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7章 絕處逢生

玄冥地獄的空氣越來越稀缺，無論百里雪怎麼屏氣凝神，都感覺到頭腦開始昏沉了，她明白這是窒息的徵兆，意識也會逐漸模糊，腦子混沌，彷彿聽到了來自遠古的呼喚。

百里雪曾聽說人在彌留之際，腦子裡會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畫面和聲音，要麼來自天堂，要麼來自地獄，難道自己真的要死在這裡嗎？

燭光微弱到幾乎看不見了，她忽然開始害怕起來，和子珏的恩愛繾綣掠過眼前，還有牙牙學語的煜兒，那個小人兒是上天賜給她和子珏最好的禮物。

她捨不得他，捨不得煜兒，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已經沁入自己的骨血，如果要分離的話，真的會有骨肉分離之痛，以前逍遙江湖的時候，從來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可以愛到生死相隨，沁骨融血。

情濃之時，他說，「雪兒，百年之後，我一定要死在你後面，這樣，你就不用飽受痛失至愛之苦了。」

她黛眉間儘是溫柔俏皮的笑容，「那可難了，你比我大，也一定比我早死。」

他說，「那我一定努力比你活得更久。」

他說，「此生有雪兒相伴足矣。」

……

那些溫暖甜蜜的記憶，讓百里雪不知不覺中淚雨氤氳，人生無常，原本以為會和子珏生世相依相伴，成為世上最幸福的一對璧人，殊不知，如那個老怪物所說，潁川真成了自己的墳墓。

「子珏，煜兒……」

百里雪在心底輕喚他們的名字，心口處有種被針扎的刺痛，不由得按住胸口，每喘一口氣都那麼艱難，從來沒有覺得自由的呼吸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蘇菡兒氣若遊絲，無力地躺在地上，已經完全顧不得什麼閨儀了，她撐著一口氣不肯咽下，她這一生，有太多的不甘願，太多的恨意難平。

此刻，瞥見太子妃眼角的淚水，她忽然有種報復的快意，風華絕代高貴雍容的太子妃，也不過即將和自己一起死在這裡，到時候皆是一堆枯骨黃土，又分得清誰是誰？

太爺爺果然厚待自己，讓天下最尊貴的太子妃為自己陪葬，蘇菡兒笑了一聲，她感覺到體內的能量正在迅速流逝，身體的下半部分都已經麻木到沒有知覺了。

屋子裡寂靜得只聽得見沉重的呼吸聲，有些昏昏沉沉的百里雪忽然睜開眼睛，神色一震，「墨麟！」

「屬下在！」墨麟的聲音不似往常渾厚有力，落入玄冥地獄之後，他和眾侍衛為了尋找出路幾乎耗盡了體力，已經開始咳血，啞聲道：「太子妃有何吩咐？」

「上面有動靜！」百里雪一字一頓道。

蘇菡兒立即動了一下身子，豎起了耳朵，卻發現什麼都沒聽到，譏諷道：「聽說人臨死之前會出現幻覺。」

百里雪沒理她，她很肯定自己沒有聽錯，麒麟二衛也知道太子妃內力深厚，更加不會懷疑，「什麼聲音？」

因為空氣稀缺，呼吸困難，連帶著思考也比平時慢，百里雪費了好大勁才道：「喊殺聲。」

秦世箴抱著青萍縣主坐在椅子上，太子妃的發現讓他神色一震，畢竟如果有一線生機的話，誰也不願坐著等死，頻頻點頭，「你說有，就一定有！」

百里雪出身江夏王府，對廝殺聲極是敏銳，她絕對相信自己沒有聽錯，更不是幻覺，唇邊慢慢浮現一抹動人的微笑，他來了！

昏暗中，她雖然氣息微弱，但那抹微笑，卻妖冶如暗夜玫瑰，奪魄勾魂，一個瀕臨死亡的女人居然也可以這麼美？

百里雪顫聲道：「我們有救了。」

原本都接近奄奄一息的人聞言皆是神色一震，瀕臨死亡絕境，陡然聽到這個聲音，不啻為天籟之音，秦世箴抱著青萍縣主的手臂驀然有了力量，猛然意識到了什麼，「是不是師兄到了？」

