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艾琳

蘇維爾站在吧台的後面，擦拭著手中的酒杯。

他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外面套著一件黑色的馬甲，十足的酒保模樣。他用潔白的帕子在玻璃杯的內部擦拭了一圈，將高腳玻璃杯倒過來，掛在了身前的架子上。

蘇維爾看了看門口，洛倫穿著一身侍者裝，百無聊賴地站在門口。

這就是他們今天的「任務」。

等待，以及，監聽。

「明天會有幾個重要的傢伙來到灰燼酒館。」

蘇維爾的腦海里浮現出了查理那張帶有幾分傲慢的臉。

「他們會在這家酒吧的包間里碰面。我需要你們監聽他們交談的內容，並且如實地回報給我。」

而想起他們要等待的那幾個人的名字，蘇維爾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

「埃里克，格爾伊，庫瑪，赫蘿。」

這是四個在帝都如雷貫耳、大名鼎鼎的名字。

他們是軍隊的明日之星，是人類首領的候選人，也是光榮帝國年青一代中最優秀的佼佼者。

他們，就是下一任聖光大帝的四個候選人，分列帝國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掌管一軍。而如今，這四個人紛紛回京，來參加整個光榮帝國、乃至整個大陸最高的權力議會——尖峰議會。

蘇維爾和洛倫的任務，就是等待著四個人，然後監聽他們的談話內容。

根據查理的情報，這次聚會，純粹屬於四個人之間的私人集會，因此他們不會帶著隨從和法師。安娜早已在約定好的包間內設置了監聽法陣，並且用法術為自己和蘇維爾做好了「易容」。

按道理來說，這是一個沒有什麼風險、十分簡單的任務。然而蘇維爾卻總覺得這任務的背後，隱隱約約透露著一絲巨大的陰謀。

「天堂之眼……究竟想要做什麼？」

蘇維爾皺著眉頭，暗自思索著。

就在這時，門突然開了。

這間破舊而古老的酒吧，迎來了它入夜的第一個客人。

天色尚早，透過酒吧的木門，能夠看到外面的街道上仍是一片夕陽的殘紅。男人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模樣懶散。

這是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子，樣貌頗有幾分英俊，只是鬍子拉碴，有些不修邊幅。他的表情頗有些沮喪和頹唐，看上去，是個要來酒吧買醉的可憐人。

男人走到了蘇維爾的身前，往吧台前一坐，眯著眼睛說道：「一杯龍舌蘭！」

蘇維爾沒有多話，從吧台下面給他拿出了一個賣相還不錯的玻璃瓶。

男人自顧自地拿過了酒瓶，擰開瓶塞，便往嘴裡灌了一口。

他不是蘇維爾要等的人，因此蘇維爾也沒有對他付出太多精力。

「喂，小夥子。」誰知那男人卻自顧自地和他攀談了起來，「真是個好天氣啊，對不對！天氣晴朗，夕陽也是這麼的美麗……」

「啊，是啊。」蘇維爾淡淡地應道。他這才發現，男人的眼眸是罕見的火紅色，在昏暗的燈光下，仍舊保持著高亮度的色感。

蘇維爾皺了皺眉。他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有種說不出的眼熟，卻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到過他。

「主啊，是時候了！」男人突然舉高了酒杯，大聲說道，「讓風吹過牧場！讓枝頭最後的果實飽滿！」

「再給兩天南方的好天氣，催它們成熟。把最後的甘甜壓進濃酒。」

男人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吟唱至「壓進濃酒」這一句時，他面露微笑，瓶口一歪，一道酒線落進了他的嘴裡。

「客人……」蘇維爾皺了皺眉。他擔心這人是個落魄的酒鬼，如果耍起瘋來，恐怕會影響他們今天晚上的任務。

完成任務才能進入組織，進入組織才能摸清安娜的底細。因此儘管查理傲慢無禮、惹人討厭，蘇維爾卻仍對這些任務很是上心。

「誒嘿，我沒事。」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笑著說道，「小兄弟，你和自己的戀人吵過架嗎？」

