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生

蘇維爾從沉睡中醒了過來。

他感覺有什麼東西蒙在了自己的臉上，似乎是一塊內臟，又似乎是一張肉膜。蘇維爾試圖伸手把它撥去，卻發現自己的右臂被一個女人的屍體死死地壓住，動彈不得。

所幸他另外半個身子還可以移動。蘇維爾嘗試着抽出自己的左臂，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冰冷而僵硬，就像是患上了漸凍症一樣地不受控制。連同他的思維，也變得僵硬而遲緩。

「我……是……誰……」

「我……在……哪……」

推開那具死屍，蘇維爾又發現，自己的下半身還埋在屍堆裏面。他一邊嘗試着抽出雙腿，一邊僵硬地扭動着自己的脖子，環顧四周。

「好……多……屍……體……」

這裏似乎是一座巨大的萬人坑，坑中填滿了新鮮的屍體。血液淌成湖泊，混雜着內髒的汁水，屍體們半泡在這片坑湖裏。蘇維爾艱難而又遲緩地掙扎著，並且沒由來地感覺一陣噁心。

「好……多……屍……體……」

「這……是……哪……」

似乎是感受到了蘇維爾的掙扎，血坑岸邊，忽然傳來了一陣歡呼：「嘿！又一個新生兒！」

接着「嗖」地一聲，蘇維爾只看見一道長長的鎖鏈、掛着一隻鐵鈎向他射來。鐵鈎穿透了他的脖頸，扎破了他的喉嚨，勾住下巴，將他扯飛到了半空中。

「砰！」

蘇維爾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嘿！混蛋！給我放輕一點！」尖細的聲音怒聲罵道，「摔散了怎麼辦？我可沒有太多的線來縫補他了！」

蘇維爾掙扎著站了起來。他看見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正站在他的面前。矮個的是個侏儒，有着已經腐爛流膿的綠色皮膚，和一雙渾濁的黃色眼珠。高的則是一個合成屍，身體上佈滿了針線的痕迹，手中還拎着一隻鐵鈎。

看見鐵鈎，蘇維爾才想起方才它勾破了自己的脖頸。蘇維爾伸手摸向那處可憐的大洞，果然，手指輕而易舉地穿了過去。

「我……還……沒……死……嗎……」

侏儒繞着蘇維爾走了兩圈，咂么著嘴，說道：「可憐的新生兒。天災竟然沒有降下它的意志嗎？」

「天……災……」

蘇維爾忽然感覺自己的靈魂一陣收縮，接着就是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他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被拽向了天空、拽向了無窮的高處。在那裏，有一隻巨大的眼眸，正凝視着地面上的一切死者。

天災。

它的意志與每一個亡者相連。無論你是國王還是乞丐，無論你是大主教還是邪教徒，一旦你脫離了生者的隊伍，就必然會被拉扯進天災的懷抱。

天災攪碎一切靈魂，並將它們同化為自己的力量。藉著這無窮的力量，天災可以賦予所有亡者以全新的意識和生命——當然，這將完全受控於天災的掌控。

每一具死屍都可以被天災復活，每一個靈魂都可以被天災重塑。它肆意攪碎生與死的邊界，支配着世界上每一個角落裏的亡靈。並將它們組成無敵的軍勢，為這個世界，帶來更多的死亡。

「天……災……」

蘇維爾感覺自己的靈魂就像水滴融入了大海，完全不受自己的掌控。天災的意志就像它的名字，是無可抵禦的沛然巨力，支配着蘇維爾的每一個念頭。甚至可以說，「蘇維爾」就是天災的一部分，微不足道的小小一部分。

「哦！讚美天災！」侏儒見蘇維爾陷入獃滯，高興地跳了起來，「我就說嘛，它不會拋棄任何一個新生兒！」

蘇維爾被迫與天災的意志相連。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似乎被撕裂成了兩半。一部分向上飄去，連接了那浩瀚無窮的偉力。而另一部分，卻固執地停留在了原地，保持着一個靈魂的本來模樣。

這份撕裂的劇痛令蘇維爾痛呼出聲。他抱着自己的腦袋，慘叫着蹲下身來。

「爸、媽，我今天晚上稍微晚回去一會兒，大概八點左右吧。」

「我知道今天過年嘛，這不項目出了點小問題……」

「放心放心，一定趕得及吃年夜飯！」

「別跑！抓小偷！別跑！」

「你媽的——讓你多管閑事！」

「我……」

「我還不想死……」

蘇維爾的靈魂回歸本體。那一瞬間，只在一瞬之間，無窮高處的那片浩瀚偉力，似乎投下了一抹目光。

蘇維爾抱頭痛呼，瞧得侏儒一陣獃滯。良久，他才恢復了平靜，雙眼中點燃了一絲絲的神采。

「新生兒，我可真替你擔心。」侏儒上下打量著蘇維爾，「天災降下了什麼意志？」

「戰爭……」蘇維爾冷冷地答道。

「哇哦，好吧。可憐的小炮灰。」侏儒聳了聳肩，轉過身去，開始給蘇維爾挑選武器。

侏儒的身後，是一架高大的絞肉車，車架上掛着許許多多的屍體，似乎正準備要投入湖中。車頭上，擺着一條長長的木案，案上放着許多破舊的兵器。

「挑一件吧……該死的，混沌軍勢那幫混蛋好像對吾主的本體發起了偷襲。」

侏儒指了指天上

蘇維爾抬頭望去，只見天空一片黯淡血紅。沒有太陽，只有一個巨大無比的黑色旋渦，高掛在蘇維爾的頭頂。數十顆綠色的流星正燃著長長的焰尾，朝着黑色旋渦砸去。

「這裏的戰爭永遠也不會停止。我可見過更大的場面。」侏儒嘿嘿笑着，遞給了蘇維爾一把破損的彎刀，「不用擔心，新生兒。死於戰場，你只會回歸偉大天災的母體，然後等待下一次的新生。」

「不過說起來，今天的戰場可真夠亂的。亡靈天災、混沌軍勢、光榮帝國、鐵石聯盟，打成了一團。大陸上最頂尖的幾個大勢力，除了禍亂之源，似乎都派了士兵過來。」

「我本來以為天災會降下意志，讓你來幫我運轉這座萬人坑。但是看來天災已經拋棄了這裏……哦，大概要不了多久，我也要回歸天災的懷抱啦！」

侏儒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麼，蘇維爾思維遲緩，突然指著絞肉車，開口說道：「我想要一面盾牌……還有一套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