百里雪激動地雙手疊合，她以前是不相信有心靈感應這種無稽之談的，但自從認識子珏之後，她相信了，況且，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氣息。

上面的廝殺聲停了，隨後百里雪聽到了鐵器挖掘的聲音，那一刻，滾燙的淚水傾瀉而下，那是在暗無天日的地獄里，光照進來的地方。

狂喜的情緒在活著的人之間快速蔓延，原本一雙雙晦暗無神的眸瞳里陡然發出了亮光，原本認為太子妃出現了幻覺的蘇菡兒也被這狂喜感染，如果可以活，沒人想死，她迫切地希望這是真的。

絕處逢生，百里雪閉上眼睛，淚如雨下，「是的，他來了！」

麒麟等人大喜過望，秦世箴也驀然輕鬆下來，打趣道：「以前聽人說有心靈感應這事，我還不信，今天是真見識到了，想不到在潁川，還能見到我那高不可攀的師兄，真是託了師嫂的洪福了。」

百里雪哭笑不得，「他還沒治你的罪呢！」

但是，屋子裡的空氣已經極度稀缺，狂喜只持續了一會，眾人就感到呼吸更為艱難，但挖掘的聲音還彷彿遠在天邊，幾乎遙不可聞。

百里雪仔細分辨著挖土的聲音，來自各個方向，心下瞭然，老怪物恐怕並沒有把玄冥地獄的具體位置透露出來，所以子珏不得不遍地撒網，他現在一定急瘋了。

秦世箴本就沒有武功底子，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只覺得胸口處彷彿要爆炸，喘息道：「蘇府這麼大，照這樣挖下去，就算挖到了，也只會是我們的屍體了！」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沒有希望，而是給了希望之後，重新陷入絕望，望著氣若遊絲的青萍縣主，他眼底掠過一道深深不舍。

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告訴上面的人，他們被困在這裡，可是，除非太子妃那樣內力極深的人，才能依稀聽到上面的動靜，其他人，哪怕是麒麟也聽不到，可見距離不近，想要聯絡上方的人，談何容易？

昏暗中，百里雪的清眸熠熠生光，她心底早已經燃起了希望之光，她不是一個輕易妥協的人，為了此生摯愛，她更不會放棄。

這一次，麒麟等人沒有輕舉妄動，經過之前數次嘗試，他們已經知道，就算用最大聲音喊叫，聲音也無法傳上去，只是徒勞無功，若內力耗盡，恐怕殿下還沒有找到自己，就已經氣絕身亡了。

此刻，百里雪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她多想告訴子珏她就在這黑暗的地底下，想回到有他和煜兒在的家。

蘇菡兒終於撐不住了，失去了意識，昏死過去，不過她已經不是第一個昏死的人了，不少人已經窒息而亡。

百里雪聽著輕微到幾乎聽不見的挖掘聲，忽然想起外公回北冥之前曾給過自己的一個錦囊，還記得他反覆叮囑，非萬分危急的時刻，不可打開。

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當時還嗤笑外公小題大做，如今已經四海昇平，她身為太子妃，還會遇到什麼萬分危急的時刻？

如今看來，精通占卜之術的外公早已算到了她有今日一劫，所以提前為她留下了了一個救命的錦囊。

百里雪迫不得己地從脖子上扯出那個小小的錦囊，裡面有一張小小字條。

燭光已經昏暗到幾乎看不見的程度了，若不是百里雪自幼習武，目力過人，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跡。

看著看著，她驚訝地咬緊了唇，上面寫得竟然是密室傳音的功法要訣。

密室傳音？

世間的任何詞句都難以形容她此刻的震驚，外公未卜先知的能力讓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秦世箴也湊了過來，一向弔兒郎當的他，也錯愕地望著上面的字跡，有些人，有些事，真非人力能夠想象，或許北冥家族就是這麼一個神奇的家族。

時間不多了，百里雪一目十行地看完，怪不得外公一直要她練習冥思吐納功法，若沒有練到一定境界，根本練不了密室傳音大法。

雖然練功十分消耗內力，但這是唯一的生機，百里雪閉目，朱唇輕啟，一首低沉婉轉的曲子在幽暗的屋子裡響了起來。

這是一種極其高深的內功，為了讓聲音儘可能地傳到地面上去，聲音儘可能地沒有擴散，麒麟等人豎起耳朵，只能聽到細若遊絲的聲音。

很快，百里雪就臉色發白，本就在玄冥地獄里耗了快三個時辰，體力已經大大損耗，而密室傳音更是一種極為消耗內力的功法，以她現在的體力，最多只能撐半刻鐘，否則不等窒息而亡，就會內力耗竭而亡。

