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十四歲前的時光里，桔梗以為自己會一直如此滿足幸福地生活下去。

有父母與妹妹，有師父，也有……殺生丸。

可是那只是天真純稚的女孩時期美好的願景罷了，沒有誰會永遠陪伴在誰的身邊。

就如父母與師父之於桔梗，殺生丸之於桔梗，桔梗之於楓。

曾經不識寂寞滋味的女孩，終究長成了孤獨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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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初的巫女修習途中，桔梗遇到了一位名叫椿的巫女。她們因諸多原因聯手除掉了一座村莊的妖邪，桔梗並沒將她放在心上，拒絕了椿提出的共分報酬的提議。

「桔梗，同為遊歷巫女，我想給你一句忠告。」椿冷笑着看向桔梗，「身為巫女，只有拋棄凡人之心，才可以發揮出真正的力量。但是既然身為女人，就有可能陷入愛情。」

「愛情？你是說我？」一時說不上來心頭的種種感覺，桔梗終於回過頭，與椿對視。

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經不再渴求這種東西了。或許在不知事的時候，桔梗有過與那人永遠相伴的妄想，但那也只是妄想罷了。

從她的七歲到十六歲，她由幼小的孩童成長為窈窕的少女，他卻始終是初見那時英俊的青年模樣，桔梗清楚地知道，她的這份感情註定不會有結果。

這就是人類與妖怪之間不可逾越的時間溝壑。

所以在殺生丸離開的時候，桔梗並沒有挽留，只是擅作主張，與他定下再會的約定。

椿自然不知道此時桔梗心中的百轉千回，十分不滿她臉上的淡然與諷刺，詛咒道：「別忘記了，不要陷於愛情，不要愛上男子。如果有這樣一個男子出現，你就會死於非命。」

「我記住了。」桔梗知道她對自己下了詛咒，看到她臉上的不甘，只覺得可悲。

椿對她落下自以為惡毒的詛咒，卻根本沒預見到自己正落入黑暗的深淵，桔梗從她眉目間看到的並非巫女常有的善良慈悲，只有醜陋的嫉妒與瘋狂。

桔梗不欲計較這詛咒，但也沒興趣警告椿什麼，悲憫地看了她一眼后便離開了。

走在路上，注意到身邊的楓正好奇地偷偷注視着自己，桔梗將思緒收回，耐心地解釋道：「那個名為椿的巫女，對我施加了詛咒。但是不必擔心，這樣的我，怎麼可能會愛上某個[人]。」

兩個人在道路上漸行漸遠，很快不見了身影。遊歷已經快要結束了，是時候回去了。

回到村莊之後，卻見到了前來拜訪的驅魔師們……後來的一切事情好似已經註定，看着驅魔師們拿出的名為「四魂」的玉，聽着他們口中的請求，桔梗知道，自己是無法拒絕也不能拒絕的。

自那以後，桔梗便很少離開村子，專心守護四魂之玉，不斷抵禦覬覦四魂之玉的妖怪們的攻擊。日復一日，好像直到老去，直到出現下一個可以守護玉的人出現為止，都不會有所改變。

可是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悄悄地被這重複的生活抹去，在她的夢境與記憶之中，不再出現那魂牽夢縈的白色身影。

……究竟是什麼？

可再過去不久，她便連自己似乎丟失了什麼記憶這件事，也不記得了。剩下的只是某個夜晚，供奉在台前的四魂之玉會在月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不詳的妖異色彩，一閃而逝。

反正沒有四魂之玉的出現，我的人生也就只是這樣罷了。桔梗在除妖的間隙里有些無謂地想着，哪怕無數次戰至力竭，身體好似喘不過氣、快要倒下，好像也就只是這樣罷了。

卻在某一日驚鴻一瞥中，看到一抹銀色。

「你還要在那裏躲到什麼時候？」消滅完一群妖怪之後，本已經支撐到極致的身體搖搖欲墜，桔梗卻在此時突然察覺到一股陌生的氣息，她驀然轉身，眼神冰冷地注視着那個方向，神情戒備。

