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果然道行夠深

族老們就是這樣，若是今天來這裡告狀的苦主是林瑾這樣有出息的人，你看族老們是個什麼態度，不用問都知道肯定要向著林瑾的，因為他是男人，他還有出息，將來可能考中秀才老爺。可是林曉曉呢，一個女娃娃，以前又是個傻子，以後也是要嫁走的，有人撐腰還好，如今里正周長既然開了口，自然不會有人袒護她一個小丫頭。

當然，凡事也有例外。

就在周長山準備叫李氏來問問的時候，角落裡一個嘲諷的聲音響起。

「放特么的羅圈屁！」皇甫二牛一如既往的大嗓門，毫無避諱。「還特么問什麼問，巴巴了這麼老長時間你還沒弄明白，那你找了我們過來瞎巴巴啥玩意？」他毫不遮掩的瞪著周長山，「咋地，你老小子是沒整明白啊，感情你這麼老長時間拿我們耍樂子呢？之前說李氏要賣掉曉曉丫頭的是你，現在瞎放屁的也是你，你這人拉屎還帶往回坐的，我咋這麼看不慣你的。」

一天天的就知道和稀泥，什麼玩意！

周長山氣的渾身發抖。

又來了！

這個該死的皇甫二牛，他咋總跟自己作對呢？

「你，皇甫戶長，你簡直是……你……」周長山氣的手指發抖，指著皇甫二牛臉都憋紅了。

林曉曉偷偷瞥了一眼，真擔心這老人背過氣去。她想著，她到時候是救呢，還是不救呢？明明之前都說好的事兒了，林曉曉很奇怪，怎麼周長山突然就變卦了，問題出在哪兒了呢？

柳氏又進來倒水，林曉曉盯著她，突然目光一凝。

咦，那鐲子看著好眼熟，等等……那不是李氏的鐲子嗎。

一瞬間，林曉曉就都明白了。

這李氏，哈，果然道行夠深啊。

「嬸子，我幫你倒水吧。」林曉曉走到柳氏身邊，手上用了個巧勁就奪下了那個水壺，她似乎不經意間碰了一下柳氏的鐲子，那熱水壺蹭到皮膚，哪怕只是輕微的挨了一下，也夠柳氏疼的了。

「呀！」柳氏挽起袖子，那手腕已經紅了一塊。

林曉曉慌亂的放下水壺，「呀嬸子，我不是故意的，沒燙壞你吧。」她忙不迭的上前，就抓著柳氏的手，「幸好有這鐲子擋了一下，要說這個鐲子以前瞅著也不咋樣，現在一看啊，果然還是得戴在我嬸子的手腕上才好看。」她這話沒頭沒腦的，卻足夠柳氏和周長山錯愕的。

林曉曉看到柳氏發獃，就擔憂道：「嬸子你還好吧，這沒燙壞吧，不行，我得給我嬸子請個大夫。」說話的功夫她就捏了一下那鐲子，似乎在研究上面的花紋。

周長山的臉頰抽了抽，狠狠的瞪了柳氏一眼。

柳氏駭了一跳，下意識的抽回手，「我沒事兒了。」她強擠出笑容來，「又不是啥金貴人，哪有那麼嬌氣。」心砰砰亂跳，她知道，林曉曉這是故意點她呢。

「行了，這不用你們添水了，你帶著曉曉先出去吧。」周長山的口氣有點兒沖，也不知道在沖誰。

柳氏忙不迭的應了一聲，林曉曉卻道：「里正爺爺和族老們都在這，我就知道不能憑白讓我受了委屈。」她頓了頓，「這件事兒也不止我和我奶奶兩個當事人。按理說這家醜不可外揚，我本不該來煩勞大傢伙，可是我轉念一想，啥家醜不家醜的，我們劉家窩堡就是一個大家庭，沒有咱們劉家窩堡哪有我們林家啊，族老們愛護我們村子就像是愛護自己個的家，我們當小輩的，遇到啥事兒可不得找自家的長輩嗎。只是這事兒，辛苦了族老們，我這心裡也是過意不去的。」

