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離別那天

那天晚上大多數人都喝醉了，醉得一塌糊塗。回去的路上大家互相攙扶著，東倒西歪的。林冬白一邊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嘴裏一邊嘟囔著：「小倩，小倩，我真的喜歡你。」

我和陳默然走在最後面，看着前面搖搖晃晃地浩大的隊伍，我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大家把這四年中的所有感情，所有牽掛，所有夢想都融在酒里，喝進肚子裏，哪怕是一醉不醒。孫小倩和也得幾乎不醒人事，此刻她對林冬白的表白似乎是麻木的，也許明天醒來她就會忘記林冬白對她說過什麼。

謝夢楠見孫小倩有些快撐不住，她幾步走到孫小倩身邊，扶住她的胳膊。

「小倩，沒事吧？」謝夢楠好像沒有醉，她扶著孫小倩，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嘿嘿，夢楠啊。沒事，我沒醉，你不用扶我。」孫小倩甩開謝夢楠的手，跌跌撞撞地繼續往前走。

「都喝成這樣了還說沒醉。」謝夢楠又走上去，扶住她。

「對了夢楠，我告訴你啊……」孫小倩說着說着回頭看了看我，然後在謝夢楠的耳邊悄悄地說了些什麼。

「別胡說了，你喝多了。」謝夢楠羞紅著臉，我看得出那不是喝酒喝紅的顏色。

「嘿嘿，我沒胡說。你就承認了吧，你也喜歡他對不對？」

「你再胡說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嘿嘿，害羞了吧，臉都紅了。」

我想那個夜晚，我們全班32個人都不會忘記，那是我們留在大學時代最後的烙印，最後的瘋狂，最後的肆無忌憚。很多人從那晚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甚至我會忘記他們的名字，但是每一張年輕的容顏、每一張笑臉，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里。

第二天一早，校園裏到處都是拖着行李離開的人，很多人走着走着便會回頭望一望，諸多的不舍、諸多的遺憾，還有美好、還有青春，都留在了這座校園裏，每往前走一步，就離這段歲月遠了一步。

當我醒來的時候，陳默然已經在收拾行李，對於他來說，這四年的大學生活會有很多的遺憾，但是一切都已經無法重來。

「默然，你怎麼走？」躺在床上，我問他。

「我爸開車來接我，估計就快到了。」他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說。

看到他就要離開，我的心裏有一種深深酸楚，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我幫你收拾吧。」

「不用了，就快完了。」陳默然抬頭看了看我，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

我穿好衣服下床，開始去洗臉。在衛生間里，對着鏡子，我流淚了。從今天開始，不知道我們要多久才能再見，或許，這一別就是一輩子。

當我走出衛生間的時候，陳默然已經整理好了所有的行李。

「許峰，我要走了。」陳默然微笑地看着我，對我說。這短短的一句話，不知道蘊含了多少的情感，讓我一陣心酸。

「保重！」此時不需要太多的語言去表達，一個眼神就包含了一切想要說的話。我上前和陳默然深深的擁抱。

「保重！」陳默然說完拖着行李走出了寢室，頭也不回。我知道他是不敢回頭看我，他是害怕自己也會流淚。

「默然！」我叫住了他。他停下了腳步，回過頭。

「我送你倒樓下吧。」

「好吧。」

我幫陳默然拎着行李，往樓下走。從寢室到樓下的這段路似乎變得那麼短，腳步聲和托行李的聲音迴響在走廊里，那是對這裏的最後告別，這條走廊我們走了無數次，此時我才感覺到，這裏是那樣的美好，那樣的快樂。

到了宿舍樓門口的時候，一輛平治車已經停在了那裏，陳默然的爸爸從車裏面走了下來。我幫忙把陳默然的行李裝上車。

「許峰，保重。有事打電話。」陳默然深深地看着我，眼神里說着另一句話：我們永遠是好兄弟。

「保重！」

我揮着手，看着那輛平治車漸漸離去。陳默然走了，我也就要走了，這段美好的年華就要結束了。這四年裏所有的片段此時都飛快地閃過我的腦海中，所有的喜怒哀樂、所有的悲歡離合。

當那輛載着陳默然的平治車消失在我的視線里的時候，我轉身走回我的宿舍。當我回去的時候，林冬白和安卓都已經在收拾行李。

「陳默然走了？」安卓一邊疊着衣服，一邊說。

「走了。」

「你什麼時候走？」林冬白在拆裝他的電腦。

「我不急，下午走吧。」下午我就要離開學校，但是我並不會離開這座城市，事先我已經在外面租好了房。我要在這裏繼續生活下去。

安卓疊好了衣服，整齊地放到行李箱裏，然後對我說：「今後我們常聯繫。別畢業了就把兄弟們都忘了。」

「怎麼能呢，忘了誰我也不能忘了你們。你們怎麼走？」

「咱倆都是九點多的火車，一起去北站。」林冬白已經裝好了電腦。

「那我送你們吧。」

安卓說：「好啊，反正你也沒什麼事。」

幫他們收拾好了行李之後，我們一起拖着行李走出了宿舍。一路上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平時話最都的安卓此時也沉默不語。

