖,看著挺討人喜歡!」

朱家英又撇了撇嘴,都說趙珍珍長得漂亮,其實還不是隨了她這個親媽!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娘家村裡遠近聞名的一支花呢,只不過這麼多年田裡家裡操磨,趙老漢又是個沒心的,從來也不知道關心她半分,因此看上去比同齡人還要蒼老還幾歲。

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趙傳河也說道,「媽!以前姐姐在縣上,咱們隔得遠不方便,公社這麼近,也就幾步路,按道理,即便是姐姐不來,咱們也應該去看看她!畢竟,她現在一個人帶著四個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實際上,趙傳河原本沒有這個心思,這不冬閑了,生產隊也沒有什麼事兒,在家裡王玉花一言不合就跟他吵架,所以他要麼去別人家串門,要麼一個人跑去公社閑逛。有一次他碰到了一個初中同學,雖然不過是鄰村住著,但彼此不走動,也好幾年沒見面了,兩個人就在街邊聊開了,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個同學不久之前被招工了,就在農場小學的食堂工作,一個月工資十八塊,中午還可以免費吃一頓飯。

雖然這個待遇比起來當年他在平城國棉廠,那是差遠了,但趙傳河還是羨慕得很,他那個同學對他的反應有些奇怪,說道,「難道你不知道?我們學校的趙校長,不就是你姐姐嗎?」

趙傳河對政治不關心,對趙珍珍的事兒更不關心,他整天想的就是喝酒打牌,咋一聽同學說,著實愣了,但還是掩飾道,「俺們當然知道了!」說完轉身就走了。

回到家裡,他沒心思出門了,琢磨來琢磨去,決定厚著臉皮先去看看。

那天他起了個大早,在農場小學的大門口轉悠了幾圈,站到一棵樹下認真觀察每一個走進校園的學生和老師,沒多久他就看到姐姐領著四個孩子出現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裡原因,他看著趙珍珍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樣了,具體怎麼不一樣他說不好,反正他在一旁看了半天,愣是沒敢湊上去打個招呼。

回來后他就把這事兒跟媳婦說了,在這一方面夫妻倆很能說到一起去,王玉花聽了搖搖頭,說道,「傳河!你一個大男人出什麼面啊,這事兒要我說,只能你媽去!不管怎麼說她是長輩,我都說了好幾回了,珍珍姐那人脾氣大著呢,但她就是個順毛驢,讓你媽過去說幾句軟和話,掉掉眼淚准能成了!」

趙傳河也覺得這主意不錯。

王玉花得意的問道,「傳河!你要是真當上了老師,一個月工資能有二十塊?」

趙傳河覺得,他的姐姐不過是小學文化就能當校長,他一個堂堂真正的初中畢業生,當一個小學教師那絕對是沒問題的,而且當老師說出去也好聽,比在食堂工作要體面多了!在食堂上班一個月都能有十九塊,當老師的話,雖然他不是很清楚,但二十塊肯定有的,就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那可不!"

看在二十塊錢的面子上,王玉花又沖婆婆笑了笑,說道,「媽!你要是不願意自己去,我陪你一起去吧,我家裡還有從娘家拿來的一點麥芽糖,去的時候捎給姐姐吧!」

趙老漢被兒媳婦感動壞了,一臉威嚴的對老伴說道,「老三家說的對,既然都是一家人,就沒必要分的那麼清楚!她現在是校長,雖然比不上在縣裡當大官兒,但俗話說的好,縣官不如現管,學校里的事兒她說了算,讓傳河當個老師也不算啥難事兒,要是他們學校還有空缺,叫老三家去食堂上班也沒什麼不行的!」

王玉花沖著公公笑得十分暢快,扭頭對婆婆說道,「媽!我這小輩的可不好這麼說,到時候你跟珍珍姐提一句啊,萬一成了呢!」

朱家英看到小兒子趙傳河一臉的期待,也就點了點頭。

既然是去看女兒和外孫,空著手上門當然不好,但朱家英翻遍了家裡,廚房裡只有玉米餅子白菜蘿蔔和腌鹹菜,裡屋上了鎖的柜子里倒是有一包糖,但那是她偷偷買來偶爾解饞的,只剩下半包了,她沒捨得拿出來。想來想去,趙珍珍自小喜歡她做的腌黃瓜,就從罈子里撈出來一大碗,放到籃子里提著,和小兒媳婦一起出發去公社了。

學校在臘月十九就放假了,天氣乾冷乾冷的,但不妨礙孩子們去外面玩兒,現在和秋天不一樣,地里除了麥苗沒什麼莊稼,天寒地凍的,自然也找不到什麼可以吃的東西,但天闊地遠,一眼望不到邊,空氣比屋子裡也要新鮮兩分,孩子們在荒蕪的田野里打鬧,光是自由自在的瘋跑就已經讓他們很興奮了。

