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106小能豆

第74章 106小能豆

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幾條漢子,扔著幾把單刀。劉洪起手持匕首,蹲在一個漢子的腦袋旁刻畫著,血溢滿了那個漢子的額頭。一個賤字還差最後一撇,劉洪起一邊刻畫一邊自語:「這光光堂堂,白不濟哩臉,大頭疙瘩點胭臘,俊得跟桃似的。錯哩,賊咋成了賤,還得改」。躺在地上的漢子聞言,哀告道:「爺是外場人,見過世面,別跟俺一般見識。是俺瞎鼻子爛眼,短路短到爺的頭上,老母豬上花地,尋著吃疙瘩哩。好漢,白跟俺一般見識,恁扯你兩巴掌算了,白糟踐俺,俺這臉都叫划毛包了。啊!好漢輕揚些」。劉洪起道:「往後你蓄個瀏海,也還出得了門。咋樣?美得吃不住,都叫喚上了,浮皮騷癢哩有恁疼?」。

躺在地上的另一個漢子喝道:「魏二,咋呼個熊,沒骨頭到家了,丟人敗興,沒棱勁兒」。刀疤臉也在地上叫道:「蕎麥去了皮,棱沒棱,仁沒仁,俺瞎了眼,和你摽一塊兒」。

劉洪起持著匕首走到刀疤臉跟前蹲下,道:「別看賊眉賊眼,倒是條漢子,看俺給你刻個簡體的,能少划幾道」,「啥?」。

刀尖在刀疤臉的額頭犁出一道殷紅,劉洪起道:「給恁幾個做個記號,免得再遺害人,要不是俺昨黑個做了個夢,這便取了恁幾條狗命」。刀疤臉穿著坎件,露出兩條膀子,劉洪起說到做到,在刀疤臉額頭上刻了個簡體字的賊。劉洪起忽地停下了,他凝視著刀疤臉的膀子,只見大臂外側有幾個黃豆似的肉粒。劉洪起用匕首點了點那個幾肉粒,問道:「這是啥?」。刀疤臉卻閉目不答,劉洪起怒道:「咋,將你零碎了才肯說?」。

躺在一旁的魏二連忙道:「那是狀元痘,咱這有種痘的,噢,種了痘不得天花,春天種上,到了秋天,種痘的來看起幾顆,就收幾斗黃豆」。劉洪起聞言症了症,問道:「種痘的住哪和?」。魏二道:「是商水的小能豆種的,頭幾年跟個下江蠻子學的」。

種痘之術在北宋就有了,但在六七十年前的隆慶時代,此術才由太平府,也就是蕪湖傳開,現在仍在普及當中。

劉洪起道:「起來,跟我上商水,我不認得他,你給我穿連穿連」。魏二道:「他家就住潁歧口,長哩酸胖臉,一臉糟疙瘩,門朝南,巡檢司西頭院里,當門兒一間,單扇門,那一溜街坊沒有不知道他的,好漢到潁歧口一問就知。俺拔不出腿,俺爹老了還沒發送,俺還要照客。誆俺哥說去請陰陽先生才出來,起頭兒俺還不想來,他幾個硬是——」。

劉洪罵了一聲歪畜。

魏二又道:「小能豆可好擺份兒,又低心,罐裡頭放榆樹皮,硬說給人拔出了膿,在界首集上混不住,叫人打得扯蹶子跑到商水」。

「個半迷子臉,賤骨頭賤肉」,刀疤臉罵道。劉洪起怒道:「你還來勁了」,說罷往刀疤臉脫臼的肩頭一碰,只聽一聲嚎叫。

劉洪起不再多說,踩蹬上馬,打馬向北行去。見劉洪起去了,地上幾個人長出了口氣,豈料過不多時,又聞馬蹄響,劉洪起又折回來了。他下馬,將眾人挨個搜簡一遍,得了十幾兩散碎銀子,重又上馬而去。

魏二躺在地上道:「短道的被人給短了,這也耍笑人。還以為他半截腰兒改了主意,要取咱幾個的命」。

潁河在潁歧口向北分出一股,這股支流便是沙河,即小黃河,小黃河向北直通開封朱仙鎮。因此潁水幾乎溝通了黃淮,只是因為黃河是地上河,所以在黃河中下游幾乎沒有支流,小黃河也無法直通黃河。在明初,京杭運河失修,江南的漕運到了淮安便折向西,溯淮河西上八百里,在潁州進入潁水,又溯潁水北上四百里,在潁歧口再溯小黃河北上三百里,抵達黃河邊的滎澤孫家渡,在孫家渡漕糧車載到黃河渡口,由大船運過黃河,漕糧過黃河后再起旱,車載百餘里到衛輝府進入衛河,再由衛河船運八百里抵達天津。這一路折騰得人仰馬翻,里程極長,換乘甚多,運輸成本太高,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朝廷是不會走這條迂迴漕路的。

在這條漕路上還有一次換乘,就是漕船到了商水縣境,要由潁河進入小黃河,小黃河被黃河泥沙淤積,所以這時要改用小船運輸。潁河與小黃河的交匯點就是潁歧口,由於潁歧口是個換乘點,所以便繁華起來。