走出學校大門的時候，林冬白回頭看了看。

「再見了！」林冬白凝望着學校的大門，做了最後的告別。告別的不僅僅是這座校園，還校園裏的那些人，還有這段青春，還有孫小倩。

「行了，別看了走吧。」安卓在一邊催促着林冬白。

我們攔一輛計程車，就要上車的時候，安卓卻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學校的門。四年前我們懷着對大學校園無限的憧憬踏進這道門，四年後的今天我們就要離開，這四年彷彿只是短短的幾個瞬間，一轉眼我們就走出了這道門，此後這裏不再與我們有關。

在火車站的候車室，我和林冬白先送走了安卓。安卓在擁擠的人群中不斷地回頭，不斷地沖我們招手，我們也不斷地向他揮着手，目送着他消失在人群中。

送走了安卓，我和林冬白來到了另外的一個候車室，下一個走的是林冬白。

「許峰！林冬白！」我突然聽見有一個甜美的聲音在後面喊着我和林冬白的名字。

林冬白當然也聽到了，他迅地回頭，好像他期盼的那個人終於來了。

「小倩！小倩！」林冬白在人群中高高地舉起手臂揮舞著，喊著小倩。

我回頭看見人群中，孫小倩踮着腳望着我們，揮着手。林冬白馬上放下行李，朝孫小倩跑了過去。我想他應該是想緊緊地抱着孫小倩，或是握住她的手。但是他沒有，他只是跑到了孫小倩身邊，傻傻地站在那裏，不知道說什麼好。孫小倩還是和平時一樣，露出甜美的微笑，說：「你們怎麼也在這？」她好像真的不記得昨天晚上林冬白說過什麼話了。

孫小倩是長春人，林冬白是四平人，他們是一個方向，恰巧坐的又一輛火車。這對於林冬白來說應該是最後的一次機會。

「兄弟，保重！」林冬白，深情地看着我說。

「保重，祝你好運。」我用眼睛漂了一下旁邊孫小倩。林冬白當然能理解我的意思，沖我傻傻地笑了笑。

「再見，許峰。」孫小倩依然是笑着，在我印象中她始終都是在笑。

在人群中，我又送走了林冬白和孫小倩。我一個人回到宿舍，開始要收拾我的行李。我和以前一樣，走到宿舍門口，掏出鑰匙，開打宿舍的門。可當我打開門走進宿舍的時候，一切卻全都變了，宿舍里空空的，除了我床之外其餘的床都只剩下了床板。頓時一股凄涼的感覺湧進我的心裏。這不是一次暑假，他們走了就不會在回來了。我獨自坐在宿舍里，點上一支煙，他們彷彿又出現在我眼前。林冬白坐在電腦前，無法自拔地玩着他那個砍砍殺殺的網絡遊戲。安卓躺在床上煲電話粥，不時還會說出那些讓人肉麻的話。陳默然坐在床上抱着他的筆記本，帶着耳機孤單的聽着音樂。這所有的一切如今都再也不會出現了，那些歡聲笑語只能回蕩在記憶中。

我收拾好了行李已經是中午，我到食堂去吃飯，這是我最後一次去學校的食堂。此時的食堂冷冷清清，往日裏的熙熙攘攘再也無處尋覓。許多的鋪面已經關門，莫大的食堂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人。

吃過了在學校里的最後一頓飯，我走回了宿舍。我坐在宿舍里，旁邊放着我收拾好的行李，宿舍的門開着，門外不再是曾經來來往往地大吼大叫，而是空蕩蕩地寂靜。這種感覺讓我在悶熱的夏天感到一絲的寒冷，一絲的悲涼。

不知道是在哪個宿舍，不知道是哪個和我一樣感懷的人，打開了音響，開大了聲音。那歌讓我的眼淚一下子忍不住涌了出來。

「當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榮耀，我只能讓眼淚流在心底，面帶着微微笑用力地揮揮手，祝你一路順風……」

我終於鼓起勇氣，起身背上行囊，拖着行李走出宿舍。當我關上門的那一剎那，曾經的歡笑、曾經的那些人，那段青蔥歲月，那段似水年華，都被我關在了門的裏面。一些舊暖瓶、舊臉盆，依然留在裏面，那是我們曾經在這裏的證據，那些舊東西浸染了我們所有青春的記憶，那些記憶都被關在了門裏，我們都再也無法回去，一門之隔，卻好像分隔了兩個世界。

我拖着行李走在校園裏，最後看着這個我揮灑過青春的地方。我慶幸在最好的年華中度過了這最好的時光，最好的時光裏面都是最美麗透明的你們。我看見校園裏鬱鬱蔥蔥的繁花，便又看見了我們曾在那裏停留的光影。我們在這裏度人生中最美好的四年，我們把青春相互饋贈。

走出學校的大門，我也佇足腳步，回頭凝望。走出這道門，我們就將各奔前程，尋找我們的理想，尋找我們的人生。從今天起，又將踏上新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