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疑心起,訴過往

第17章 疑心起,訴過往

「你怎麼什麼話也不說就往外沖了?」

「上次也是一樣,偏要硬上,攔都攔不住……」

「連虛驚一場,都會自己跌山溝里,我要是抓得不及時,你自己爬回去么……」

老遠小廟裡的眾人就聽見了呂岩的數落聲,直到看見他倆的身影,都不由得停住了擦去雨水的手。

呂岩是真動了氣,像教書先生碰見頑皮的書童一樣責備著,姤兒則低著頭鼓著腮,一副聽之任之的模樣。兩人身上濕透了不說,還或多或少沾了泥巴,呂岩的臉上也蹭著一抹。進了門,見眾人看著他們,呂岩停住了口時,才發現回來一路自己一直緊拽著姤兒的手。呂岩連忙放開,掃了眼姤兒轉身要往裡去,卻被她一把拉住。

姤兒看著呂岩的臉,輕輕舉起手,要幫呂岩擦去臉上的泥漬。不想自己手上也臟,她這樣一抹,反而讓呂岩的臉上泥漬更多了。

完了,好像又做錯事了。

姤兒看著呂岩,頓了兩秒,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而後,廟裡的人也都忍俊不禁,一時間,廟裡被眾人的笑聲填滿。

林錦走上前,將絹布遞給姤兒,忍著笑意說道:」你快擦擦罷,咱們去換身衣服。」便拉著姤兒走到石像後面。苟杳也將白布遞給呂岩,示意他擦擦臉。

姤兒和呂夫人一同換著衣服。」來,把裡面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擦擦。」呂夫人沒怎麼淋濕,換上外衣后對姤兒說道。姤兒有些尷尬,見呂夫人執意,便聽話脫下衣衫。這感覺,好像娘親在旁照料,姤兒感到心上一暖。

晴雪接過衣衫,用力擰了擰,待雨水被擠得差不多了,呂夫人拿了過去,說道:」來,我給你穿上。」姤兒便聽話背過身來。雨水順著髮絲滴在剛擦乾的肩上,潔白的肩背上,幾滴水順著脊骨緩緩流下。呂夫人看著眼前的這冰肌玉骨,不禁愣住了。

「娘……」姤兒有些奇怪地叫道。呂夫人忙回過神給姤兒穿上內衫,又拿了件干外衣給姤兒披上。

姤兒換好了衣服出來,看見呂峰正埋頭研究著一堆木頭。姤兒走過去,蹲下拿起一塊木頭問道:」生不了火嗎?」」嗯,有些潮……」呂峰抬起頭,偷笑著往姤兒身邊靠了靠,說道,」不過嫂子,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我哥對女子發脾氣呢。你們剛才……」突然,呂峰止住了話,他眼前一亮,木堆竟然莫名其妙地被點著了。

「快去,再找些干一點的木柴。」姤兒說道。呂峰忙點頭起身,沖著在小廟角落裡撿著什麼東西的呂岩喊道:」哥!快拿些木頭來,火點著了!」

於是眾人圍火堆而坐,等著雨聲漸停。

幾人都不說話,各自想著什麼。林錦給苟杳擦著身上未乾的雨水,晴雪有些忐忑地看著呂夫人和呂峰時不時看向姤兒的表情,以及沒有察覺這些眼神,沉靜在自己思索中的姤兒和呂岩。

倘若竹影真的和十年前那場病有關,會是什麼?姤兒心裡在想。

林家世代商家,最多與東圭醫家有家族淵源懂些醫術,可是這個嫂子的功夫竟然也這麼好,真是奇怪,呂峰心裡在想。

呂岩低頭看了看手裡攥著的令牌,是剛剛在角隅拾木頭時撿到的,上面的圖案似曾相識,好像是江湖上的組織。這破廟不常有人來,會不會是上次那伙黑衣人的?呂岩心內懷疑。

呂夫人此時神態更是讓人捉摸不定。方才給她的兒媳穿衣時,兒媳的肩背潔白無瑕……可林錦那孩子,出生時自己是見過的,她背後有塊胎記啊,難道長著長沒了?還是……呂夫人看著姤兒,心內想著。

不久,眾人衣衫已干,雨也停了,便整裝打道回府。

一到家,呂岩便讓於管家多燒熱水,讓眾人洗漱。安排姤兒在屋內梳洗著,呂岩便在院子里溜達。突然一個石子從院牆外襲來,呂岩接住,迅速追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呂岩回來,面色有些反常地看著東廂。又等片刻,還沒動靜,敲門也無人應,呂岩急忙推門而入,卻見木桶空著,姤兒已洗完換上衣裳,倒在床榻上睡著了。

真是……

無奈,趁著眾人不注意,呂岩偷偷溜到了於管家房間洗了個澡。

這一趟眾人累得夠嗆,眾人都呆在房中休息,直到於管家喊眾人用晚膳,已過酉時。

又在飯桌上聊了一陣,大多是講講今日出遊的尷尬遭遇,時而大笑,時而喧雜。之後眾人便散去,回了屋。

姤兒覺得呂岩看自己的眼神好像突然有些奇怪,又無法確定,便不管他,照常回屋收拾後上了床。呂岩看了會兒書,然後鋪上地鋪準備睡覺,姤兒方才休息過了,並不困,便看著呂岩整理被鋪。突然,姤兒看見了夾在呂岩枕頭裡的銅串,內心不禁一動。