一片青磚黑瓦的鎮子,鎮子西邊是小黃河,南邊是潁河。陽光下波光粼粼,河面上除了幾艘漕船,幾艘掛著紅燈籠的渡船,並不見檣帆如林,自數十年前疏浚小黃河之後,潁歧口便繁華不再,漸漸被西邊一個叫周口的鎮子取代。

鎮中一處高牆高戶的院落,臨銜的門面房招牌上是裕盛源幾個金字。二進院內,一個五十多數的商人迎到檐下,將眼鏡一摘,連忙還禮道:「劉爺,劉財東,少會,敢也有兩年未見了吧,哎呀,貴昆仲的事我也聽說了,出了這個事兒,真是,劉爺坐,坐」,雙方落坐后,又寒暄了幾句,那商人道:「子午銜那處鋪子是我和老秦伙弄著開的,老秦那性子太別緻,一死地不答應,說哩百爛不中聽,非要再加一百兩,這事兒按說提不到,這是話說到這塊啦」,「啥?賃?劉爺不要那鋪子了,改成賃了?哎呀,劉爺約計著能給幾個賃金?啥?劉爺不知道?敢是劉爺不在家,孫先生小小哩做了點主意」。

劉洪起道:「房子的事先放下,打聽個人,有個叫小能豆的,會給人種痘,噢,是個虛胖子,一似住在巡檢司左近」。那商人回道:「小能豆?劉爺說的是給人拔瘡的老張吧,就住我這把角兒,巡檢司西頭那個院兒」。劉洪起聞言,立即起身,道了一聲討擾了,拔腿就走。

「劉爺這就走哇?劉爺慢走」。

待主人將劉洪起送到大門外,又回到客廳,女主人已坐在一旁,她道:「這就是西平的劉財東?聽說精能的一個人,咋找小能豆治瘡?就那貨,那低心,要是把人治壞了,聽說這個劉財東可是殺人不貶眼,還有官府撐腰」。

男主人道:「那你說!咱少管」。

這是一處大雜院,院中住的儘是些房客,碼頭抗大包的,跑堂的,打燒餅的,游鄉的貨郎。正沖院門的是一個小院,母雞咯咯聲中,小院中隱隱傳出爭吵。

一個黃臉婆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一邊晃著篩子,一邊抱怨道:「不好好做營生,仨丟倆跑,鑽牆拱窟窿,前個王老槐給了六斤江米,還嫌錢少,慪著不去,推說陳州的四爺請你,你臉大,四爺請你。昨個去了,又不好好給人家治,膏藥里又兌了啥?專意糟害人,砸陰磚。王老槐在巡檢司站堂,在巡檢大人跟前遞上句話,你想挨板子?秫秫都快到囤底兒了,家裡都接擱不上了,再不成,俺就去當鱉養漢」。

一個胖子邊在屋中翻找邊回道:「聒叫個啥,喊魂哩,喊得街坊四鄰都聽著?膠泥地,也不套車來接,我咋去?摳索哩。唉,俺的那幾付拔毒散哩,迷見了,出奇了」。

「張先生在家么」,忽聽院外有人道。那漢子聞言迎出來,抱拳道:「在下張其中,這位爺是?」。

劉洪起道:「先生這向好,在下劉洪越,打西平來,西平的劉洪起劉員外,脖梗子上長了個砍頭瘡,雖是服了幾劑散劑,這都兩個月了,還不見鬆快,聽寨中界首集的兄弟說先生醫術高明,這便冒昧來請」。

張其中聞言微微一驚,道:「莫非是璞笠山的寨主劉財東?」。劉洪起道,正是。張其中道:「璞笠山的郭爺來購糧,回回十幾車,幾十個寨丁解運,一銜的人都出來觀瞧。俺還給郭爺拔過火疥子哩。璞笠山那馬車老惡,三千斤秫秫裝了一老車,咋這能裝,聽說車軸上有啥轉軸心兒」。

劉洪起聞言,打了兩聲哈哈,又從懷中摸出一把碎銀子道:「也不知道是幾兩,就算是先生的開箱錢,先生過過數兒,這便跟俺去西平,勞動您吶」。

小能豆回道:「應當,應當。就是,我可短禮得很吶,忙哩怪狠,昨個剛打陳州回來,一來一回趕趁了幾十里,黑里走哩都起了勾子星,這幾天實是沒空,過兩天,俺擠剌出工夫再去」。

黃臉婆在一旁聞言,鄙夷道:「瞎話頭子,摔不爛的破氈帽」。小能豆怒道:「死窠子!還不去燒茶。劉爺見笑,劉爺見笑,劉爺快屋來坐,踅門踅戶哩女人不懂禮數」。

劉洪起道:「不坐了,俺事也忙。這就算商議停妥了,俺先回西平了,先生上緊些,落後幾日先生定當來,別要磕遲,不應往後蔫纏」。

「劉爺放心,俺這個人辦事死心眼,咋個兒也不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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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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