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精靈鬼01

梅敬安和許紫英從西門出城，信馬由韁，沿城牆根小路往西北面緩緩而行。

只見曠野中，遊人三五成群，孩童嬉戲打鬧，少男少女徜徉在花樹叢間，時雖孟夏，猶呈一派春天氣息。

許紫英觸景傷情，低低嘆了口氣。梅敬安道：「阿英，莫想煩心事。江湖歷練，豈能一帆風順？」策馬賓士。

許紫英臉上微熱，收束心神，鞭馬疾奔，不一會追上梅敬安，道：「前面岔路，往左是去西湖北山，我們走哪一條道啊？」

梅敬安道：「去北門運河邊走走。」

片刻，兩人馳到岔路口，正欲往右拐道，忽聞一聲暴戾吼叫，從左面傳來，梅敬安一驚，當即勒馬停下。

許紫英收韁不及，直衝出五六丈，才剎住馬匹賓士之勢，掉頭而回，但聞一陣激烈的兵刃交擊聲響，自不消說，左面小路不遠，有人正在劇斗。

梅敬安道：「過去瞧瞧。」縱馬馳向左面小路。

馳不上里許地，便見不遠處，三人激戰一團，一名少年書生持劍獨斗兩個五旬漢子。梅敬安勒馬觀戰，待瞧清那兩個漢子面相時，不禁大吃一驚，臉色驟變。

原來，那兩人乃是橫行江南的惡賊，使雙斧的彪形漢子叫榮成，右臉頰生有大塊紫斑的使刀漢子叫辛八公。

梅敬安昔日走鏢，曾有一次差點栽在榮成手裡，二十幾人的鏢隊，傷亡過半，他和長子梅昌乾也多處受傷，所幸均非傷在要害。最後，還是重傷在地的鏢師徐安豐，趁激斗中榮成不備，用弩箭射傷這惡賊，迫其逃走，鏢貨遂得保全。

梅敬安此前雖未見過辛八公，但早有耳聞，一看到他這幅形貌，立即認出。

想不到這兩個惡賊，居然合力對付一個少年人，但卻絲毫不佔便宜，乃至氣急敗壞，吼叫連聲，梅敬安不禁好生欽佩，心想：「這少年武功驚人得很，莫非是時下江湖上聲名鵲起的五大少俠之一嗎？可是，他身材臃腫，又黑又丑，沒聽說那五個少俠裡面，有哪一個是這幅形貌啊。」

少年書生與榮成、辛八公打得異常激烈，三人身形倏然交錯，不時響起兵刃的碰撞之聲。

許紫英限於武功修為，目力不及，瞧不清激斗中的三人臉孔，更不知他們的一招一式何等凌厲，說道：「公爹，我們幫是不幫？要幫那一邊？」

梅敬安道：「唉，我倒是想幫這位少年英雄，一舉除掉那兩個江湖禍害，但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阿英，你曉得那兩個惡賊是誰嗎？」

許紫英問道：「是誰？」

梅敬安道：「榮成、辛八公。」

許紫英啊了一聲，駭然變色，驚道：「江南雙煞！」

梅敬安道：「嗯，這兩人雖叫江南雙煞，但他們豈止為禍江南，只不過是在江南作惡甚多罷了。」

許紫英驚惶道：「公爹，我們快走吧。」

梅敬安道：「怕什麼？這位少年英雄劍法卓絕，絲毫未露敗象，若是單打獨鬥，早就一一料理掉兩個惡賊了。聽說江南雙煞向來不和，恨不能置對方於死地，現在居然聯起手來，無恥！」

只聽辛八公叫道：「醜八怪，快把那羊皮還給老子！」榮成怒道：「憑什麼給你？給我！」

少年書生哈哈一笑，說道：「醜八怪罵誰？願賭服輸，哪有像你們這般耍賴糾纏的？老子記仇，你們以後見了我，趕緊遠遠滾蛋，最好聞風喪膽，落荒而逃，否則嗚呼哀哉，格老子死翹翹！」