夜半,屋外又淅淅瀝瀝下起雨,又開始起風了。

姤兒偷偷摸摸下了床,輕手輕腳靠近呂岩頭下的睡枕,手輕輕地往枕頭底下的銅串伸去。然而,黑暗中姤兒被抓住了手,她快速伸出另一隻,又被另一隻手抓住。姤兒上腳去踹,躺著的人一個翻身躲過,兩人纏鬥起來。

風聲刮過東邊耳房的窗戶,發出嗚嗚聲,吵醒了熟睡的呂峰。恍惚中揉揉眼睛下床關窗,呂峰聽見隔壁東廂房的聲音,登時清醒了,吞吞口水趕緊把窗戶關上,非禮勿聽,非禮勿聽啊。

此時呂岩已把銅串攥在手裡,還順手點亮了燈,和姤兒屋這頭屋那頭地對峙著。姤兒只怨自己學功夫的時候不好好練,不然早就把銅串搶回來了。

「你真不還我?」姤兒低聲說道。

「還啊,不是說好拿七個人情來換嘛,哦,今日我又救了你一命,看來是還不清了啊。」呂岩似笑非笑地望著姤兒,昏暗燈光下銅串的影子在門上晃動著。

「七件事才做了兩件,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姤兒埋怨道。

「好啊。」呂岩朝姤兒走近了近,說道,」那現在問你個問題,若回答的夠詳細讓我滿意,就當作另外兩件事了。」頓了頓,見姤兒不作聲,呂岩盯著姤兒的眼睛,問道:」第一,你究竟是什麼人,來自哪裡?第二,你為什麼對虞鄉的病症如此上心,不惜代替林錦將禍患引到自己身上?」

姤兒看著呂岩,倒映著燭光的眼睛動了動,然後悶聲轉身,一頭倒在床上蓋上薄被開始睡覺了。呂岩微微皺了下眉,也沒說什麼,熄了燈也躺下了。

半晌,姤兒緩緩開口,打破了這安靜:

「我生在東邊很遠的一個村子,那是個依山傍水、雞犬相聞的好地方。」

呂岩睜開了眼。

「可是,九歲那年,村裡人相繼患上怪症,先是身上長紅斑,發熱嘔吐,然後斑塊腐爛,村裡人要麼高燒而死,要麼腐骨而死,還失蹤了十幾人。外鄉都把村子封閉起來,那段日子,像噩夢似的,籠罩著整個村子。」

「母親終日在外跟著當地的縣令扶助救人,直到有一天,母親拿著一塊鱗片,和我上次在虞鄉發現的一樣的鱗片,端詳了很久。第二日,她叮囑我千萬別亂走,便出了門,可是,她……」

呂岩聽到姤兒喉嚨逐漸哽咽起來,有些不自在。呂岩起身坐著,看那床上背對著他的姤兒,一時手足無措起來。

「她沒再回來……我哭喊時沒有回來,村裡病情迅速好轉時沒有回來,我夾在奔走相告的人群中不停地走著尋著,也沒把她找回來……直到有人來,帶走我,和其他小孩子一起從師學習……才慢慢接受他們說的,娘消失了,回不來了……」

黑暗中,姤兒已開始抽泣。呂岩不知不覺中已坐到了床邊,伸出手猶豫不決地觸著姤兒頭頂的髮絲。感受到一雙手的靠近,姤兒轉身一把抓住它,俯在呂岩身上哭起來。

聽著姤兒啜泣聲越來越大,呂岩一邊伸出另一隻手輕撫著姤兒,一邊暗想」完了完了這可怎麼辦」。之所以急切地想知道姤兒的來歷,是因為下午扔石頭把呂岩叫出去的那個人。呂岩認得,是在婚禮上和小凌在一起的少年。那人自稱竹影,他警告呂岩當心姤兒,說她不是人,那日在廟中看到姤兒施妖法擊退了黑衣人,被姤兒發現,便遭到她的追殺。

呂岩自是一臉不信地回了府,但看向東廂房時,呂岩突然想起來,那日倘若靠姤兒之力對付那些黑衣人,確無勝算,何況還拖著自己這個拖油瓶。劍尖有毒,姤兒將其吸出,卻面色如常。今日木柴潮濕,呂峰試了好久都生不起火,姤兒在一旁卻突然成功了……這些種種,讓呂岩不得不對姤兒的身份充滿好奇了。

只是現在……

姤兒一手抱著呂岩的大腿,一手緊緊拽住呂岩的手,頭埋在呂岩腿旁,控制不住地低聲哭著。

好久,沒這樣哭過了,這些年甚至都忘了那時的滋味。可是,這個人,這隻手,卻讓姤兒安心地敞開心扉,放肆地痛哭流涕。手上的這個溫度,和十年前那個男孩手上的溫度,是一樣的,一樣溫暖踏實的。

而在呂岩的模糊印象中,也曾有過病毒橫行后的人們的模樣,他能想象到那有多可怕。呂岩平白勾起了姤兒的傷心事,無奈,只能乖乖地坐在床前,陪著姤兒慢慢平復被觸痛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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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一枚銅幣等月兒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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