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摺子

第2章 摺子

玉煙染對展決解釋道:「她們是我的侍女。這裏東西不多,一晚上就能收拾好。另外隨行的還有一個侍女,我們四人就勞煩大人了。」

展決趕忙推辭。

玉煙染看了看兩人身後,問道:「弦月呢?」

雲夢和洞庭趕緊給玉煙染屈膝行禮,雲夢答話:「弦月姑姑回來的時候被村頭的吳嬸請去打絡子了。」洞庭則趁這檔口快步進了屋內,不一會兒又走了出來。

玉煙染見了,便道:「諸位一路辛苦,本該備茶款待,奈何這裏簡陋,杯盞不全,本宮實在慚愧。如今天色也晚了,就請諸位先去歇息,待本宮回去再謝過諸位。」說罷,便讓洞庭送展決等人離去。

洞庭不動聲色地給了那宣旨太監一個荷包,太監顛了顛沉重,再次向玉煙染道了喜,語氣更客氣了些,才喜滋滋地走了。

小院重新安靜下來,雲夢喃喃地說道:「我們,真的要回宮去了?」

「公主,您總算是苦盡甘來了!」洞庭扶著玉煙染在桌邊坐下,才說了一句,眼圈都紅了。

雲夢回了神,轉身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我去把弦月姑姑叫回來,她得樂瘋了!」

玉煙染就笑道:「瞧瞧,再不回去,雲夢真成了野丫頭了。」

洞庭倒水,玉煙染坐在桌邊發獃。真想不到還有回去的一天啊,還記得剛來的時候,心中委屈憤恨,難以排解,弦月摟着她勸道:「哪怕一生在此,失了公主的榮華,難道還要失了身為公主的氣度么?」

她笑了笑,端起磕掉一塊瓷的杯子飲了口白水,面上的神情卻像是在飲瓊漿玉露,一派恬靜。不一會兒,就見雲夢拉着弦月走進來。

弦月一步步走到她身前,跪下,流出一串眼淚,「公主——」

玉煙染彎起唇角:「姑姑,隨我回宮吧,想來母后覺得我們在她面前晃了一年,已經看膩了。」

當晚,四人將茅屋裏的東西收拾齊整。本來帶來的東西就不多,剛來的時候這茅屋還是漏雨的,許多東西都淋壞了,剩下從宮裏帶出來的衣物在這裏穿着不方便,一直放着;一些首飾被拿去換了銀子;至於她們在此處用的東西,想想也不可能帶回宮裏,所以拿的東西真沒有多少。

四人圍坐在一起,望着這個狹窄簡陋的小茅屋,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將要離開時會有些捨不得。一陣沉默后,雲夢抬頭問道:

「公主,太監來宣旨的時候,您好像一點也不吃驚啊,您難道知道皇上會派人接我們回京?」

玉煙染想了想,才說道:「我並不知道。不過皇兄派人來,也沒什麼好吃驚的。」

「是因為您上的那道摺子么?」

「不錯,想來皇兄看我太可憐了,就讓我回去了。」玉煙染攤了攤手。

洞庭有些不敢置信:「公主莫非是向皇上哭訴了?」

玉煙染抿了一口水,故作神秘。

弦月想了想,突然臉色大駭,小心問道:「公主莫非答應皇上——」

「姑姑,您放心吧,母后的用心我怎會不知?我是不會如此糊塗的。」

弦月明顯鬆了一口氣。

雲夢看了看兩人,忍不住再問:「公主,您到底在摺子上寫了什麼呀?」

玉煙染很隨意地說道:「沒什麼,只是請安摺子而已。」

——

四天前。

皇上的書房中,燭火明亮,玉兮捷還坐在御案前批改摺子。太監都立在不遠處,但根本不敢去瞄摺子上的內容。

室內一片寂靜。

玉兮捷從面前成片的文字中抬起頭,揉了揉眼,難掩睏乏。

他隨手抄起下一本摺子,心道,這是今天最後一本了,剩下的明日再說。

許是這樣想有了幹勁,唰地一下展開摺子,隨即大片空白映入眼帘。

玉兮捷愣了愣,心道,好久沒見這樣簡短的摺子了。

他隨即瞧了瞧落款。

——玉煙染。

反應了一下,玉兮捷才想起來這是誰。女子閨名知道的人本就少,公主有了封號就以封號稱呼,因此當這三個字寫在摺子末處,突然有種很正式的意味。

玉兮捷回了神,心中有些計較后才去看摺子的內容。

寥寥數字,只兩句話。

「皇兄安好?臣妹想回宮。」

玉兮捷又愣了愣,思忖片刻后,終於在摺子上落下一個硃批。

「准。」

——

第二日一早,玉煙染由弦月等人服侍,換上了之前從宮裏帶來的衣飾。她們來時,弦月就帶了幾件稍大一點的衣物,剛過了一年,玉煙染雖然長高了些,但也能穿。

玉煙染帶着三人出去,展決已經帶着人等在村口。

「有勞展大人。」玉煙染對他點點頭。

剛要走,村長帶着一眾村民齊齊跪在身後,望着玉煙染,似是極為不舍。

「公主,您,您保重。」一個婦人說着就掩面哭起來。

她這一哭像是開了水閘,一時間哭聲此起彼伏。

弦月幾人也忍不住紅了眼圈,向鄉鄰一一道謝,感謝他們這一年來的照應。

展決偷偷看向玉煙染,見她嘴角掛着溫和的笑意,眉眼染笑,但眼神卻有些飄忽,似是在出神。他恍然,她這是愣住了。

展決心道:這是沒想到這些鄉民對她如此不舍吧。看來公主這一年在這裏自有另一番境遇,也不白待。

玉煙染回過神,命洞庭端了一碗水來,以水代酒敬各位鄉鄰。

她心中震動,他們是真從心裏覺得,她回了宮,做回高貴的公主,這一生都不會有機會再見面了。所以他們前來送她,不僅是不舍,更是鼓勵她,以無比肯定的心情期盼她的未來好好的,再不會回到這裏。

玉煙染轉身離去,煙霞色的兩隻大袖灌滿風,被徐徐吹起,烈如朝霞。

她深吸一口氣,只覺胸中舒暢,於是盪開衣袖,率先走了出去。

展決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卻覺得她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穩穩的,從容至極。他的唇角也輕輕掛上笑意,招呼眾人跟上去。

玉煙染等一眾人來到供奉先帝靈位的前殿,她默默上前,從香盒裏取出香,點上,恭敬地跪拜,動作很流暢熟稔,畢竟這些事她做了整整一年。

隨後,她來到偏殿,給若純太后也點上香。這一次她跪坐的時間稍長。

玉煙染盯着那牌位,心想,母后,您留給我的兩樣東西,一樣保命,一樣安身。從前女兒糊塗不懂,如今終於明白了。女兒必不會重蹈覆轍,令自己陷入絕境。

展決在馬車旁靜候,看到玉煙染出來,那雙精緻眸子的神色似乎更加闊遠了些,仿若深秋的遠天,令他心中一震,他慢慢行禮道:「請公主上馬車。」

走過了一個山頭,玉煙染才掀起車簾,剛剛能看到山腳下的村子,炊煙裊裊。

玉煙染心情不錯,轉回頭故意嚇唬車裏嘰嘰喳喳的雲夢:

「你再說個沒完,就把你丟村子裏,不帶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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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煙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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