要論會說話，李氏這個沒什麼見識的女人比林曉曉差遠了，這番高談闊論，別說柳氏了，屋裡的族老們都蒙圈了。

「曉曉這孩子說得對，我們當長輩的，你們小輩遇到事兒了，可不得找我們嗎。」

「是這個道理，族老族老的，可不就得幫著大傢伙嗎。」

「曉曉丫頭你別見外，你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林曉曉嘴角抽了抽，不過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曉曉這裡先謝過諸位族老們了，我爹沒在家，我娘又病著，這個事兒我只能麻煩族老們。」林曉曉乖巧的行禮，再抬頭的時候眼圈就紅了。「若是我自己的事兒，哪怕是我沒定親呢，我就當吃個虧，左右我也沒真的被賣到深山溝里去，我也就不說啥了。可是我跟楚家村的楚冉定了親，人家是秀才老爺，我本來就是高攀了，如今發生這樣的事兒，若是不說個明白，只怕落在那歪心的人嘴裡就是我的不是了。」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自己，林曉曉又抽了抽鼻子，低眉順眼的垂著頭。

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哽咽著聲音道：「我自己倒是沒啥，左右我已經定了親了，楚冉他……有情有義的，那個樣子定下了我，我知道他是個好人。可是我怕外面的閑話啊，知道的是我林曉曉被人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林家、我們劉家窩堡的姑娘都不檢點，定了親還想再嫁一個。要是遇到那不明事理的，就得說咱們劉家窩堡的姑娘定了一份親不說，還想再騙一個聘禮……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我就是怕因為我一個人毀了村裡所有姑娘的名聲，到時候耽誤了村裡姑娘的婚嫁，我林曉曉就是死了，也對不起大傢伙啊，嗚嗚……」

周長山和一眾族老們都懵逼了。

所有人都沒搞懂，林曉曉被賣掉，怎麼還耽誤了全村姑娘的婚嫁。可是所有人都弄明白了一件事兒，李氏這個人，決不能輕饒。

房間的另外一個角落裡，皇甫一丁抱著胳膊，垂頭掩飾嘴角的笑意。

這丫頭，真是絕了！

「……我老婆子糊塗啊，我是豬油蒙了心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呀，里正啊，求求你啊，就饒了我這次吧，我也是一把年紀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周家的房子里，李氏在面對王婆子和楊旺兩個人的證言，和林曉曉送來的那一包下了葯的糕點，再也無法繼續負隅頑抗，這會兒正跪在族老們面前撕心裂肺的嘶吼著。

「我也不是故意的，家裡日子太難熬了，欣兒她爹病著，這麼多年了，就靠我一個女人頂門立戶的，我一個後娘，我能咋地啊，兒媳婦也不孝順，這老三媳婦又有了孩子，老三還要趕考，我難呦。」李氏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麼家醜不外揚了，都要被休了，她要是再不爭取可真的什麼都晚了。

「大傢伙別看欣兒爹頂著一個秀才老爺的名頭，實際上啥用都不頂的，孩子她爹有病，大傢伙怕是不知道，那病是要常年吃藥維持的……我就怕一個當後娘的讓人說閑話，啥啥的都可著先頭的幾個，還是怕委屈了孩子們啊，嗚嗚……」

柳氏在廚房裡燒水，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銀鐲子，再看看院子里抬頭仰望天空的林曉曉，沒來由的就有些畏懼。

這丫頭，太厲害了！

「我這再嫁的瓜婦難啊，我也沒想要賣掉曉曉那丫頭，我是豬油蒙了心啊，就想著曉曉這丫頭腦子不好使，與其將來讓楚家人嫌棄，像是曉荷一樣被休回來，莫不如我這一早賣掉她，讓她找個好人家過日子，總比將來被休了強……」

林曉曉都服了，李氏這一通歪理啊，麻蛋你賣掉我還是為了我好唄？

「放特娘的屁！」

屋裡族老們一個個的正襟危坐，拿捏著架勢，不肯露怯。皇甫二牛可不管那個，聽李氏越說越離譜，當即罵開了。

「你還要不要臉了？啊，我就問你還要不要臉了？」他嗓門本就大，這會兒扯開脖子喊，屋子本就不大，一堆人擠在一起，那嗡嗡的聲音震得一幫族老們耳根子疼。

李氏都懵逼了，「皇甫戶長，我……」她好歹是長輩，就沒弄懂皇甫二牛這個平日里見到她還算客氣的晚輩，怎麼突然就發飆了。

「你別叫我，你說那叫啥話，曉曉的腦子早就好了，你說啥楚家嫌棄她，楚冉啥時候嫌棄她了，你給我說說，楚冉啥時候嫌棄她了？人家楚冉往家裡送肉，還不是看重曉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看不上曉曉嗎，想把她賣錢好給你自己的閨女攢嫁妝，你也別不承認，天地良心，人在做天在看，你要是不這麼想的你就發個毒誓，說你賣掉曉曉那丫頭是為了她好，要不是這樣你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屋子裡靜悄悄，好半天才有人倒吸口氣。