梅敬安聽了暗暗好笑，膽敢當面這麼戲謔大罵江南雙煞者，近十幾年來，杭州一帶，恐怕也只有眼前這位藝業驚人的少年豪傑了。

榮成喝道：「老子上了你小子一次惡當，若不宰了你狗雜種，誓不為人！」

辛八公厲聲道：「臭小子，休要油嘴滑舌，你到底交不交出來？」

少年書生笑道：「鬼叫什麼？你們兩個狗雜種如此混賬，老子現在勃然大怒，回頭就將那羊皮送給沙老怪，信不信？」

此言一出，不僅辛八公和榮成臉上變色，立刻噤聲；梅敬安和許紫英聞聽之下，也都心神劇震，驚駭無比。

原來，江南雙煞儘管惡名昭彰，但武功未臻一流，道上碰到武林中的高手人物，據說這兩個惡賊皆識相得緊，望風遠遁，因此為惡至今，仍舊逍遙。

而沙老怪則不然，他名叫沙萬重，號稱搜魂手，武功厲害之極，當真是殺人無痕、手到魂奪，昔日橫行江湖，但凡不稱其意，或稍有得罪，輕則傷人致殘，重則奪人性命，甚至將人滅門絕戶，暴行令人髮指，罄竹難書，武林中人把他同石叔通、西門望、裘天一三人一併斥為「天下四凶」。

四凶居所隱秘，行蹤飄忽，幾十年間，無數義士挺身除惡，然而大多有去無回，其中不乏十大門派的成名豪傑。

沙萬重雖有二十餘年未在關內露面，但其天下第一大惡人的凶名，時下兀自不絕於道。

難道沙萬重這回不但進關，竟還悄沒聲息的來到江南了？那可真是一個駭人聽聞的訊息啊！

過了一會，少年書生喝道：「江南雙煞，你們誰在放屁？熏得老子頭暈，一旦查明，決不輕饒！」

辛八公大聲咆哮，掄刀猛劈；榮成破口大罵，揮舞兩把短斧，都恨不能立斃這狂妄小子，將他懷裡的羊皮一把搶奪過來。至於歹念得逞之際，如何出其不意幹掉對方，獨霸那件羊皮，兩人早已盤算多遍，均覺著乃是十足把握的事了。

片刻之後，只聽少年書生說道：「無恥啊無恥！想不到你們居然連盜墓的勾當都幹了，真是無恥之尤、德高望重之極了！無論如何，我也屬見者有份是不是？更何況我還飽讀詩書，一派大儒風範，好似飛龍在天；你們兩個狗賊作惡多端，一臉橫死之相，乃是蟑螂在地，怎能跟我相比呢？就算這塊破羊皮給了你們，那上面的西域文字，諒你們也不識半個屁字。或許有人自作聰明，以為胡商遍布江南，還愁弄不懂西域鬼字，是不是？我呸！豬狗都比你們聰明百倍。認得西域鬼字又如何？要是誰都可以瞧得懂，那還能是武功絕學嗎？還要拜師學藝幹什麼？豈非人人無師自通了？乖徒兒，現今有我這麼一個曠世名師擺在眼前，你們居然不趕緊的大叩其頭，苦苦哀求我收錄為徒，好讓為師把這羊皮秘籍，一字一句的詳加傳授，反倒欺師滅祖，企圖謀殺老子，真是蠢笨無比，不如豬狗。這樣吧，我現在迫於無奈、怒發如狂，苦於連日打鬥、日行千里，累得神志不清、奄奄一息，只好心灰意冷、斬釘截鐵，***，這波斯絕學我不要啦！」

梅敬安和許紫英駐馬大樹下，隔著二三十丈，聞聽這少年書生滿嘴胡說八道，老氣橫秋的戲謔教訓兩個惡賊，都覺痛快之至，不住口的低聲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