蘇維爾皺了皺眉，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你有戀人嗎？」男人把手肘撐在了吧台上，探著身子，蘇維爾不得不向後仰去，和男人拉開一點距離。他的身上有一股酒氣撲面而來，顯然，在走進這間酒吧之前，男人已經喝過了不少的酒。

蘇維爾又搖了搖頭。

「喜歡的人呢！」男人追問道，「總該有喜歡的人吧！每個人都有喜歡的人，不是嗎？想要追求，卻又惶恐，想要放手，卻又不敢。哦，青澀的愛情……比東方的梅酒更加酸甜。」

蘇維爾蹙了蹙眉。他的腦海中閃過了安娜的身影，紫色的長發，妙曼的身姿，表情時常是冷峻，卻偶然會對他展露春水破冰一般的笑容。

那道紫色的身影一晃而過，蘇維爾心中一盪，卻仍舊是搖了搖頭。

他不欲和眼前的男子過多糾纏。

「哦，小夥子！你瞞不過我！」男人哈哈一笑，他指著蘇維爾的眼睛，笑著說道，「在你的目光里，我看到了愛情之神的蹤影！」

「真美好啊……真是美好啊！」

說著，男人咕噥著什麼，長長地嘆了口氣，表情變得有些黯淡。

「客人……」蘇維爾眼見門口暫無人影，他沉吟了一下，出聲問道，「您失戀了嗎？」

「失戀？」男人搖了搖頭，「不，我沒有！我只不過……是和戀人吵架罷了。」

「喂，小夥子。」男人飲下了一大口酒，頗有些垂頭喪氣地說道，「你說，如果你的愛人即將面臨極大的危險，你勸她離開她所在的城市。可是她卻固守著她的事業，不肯聽你的話，你該怎麼辦呢？」

男人的話說得莫名其妙，聽得蘇維爾直搖頭：「如果她真的面臨很嚴重的危險，那麼我一定會勸她放棄事業，保全自己的生命。」

「是這樣啊……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這麼想。」男人低沉著聲音，嘆息道，「可是，問題就是，我無法向她詳細闡明，她所面對的危險究竟是什麼……嗨，真是令人頭痛。」

男人揪著自己的頭髮，把腦袋深深地埋了下去。

蘇維爾看著眼前的客人，低聲勸慰道：「只要你們真心相愛，只要你是真心為了她好，我想，就算暫時有什麼難言的苦衷，將來她也一定會理解你的。」

男人抬起了頭，注視著蘇維爾的眼睛，突然咧嘴一笑。

「哈哈哈哈，他們說的果然沒錯。」男人點頭笑道，「你是一個很溫柔的傢伙啊。」

「……我？」蘇維爾聽得莫名其妙，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你認識我？」

「我當然認識你。」男人晃著手中的酒杯，嬉笑著說道，「在我們的圈子裡……你可是如雷貫耳啊。」

蘇維爾皺了皺眉頭，他直覺到有些不對。

然而沒等他反應過來，男人往桌面上拍了一枚銀幣，笑著沖他擺了擺手：「再會了，小夥子。我的愛人馬上就要來了……我得躲一躲她，嘿。」

說著，轉身離去。

蘇維爾思索著，沖著男人的背影大聲喊道：「喂，你到底是誰？」

男人沒有回頭，只是沖他擺了擺手，笑道：「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說著，男人提著酒瓶，瘦高的身影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酒吧。