好毒的誓言啊！這皇甫戶長，明擺著不給這李氏留活路啊。

李氏怔愣了半晌，像是嚇呆了，隨即就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這後娘不好當啊，嗚嗚……都說我是後娘啊，我就知道，不管我咋做啊，誰都得說我偏向我家欣兒，這有啥辦法啊，欣兒年紀最小，家裡就她還沒成親，我這日子難啊……」

說了一大堆的廢話，就是絕口不提發誓的事兒。

屋子裡誰都不是傻子，能當上族老在村裡有一定話語權的，哪個在村子里沒有一點兒威望，那威望可不是靠發傻積攢出來的。

眾人面面相覷，皇甫二牛不耐煩道：「收起你那點兒貓尿吧，別歲數大了就在這倚老賣老，你要是不敢發誓就直說，廢這麼多的話有個屁用！」這人，嘴巴還真是毒。

周長山嘴角抽了抽，越是接觸的多了，就越覺得，皇甫二牛這個混賬東西自己招惹不得。他給自己找理由，不是怕了他，就是這人簡直就是個混賬，沒看他爹坐在人群里一臉嫌棄都懶得搭理他嗎，自己這個外人，就更沒有必要跟他計較了。

這樣一想，周長山就不覺得被皇甫二牛搶了風頭是什麼不可容忍的事兒了。

李氏被皇甫二牛罵的終於消停了一會兒，那邊皇甫二牛就不耐煩道：「說好了，這樣惡毒的女人就該休了她，磨磨唧唧的還商量啥玩意啊，就聽個娘們在這號喪，你們不嫌墨跡我還閑鬧心呢。」他今天似乎心情格外差，瞥了一眼外面鐵塔似的楊旺，就冷笑道：「我敢保證，外面那人身上肯定有人命，都不是一個兩個的，這女人竟然把曉曉賣給這樣的人，不是存心讓曉曉死嗎，這麼惡毒的心思，我們劉家窩堡可不敢留。」

之前一群族老們商量的結果就是休了李氏，劉家窩堡不能留這麼惡毒的女人，結果李氏知道了結果，又是哭嚎又是示弱的，這才把事情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皇甫二牛話音剛落，李氏又哭天搶地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啥樣的人啊，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也沒曾想啊，我也是好心辦壞事兒啊嗚嗚……」

一眾族老們都皺著眉，似乎有些為難。事實上，誰都不想張嘴干這得罪人的事兒。

「磨磨唧唧的，還有完沒完了？」皇甫二牛就看向周長山，「你這裡正還能不能幹了，墨跡這麼長時間也沒個結果，你要是不能幹，就給好人騰個地方！」

這話說的！

這叫一個不客氣。

周長山鬍子好懸沒氣歪了，「皇甫戶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惹得皇甫二牛直翻白眼，「身份？笑話，我有啥身份，我不像你，占著茅坑不拉屎，你當里正的，事兒都鬧成這樣了，你還不放屁，等啥呢？」這話說的，可是越來越難聽。

周長山臉色鐵青，那邊李氏卻不想被休，如今她一把年紀，被休了怕是只能等死了。

「我不要離開林家，我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我就是死了，也不能離開林家。」她突然眼睛一瞪，橫下心來。

周長山本來坐在炕頭靠著牆，眼瞅著李氏突然瞪圓了眼睛奔著她就衝過來，他尖叫一聲，「你這女人，往我懷裡撲啥！」說話的功夫他人猛地往炕里一出溜，李氏……李氏就悲劇了！

李氏打的好主意，就是以死明志。

當然了，她這樣的人，怎麼會真的去死。不過是看準了自己送給柳氏一個銀鐲子，那裡正周長山會袒護自己，所以才故意往他那邊撞去。

李氏打定了主意，到時候肯定會被周長山攔下來，她只要做足了姿態就可以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