王建民和王建國用三天的時間做完了所有的假期作業,早上一吃過飯,就和對門何家的孩子一起出去玩了,老三王建昌實在不喜歡在家裡陪著四弟,這個時候不管吃沒吃飽,也會立即放下筷子跟在哥哥後面。

這個時候四寶就會有些憂傷了。

其實他比起秋天那會兒長高了不少,身上也有力氣了,來回走幾里地沒問題了,不過,冬□□服穿得多,特別若是出家門,趙珍珍還會讓他在外面穿上一件棉猴,衣服太重了,走起路來就沒那麼靈活,因此走得有些慢,往往跟不上哥哥們的步伐,大哥和三哥不會說什麼,但二哥會老實不客氣的嫌棄他。

「四弟!你太小了!不能在外頭跑,萬一吹了冷風感冒了我們會被媽媽罵的!」

四寶雖然不同意這種說法,第一媽媽從來不罵人,第二他也不會動不動就感冒,但沒等他申辯,大哥和三哥竟然也都支持二哥。

一開始看到建明一臉憂傷的樣子,趙珍珍還有點心疼,把小兒子摟在懷裡百般撫慰。這個時候聰明如四寶,就會藉機提很多要求了,一會兒要吃煎雞蛋,一會兒又要喝粥,而且還不肯自己拿著勺子好好吃,非要媽媽喂。

不光是吃東西,四寶還要媽媽陪他玩兒。

總之,要是趙珍珍不答應她的要求,三歲的小娃娃立馬就會張大嘴生氣的哭起來。

後來趙珍珍學精了,只要看到四寶憂傷了,就主動問道,「建明,你最近都跟著老師學什麼了,我考考你可以嗎?」

這個時候四寶瞬間就滿血復活了,立即就會答應,「好啊!媽媽!那你會不會出題啊,這是我們新發下來的練習冊,你從那上面選題就行了!」

往往趙珍珍考完他以後,四寶早就忘了哥哥們的事情,而是高高興興的繼續做題。

朱家英和王玉花趕到的時候,三個寶都出去玩了,只有趙珍珍和四寶在家。

因為要過年了,趙珍珍之前就把家裡里裡外外都打掃乾淨了,因此沒什麼事兒就在家裡自學高中課程,她坐在桌子前學的很認真,四寶今天沒做數學題,而是拿著一個魔方認真的左看右看,嘗試著要把它復原。

小傢伙的腦子轉的很快,小手不停的轉一下,再轉一下,沒過多久就把魔方復原了。

他興奮的舉起來,「媽媽!你看!」

趙珍珍捏了一下他肉嘟嘟的小臉蛋,誇道,「我們四寶最聰明了!」

王建明還不懂得謙虛,點點頭說道,「是啊,我是最聰明的,比大哥二哥三哥都聰明!」

趙珍珍不由笑了起來,正準備說話,忽然門外傳來二奶奶的聲音,「珍珍,你媽來了!」

一聽到這個話,趙珍珍頓時沒什麼好心情了,她把書本都收到抽屜里走出廂房。

趙珍珍瞟了一眼母親朱家英,一年多沒見她還是老樣子,心裡隔不住事兒,雖然此刻跟二奶奶陪著笑臉,但那怒氣根本藏不住。

這不知道又是聽了什麼躥騰的話來找她的晦氣了。

至於弟媳婦王玉花,她一個眼神都欠奉。

趙珍珍對二奶奶笑笑,說道,「二奶奶你去歇著吧,中午你不要做飯了,我做炸醬麵,做好了端到前面去!」

二奶奶點了點頭走了。

王國花一聽到炸醬麵,口水都要流下來了,最近這半年婆家吃得差,偶爾回娘家一趟也吃不上純小麥面的吃食,這炸醬麵更不用說了,又費油又費面,一般人都吃不起。就笑著說到,「還是珍珍姐的日子過得好!俺們都半年沒吃過炸醬麵了,可跟著沾一回光吧!」

趙珍珍沒理她,也沒有請她們進屋的意思。

朱家英看女兒的態度就更不高興了,冷冷的說道,「珍珍!俺們大老遠來看你,就在這院子說話嗎?」

趙珍珍輕笑,說道,「媽,你不是說過,我現在是勞改犯的家屬,以後少去娘家,能不去就不去嗎?怎麼現在忽然來找我了,一定有什麼事兒吧?」?