洛倫聽得蘇維爾叫嚷，不由得回過頭來，探尋地看了他一眼，出聲問道：「怎麼了？那客人有什麼不對？」

蘇維爾搖了搖頭，掩飾下自己困惑的表情：「不……沒什麼。是個裝神弄鬼的怪人罷了。」

儘管嘴上這麼說，他心中的疑雲卻越積越濃。

「他認識我？」

「這不可能……我現在的臉，是洛倫用易容法術做出來的，不可能有人認識才對。」

「難道說……他『認識』的，是我的真實身份？」

「他認識蘇維爾？」

蘇維爾心中思緒糾纏在了一起。似乎有一個線索，隱隱徘徊在這個男人的身後，然而蘇維爾一時間卻抓不住他。

就在他困惑思索的時候，門再一次地開了。

這一次進來的，是一個女子。

女人約莫有二十三四歲上下，她穿著一件白色的裙子，相貌美艷，身姿端莊。

女人的眼圈通紅，眼睛下面垂著兩條淡青的眼袋，看上去頗有幾分憔悴。她的臉上不施粉黛，甚至連頭髮都沒有洗，嘈雜分叉。然而依舊遮不住女人青春靚麗的容顏。

在蘇維爾見過的女子當中，只有安娜、洛倫可以與她相比。可以稱得上是人間絕色。

女子踉踉蹌蹌地走進了酒吧，走路都有些不穩。

洛倫看見了她的臉，不由得驚呼出聲：「艾琳？！」

被稱作「艾琳」的女子抬起了頭，看了洛倫一眼，皺眉道：「這酒吧……換人了？」

洛倫點了點頭。她捂著自己的嘴巴，眼神中射出莫名的神采：「天吶，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經常會來這裡喝酒。」艾琳笑著搖了搖頭。她拍了拍洛倫的肩膀，微笑著說道，「如果你在這裡長期工作的話，之後的一段時間，也許你會經常看見我。」

「天啊！」洛倫驚喜地叫道。她的樣子讓蘇維爾感覺到了一陣熟悉。

蘇維爾歪著腦袋想了一陣，無奈地笑了笑：「這不就是前世那群追星少女看見愛豆的模樣嗎……」

「我……我一直都是您的鐵杆粉絲！」洛倫似乎有些忘卻了自己的任務和身份。她手足無措地跟在艾琳的身後，結結巴巴地說道：「真的！您的每一場演出我都有看，您的所有演唱我都聽過！」

「哦？」艾琳看了她一眼，頗有些驚訝地說道，「那你還挺有錢的。」

洛倫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語似乎有些暴露身份。她掩飾地笑了笑，打了個哈哈。

艾琳走到了吧台前，對著蘇維爾說道：「給我……來一杯龍舌蘭。」

蘇維爾點了點頭，拿出了一個玻璃高腳杯，又從吧台下面摸出了一個琥珀色的酒瓶。

酒液落進了高腳杯里，澄清而晶瑩。蘇維爾把酒杯推到了艾琳的身前，輕聲問道：「需要我為您調酒嗎？」

「不，不用了。」艾琳搖了搖頭，端起酒杯，飲了一大口。

龍舌蘭是蒸餾的高度酒。女人一口下去，臉頰上迅速浮現出兩抹緋紅。她張開嘴巴，酒氣噴出，含混不清地說道：「剛才……是不是有個男人來過這裡？」

蘇維爾愣了愣神，點了點頭。

「哈，我就知道！」艾琳拍著桌子，高聲說道，「那傢伙……那傢伙在躲著我！」

「他為什麼要躲我？他憑什麼躲著我！我……我……」

說著說著，艾琳的語氣變得有些哽咽。

本來像個追星族一樣站在一旁的洛倫，此時顯得更加手足無措。她似乎很想上前安慰一下自己的偶像，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只好探尋地看了蘇維爾一眼。

蘇維爾沖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和剛才那位客人是情侶。他們吵架了。」

「不是情侶！」艾琳猛地高聲說道，她眼圈發紅，眼眶裡含著淚水，「才不是情侶！那傢伙神神秘秘的……我怎麼會跟他是情侶！」

「帝都的歌唱之星艾琳小姐有了愛慕的對象……」洛倫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低聲說道，「這個消息要是傳出去，不知道要有多少貴族公子為之心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