「你也是沖着四魂之玉來的嗎？」

「四魂之玉？那是什麼？」樹上的人沒有選擇現身，疑惑反問。

不知道么……桔梗垂下眼睫，「不知道就算了，但是不想被我殺死的話，以後離我遠點。」她強裝出遊刃有餘的樣子警告對方，精疲力盡的身體卻依舊堅持不到離開這裏。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桔梗腦中突然閃過，剛剛自月亮流灑下的光輝中隱約看到的，樹后之人飄揚而起的好似可以反射月光的銀髮。

不知過去過去，桔梗在楓焦急地呼喚聲中恢復了清醒。回想起昏迷前見到的那個人，桔梗不由苦笑一聲，對不明所以的楓說道：「看來我的修行還是不夠呢。」居然會在不知道身份的人面前失去意識，那人竟也饒了她一命么。

再次相見是在村子外的草地上，那天晚上聽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大大咧咧的，毫不客氣的語調。

「喂！你是叫桔梗吧？桔梗！快把四魂之玉交給我！」

桔梗應聲看去，眼睛從對方腦後的銀髮看到身上的紅袍，心中突然升起奇怪的錯位之感。那天昏迷前所看到的銀髮，帶給她的是無限眷戀，可是看着眼前這個咋咋呼呼的人，她的心情卻十分平靜，眷戀不再，有的只是萬般無奈。

她隨手發出幾支箭矢，將來人穩穩禁錮在樹榦上，突然發覺他的妖力似乎有些不對勁。

「原來如此，你是半妖吧？」打量著對方憤怒的表情，桔梗無動於衷，「怪不得那天我許久沒有察覺到你的存在，看在你當日沒有殺掉我的份上，饒你一命，只是以後不要再靠近我了。」

「少廢話！一旦我拿到四魂之玉，第一個就是要殺了你血祭！」那半妖掙扎著叫囂。

「半妖的確可以通過四魂之玉變成真正的妖怪……但是只要有我守護四魂之玉，它就絕不會落入妖怪之手。」

「我不會放棄的！腥臭的妖怪血液的味道，就算你逃走，我也可以隨便聞到那刺鼻的臭味找到你！」

莫名得意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桔梗的腳步一頓，隨即不再理會那聒噪的喊叫。

她明明有用桔梗花熏衣物的習慣，可以將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掩去，是為了……

為了誰？

她、她……不記得了，或許只是錯覺罷，桔梗遲疑地抬起衣袖。

隨後的日子裏，那個半妖總是出現在村子的附近，口中叫囂著要搶走四魂之玉，卻沒有去傷害村子裏的人們。村民們竟然逐漸習慣了這個半妖少年的存在，偶爾還有大膽的人和他搭話，桔梗裝作不知道，只會在犬夜叉挑釁的時候彎弓將他擊退。她有想過徹底解除後患，但每次一看到對方那隱隱泛著微光的銀髮，又總是忍不住手下留情，從未射出過破魔之箭。

「就當做是小時候所做的射箭練習吧……」看着又一次被掛在樹上，卻還生龍活虎地怒吼著的犬夜叉，桔梗在心裏想道。

那時候，不斷射箭的女孩，滿地散亂的木箭，以及……一抹白色的身影？桔梗一怔，旋即垂首沉默，無論是那個時候還是現在，除了妹妹楓，她的身邊哪裏還會有其他人的陪伴？

「喂！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場啊！你這個……」犬夜叉還在不斷大叫，說着重複的「正面決鬥」的要求，桔梗卻已經在複雜的思緒中走遠了。

本以為在自己的保護之下，楓可以生活的很好，沒想到她還是受到了來自四魂之玉的威脅。桔梗看着驚惶的楓，第一次在心中正視犬夜叉的存在，感謝他在那個時候，能夠在百足妖婦手下保護楓。

姑且可以看成是一個，雖然吵鬧不休，但是還算正直的妖怪……吧？桔梗想着，既不像其他妖怪那樣對村民出手，又保護了自己珍惜的妹妹，沒有射出破魔之箭的決定，應該是正確的。

不知為何，她總是覺得，有着那樣一頭銀髮的人，不會是壞人。

「說不定會是個意外的，很溫柔的人呢。」桔梗這樣想着，腦中再次浮現起模糊的少時練箭的場景。

哪怕只是幻想，那個白色的身影，也一定會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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