朱家英一怔,她的確是有事兒,但也覺得此時說似乎不太合適,就說道,「沒什麼事兒,你以為我是來看你的?我是想建民他們四個了,孩子們呢?」

趙珍珍淡淡回答,都出去玩兒了!「

四寶在屋子裡很好奇的聽著大人的講話,聽到有人想他了,就跑到外面看,結果看到一個兇巴巴的老太太和一個特別丑的大嬸兒,閃身就要再進屋子,朱家英叫住他了,說道,「你就是四寶吧,哎呦都長這麼大了,快過來讓姥姥抱抱!」

王建明最後一次跟著媽媽去姥姥家,是前年的事情了,那時候他尚不滿一歲,現在自然不可能認識朱家英。

小四寶仰頭看了看媽媽,趙珍珍沖他點了點頭。

王建明立即很有禮貌的說道,「這位姥姥你好,我要進屋做作業去了!」

沒能抱到外孫,朱家英雖然有點遺憾,但她來有更重要的事情,仍帶著一臉笑說道,「珍珍,老四長得比小時候更俊了!這娃娃才多大點啊就要寫作業,姥姥過去看看!」說著自顧自進了廂房。

朱家英一進屋就到處看了一個遍,雖然這屋子不大,但被趙珍珍收拾的很利索,比起她自己住的屋子強太多了。

王玉花則是一眼就盯上了桌子上的兩塊餅乾。

這年月普遍人家大白饃饃都吃不上,更別提餅乾和點心這些精細的東西了。

趙珍珍每個月雖然有一斤的餅乾票,但副食店經常斷貨,平時她也沒有時間去排隊,這次放假了,還是大寶和二寶輪流排隊,買回來一斤餅乾和一斤糕點,平時捨不得吃,都是給孩子作為獎勵。

剛才四寶將打亂的魔方復原了,所以得到了兩塊餅乾。

王建明很有護食兒的意識,覺察到醜女人一直盯著他的餅乾,趕緊抓到手裡一隻手一塊兒,小嘴一張咔嚓咔嚓很會就吃完了。

「說吧,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兒啊?」趙珍珍沒倒水沒讓座,一句客套話也不想說。

朱家英將竹籃子里的腌黃瓜拿出來說道,"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我還記得你打小愛吃我做的腌黃瓜,這早上陪著吃粥最好了!這東西不值錢,不過現在家裡也拿不出來更值錢的東西了,你還能吃上炸醬麵,俺們連玉米餅子都不夠吃,中午都吃稀的!「

王玉花也從褲兜里拿出來半飽麥芽糖,有點不捨得說道,「珍珍姐,這是我從娘家拿來的麥芽糖,給孩子們吃吧!」

趙珍珍有點厭惡的看著那皺巴巴的袋子,剛要說不用了,四寶在旁邊說話了,「小孩子不能吃糖,吃多了會長蛀牙的!」

王玉花一聽,立即笑著把麥芽糖又裝回褲兜了。

朱家英有些看不上小兒媳婦的行為,瞪了她一眼,扭頭對女兒說道,「珍珍啊,你一個人帶著四個孩子多不容易啊,讓你的兩個侄女來幫你,你還不樂意!你這脾氣從小就倔的很!現在一點也沒變,要我說,你現在不是在農場當校長嗎,乾脆讓你三弟去當老師,讓你弟媳婦去學校食堂,這樣他們兩口子都過來工作,正好我看你這院子正房閑著,讓他們住進來,一來比較安全,二來對孩子們也有個照應,別的不說,萬一孩子有個頭疼腦熱,你三弟畢竟是個男人,跑個腿什麼的更方便!」

這一席話讓趙珍珍愣住了。

這麼短短的時間內,朱家英就打了這麼多算盤,憑她的智商,也著實不容易了。她撇了一眼一臉期待的弟媳婦,不客氣的說道,「媽,你這大白天的做什麼夢啊?你不知道我是在農場小學當校長?農場里都是需要勞動改造的人,我們學校收的都是這些人的子女!而且,現在學校的老師是沒有工資和任何待遇的,也都是由農場那邊兒的勞改犯擔任的,三哥真的要來當老師?」

王國花一聽到沒有工資,心裡立馬就不願意了。

朱家英則是一聽到其他的老師都是勞改犯,立馬就搖了搖頭,說道,「那可不行!你三弟雖然人懶了點,但別的毛病沒有,要是沾上了勞改犯可就說不清了!」

趙珍珍站起來繼續說道,「農場的情況比較特殊,人事行政都需要上級安排,我雖然是校長,但也只有執行的職責,即便三弟不在乎工資和任何福利,想去學校當老師目前來看也都是不可能的,我們學校雖然是小學,但目前在職的老師最低學歷都是大學,這一點三弟就不合格!」

此時婆媳二人已經歇了讓趙傳河去當老師的念頭,朱家英心裡有點失望,但看到氣色紅潤的女兒,以及玉糰子似的小外孫,料定她們日子過得不錯,雖然農場小學這名聲不怎麼樣,但趙珍珍是國家幹部,聽后禮說,像她這個級別,一個月最少也有七八十塊的工資了,而且每個月下發的各種票也非常多。

要不是如此的話,怎麼可能養的活四個孩子,而且還養得這麼好!