「太子妃！」麒麟見太子妃臉色發白，黛眉緊緊皺在一起，「讓屬下替你吧？」

百里雪擺擺手，示意他們現在幫不上忙，她唱的是子珏最喜歡的《紅梅凌雪》。

悠揚的歌聲如有生命力般直衝著上方而去，穿過厚厚的屋頂，穿越深不見底的黑土，為飽受死亡威脅的人帶來生機。

———

與此同時，在五千精兵的全力以赴之下，整個蘇府的地面就會都被翻過來了，但太子妃依然杳無音訊。

軒轅珏見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心開始泣血，「雪兒，你到底在哪裡？」

在大規模的挖掘下，蘇府所有機關都被毀了，但軒轅珏絲毫不關心這些，世間任何事，都不及此刻找到雪兒重要。

挖地三尺，卻一無所獲，他開始害怕了，雪兒會不會已經…？

他不敢再想下去，閉目深吸，雪兒，你一定要等著我，我們海誓山盟，今生今世，不離不棄，我為你空置東宮，你為我生死相依。

雪兒你知道嗎，我把整個蘇府翻過來也要找到你，你要是聽到我的聲音的話，一定要給我回應，讓我知道你還活著。

上天彷彿真的聽到了他內心的呼喚，《紅梅凌雪》？

軒轅珏渾身一震，深邃的眸瞳綻放出異樣的光彩，凝神聽去，是雪兒的聲音沒錯，這首歌，他太熟悉了。

「讓所有人停下來！」

他的聲音透著自己都難以察覺的驚喜，雪兒還活著，這是她的歌聲，天下獨一無二的歌聲。

太子眼中頓時流光溢彩，連他這樣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也難掩激動，是雪兒的召喚。

他準確無誤地找到了歌聲來源處，「命所有人匯合，立即把這裡挖開！」

歌聲很快就消失了，但軒轅珏知道，雪兒就在這下面，她正在等著自己！

———

密室傳音耗盡了百里雪的內力，她停了下來，軟軟地靠在椅子上，聽著上面越來越清晰的聲音，唇邊浮起一抹淺淺的微笑，望向秦世箴，欣然道：「他找到我們了！」

秦世箴望著百里雪眼中美麗的光彩，回視一笑，兩情相悅是天下最美好的事情，可以讓一個女人美到這個程度，他忽然覺得這幽冥地獄也沒什麼可怕的了。

「你怎麼樣？」縱然秦世箴不懂武功，也知道這場密室傳音是極其損耗內力的事情，關切道。

「還好！」百里雪費力說道，她的身體已經提不起一絲力氣，不過想到馬上就要見到日思夜想的他，就有了力量，她要讓子珏看到她還活著，要活著見到心愛的男人。

連秦世箴都聽到上方挖土的聲音了，看向昏迷在懷中的青萍縣主，微微一笑，「就說過我很能禍害人間，不會這麼容易死的。」

雖然墜入地底下足有十多尺，但皇家衛隊挖掘的能力同樣驚人，很快就能聽到人說話的聲音，有人驚喜大叫，「殿下，找到了！」

軒轅珏望著被封得嚴嚴實實的屋子，已經成了一個囚籠，心底一緊，他的雪兒居然在這裡被關了這麼久？

「把門窗砸開！」誰都聽得出來，此刻太子殿下的聲音裡面透著濃濃殺氣。

百里雪虛弱地靠在椅子上，這間屋子包括門窗都是玄鐵製作，堅固無比，不過她相信他自有辦法，哪怕中間隔著萬水千山，他們也終究會相見。

皇家衛隊並不是吃素的，他們費力地鋸開一條口子，新鮮的空氣頓時倒灌了進來，對已經被密封在裡面三個時辰的人來說，這是最大的奢侈。

就是這股新鮮的空氣讓昏迷的蘇菡兒忽然醒了過來，她見到亮光，眨了眨眼睛，欣喜若狂，「我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