朱家英就想著,家裡的細糧不多了,偏偏過年不吃細糧還不行,哪怕跟女兒借幾斤糧,也算沒白來一趟!想到此她站起來就往外走,打算直接去廚房看看。

趙珍珍並沒有攔著她,也沒有跟著過去。

朱家英推開廚房的門,瞄到角落裡的大麵缸,一個箭步就衝過去掀開,然而讓她失望的是,裡面就剩下一個缸底子,滿打滿算也沒有半斤面!她不甘心的又打開一旁的柜子門。

婆媳倆很快就將整個屋子翻了一個遍。

最後就找到了兩斤左右的雜合面,一顆蔫蔫的大白菜,兩個青蘿蔔,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了。

要不是她們這次是突然上門的,朱家英都要懷疑女兒是提前把東西藏起來了。

其實的確是趙珍珍把吃食都藏起來了。

雖然物資比較緊張,但趙珍珍還是置辦了一些年貨的,托食堂一個職工的路子買到了兩隻肥雞,還去碼頭買了十斤魚腌上了,準備做熏魚,那天她運氣好還買到了幾斤蝦,回來就全煮熟給孩子們吃了,挑了一些個大的剝了殼子,預備做年夜飯的時候用。

除此之外,還蒸了大白饃饃和豆沙包,還炸了一盆蘿蔔絲丸子。

這些東西現在都放在了前面二奶奶家裡。

櫻桃公社離趙家屯太近,她的好母親雖然親口說了以後少來往,但她還是不得不防。

沒想到朱家英真的來了!

趙珍珍諷刺的笑了笑,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

朱家英總覺得不對頭,她皺著眉頭走過來問道,「珍珍,你不是說中午要吃麵條嗎,我既然來了就給你做了吧,怎麼沒找到麵粉啊?」

趙珍珍這才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她走到廚房將麵缸里的半斤麵粉舀出來,又將兩斤雜合面全都倒進盆里,嘆了一口氣說道,「這面又吃完了,還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買到糧!」說著扭頭問朱家英,「媽,咱們趙家屯井水那麼多,糧食應該沒這麼減產吧,家裡的餘糧多不多?」

整個平城惠陽縣是受災最輕的地區,櫻桃公社在惠陽算是比較富裕的地方。

朱家英立即為家裡的各種糧食擔心起來,她趕緊說道,"哪裡有什麼餘糧啊,玉米餅子都供不起了!」

趙珍珍也不追問,而是看著王玉花說道,「你去鄰居家借點炸醬吧,不過這東西現在一般人家吃不起,這衚衕里住著十來家,你都問一遍興許就能借到了!」

她這話說的十幾自然坦蕩,彷彿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別看王玉花在婆婆家裡那麼厲害,出門就是個慫,她都不太敢和不熟悉的城裡人說話呢,現在要她去上門討要東西,而且是炸醬這種精貴東西,要是碰到脾氣不好的,不得罵她嗎?

王玉花看了婆婆一眼,突然說道,「媽,你還記不記得昨天大嫂說后禮今天回來?」

朱家英猛然點了點頭,這麼重要的事情她咋怎麼給忘了呢,慌忙解下圍裙對女兒說道,「珍珍啊,俺們先走了啊!」

趙珍珍仔細看了幾眼自己的母親,笑著說道,「以後沒什麼事兒不必來了,文廣還沒從農場放出來,你們要是經常來,說不定就會影響到后禮!」

大孫子后禮是朱家英心尖上的人兒,她有些懊惱的說道,"好了,你放心吧,我再也不會來了!」

忙活了半天什麼好處也沒撈到,而且還搭了一大碗鹹菜,她還會來才怪!

趙珍珍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將腌黃瓜又給她放進籃子里了。

「陳市長,這是我找設計院和相關部門作出的整體預算,另一張是目前財政上的缺口明細!」

羅市長和手下熬了兩個晚上,終於做出了這一份報告。

陳友松盯著最後的不亞於天文數字的總開支,沉默了數秒說道,「你和財政商量一下,做一個詳細的項目申請表。」

羅市長擦了一把汗,說道,"陳市長,這是要往上級申請專項資金嗎?"

陳友松點了點頭。

以現在的形勢,他一下子要那麼多錢,估計上頭的審批不會順利,不過,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萬一能搞到錢,不說全部,哪怕有百分之三十也算是賺了!

而且這一份申請他不打算走常規的路線,而是准直接遞給王桂生。

這個人上任以來還沒有任何動作,他必須要試探一下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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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年代好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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