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紛亂
雲徐猛然退開一射之遠，笑眯眯看着那父子二人。崔烈眼中的震驚、悲痛如洶湧的潮水，瞬間覆滅了全身，反射一般想抱住全身通紅的崔湛然。
那年輕人驚恐向前，欲要將人拉開，卻被崔烈一掌掀翻在地，滾了多遠。
一句輕飄飄的話，被風吹到阮年年耳中，那是雲徐的感嘆。
「真是父子情深啊……」
接着，在她還來不及做反應之前，砰的一聲，如漫天花雨，猩紅的一片一片，自崔湛然瘦弱的身軀中爆開，猶如盛開了一場血紅至死的煙花。
接着，一股帶着血腥殺氣與死氣的靈力波，卷開煙塵，將她狠狠擊中。
阮年年猝不及防，喉頭一陣腥甜，一口鮮血嘔出。
瞬間驚動了雲徐，猛地轉向這處，「怎麼，竟有個小賊？」
劇痛之中，身子驀地撞上一人，她勉強回頭，卻對上了一張面具，與面具下沉如夜空的眸子。
無念和姜擇意趕來了。
姜擇意獃獃盯着戰場，嘴唇翕張，顫抖著兩個字吐出：「阿姊……」
從天墜落的殘軀，就像一張被撕得粉碎的破布，唯一完好的是那顆頭顱，臉上尚帶着麻木的恐懼，咚地落地，咕嚕嚕轉了兩圈，終於停下，正對着他們的方向。
那張臉終於露出了原貌——不是崔湛然，是一張熟悉的面容，姜芷蘭。
人死之後，幻術終於消散，阮年年盯着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心中唯有一個念頭——不是崔湛然。
她猜對了，不是他。
而半空之中，又重重墜下一個身體，轟然砸在地上，動彈了幾下，呼哧喘息，似乎遭受了重創。
那年輕人大叫着上前：「爹——」
崔烈嘴角不住地溢血，同樣盯着那顆腦袋，竟露出了一個笑。
「不是……咳咳……不是我兒……」隨着嘴角笑開，更多的血從唇齒間溢出，那年輕人抱住父親，顫抖著將治癒的靈力注入他丹田之中。
雲徐卻盯着阮年年這邊，面色一派沉靜，「出來吧。」
阮年年捂著胸口，深呼吸幾下，望着這樣的雲徐，心中更是冷然。
早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早知道他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這麼光明磊落，只是……他怎麼能用這麼陰損的法子！
自爆，這是魔修的手段！
眼見着雲徐要往他們身邊來，無念眼瞳驟縮，將阮年年往後一推，「我來擋住他，你們去蓬萊雲霧！」
之一剎那的功夫，阮年年心中驀然清明——將崔烈約出來，說不定正在雲徐的計劃之中，那蓬萊雲霧呢？是否已經遭到了突襲？
心念電轉，她不再看崔烈那半死不活的模樣，拉住姜擇意，「我們走！」
姜擇意目呲欲裂，眼眶血紅，死死盯着地上那顆頭顱。
姜氏的幻形術……阮年年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真厲害，連崔烈那樣的修為，都沒有識破。
「走！」她低喝。
他忽的回過神來，怔怔地轉向阮年年，面色慘白起來，「走……」
跌跌撞撞，也不知是誰拉着誰，急急地退了出去。後頭傳來無念的輕笑，含着無限的蔑視和不屑，彷彿故意激怒一般。
後面的情形，都被她跑到了身後。
蓬萊雲霧離得不近，他們到時，已經是半夜了。這漫長的一夜被玉虛宗蒼將手中的風燈映徹得仿如白晝，吊車忙忙地吊上吊下，運送著一批又一批的蒼將們。就這樣的兵荒馬亂中，阮年年與姜擇意像一片茫茫大海中的兩葉孤舟，任狂風暴雨擊打，飄搖渺小。
隨處可聽見城中百姓的哭叫之聲。男女老少東逃西竄，又有蒼將頭領，用帶着青牛洲口音大喊：「出城不殺！」
紛亂的人群惶惶如喪家之犬，一股腦向城外奔去。
這也是雲徐的命令，城中百姓心向著崔氏的居多，若貿然動手，怕引起頑抗，但這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對無頭蒼蠅一樣的人們，是最有效的。
阮年年冷笑，為了孤立崔氏，雲徐也真是下了血本，早在年前就散佈流言，說崔烈與魔修勾結；現在又來這一套，不僅孤立了崔氏，日後打下蓬萊洲，還能贏得個「不傷百姓」的好名聲。
姜擇意默不吭聲，一路向前趕。盯着他的背影，阮年年想說什麼，又堵在心頭，不知道從何說出口，只好跟着他向前而去。
兩人趁亂擠上搖了半截的吊車，吊車上還有其他的蒼將，見他們來得蠻橫，都嚷道：「你們是誰！哪裏來的！」
阮年年沒工夫跟他們廢話，一腳一個，將人通通踹了下去，聽着一個個摔下去的痛呼，心急火燎地到了蓬萊雲霧之上。
上頭又是一番別樣風景，皓月繁星，天上清冷，地上錦繡，果真如飛仙的宮殿一般。若是平日，她還能細細地賞看，這回是不行了，上頭已經亂得人仰馬翻，到處是啼哭之聲，分不清是女人還是孩童。
姜擇意說出了一路上的第一句話：「我們去哪兒？」
「找崔氏家眷！」她望着處處火光，已經有人放火燒宅了。
空氣中瀰漫着熏人的熱浪，萬幸高山之上，夜風寒涼，將濃煙吹散，不至於致人死地。饒是如此，兩人依舊護好口鼻，抓住一個逃散的小廝，問清了方向，便放人跌跌撞撞地逃遠了。
崔氏主母已將后宅女眷都聚集了起來，遠處的東西廂都已着火，所幸廂房裏並未住人，除了有個別下人被燒榻的房梁壓傷腿，沒有別的傷亡。
但是前廳後院，都被玉虛宗的人把控起來，雖沒有燒殺搶掠，但止不住人心惶惶，已經有一些偷着逃走的人。
崔氏主母年事已高，過了古稀，平日裏有上好的丹藥滋養，雖無修為，卻也看着面容矍鑠，神采奕奕。今日她端坐於議事廳內，面容微有憔悴，卻掩藏不住的憤怒與驚心。
她旁邊挨着的是兒媳白氏，乃崔烈的繼室，向來處事周到，婆媳和睦。再往下是大孫的正室原氏，手中還抱着剛滿兩歲的孩子，這是崔家的第一個重孫——崔修鳴。
崔氏本家的女眷，就這麼多，其他都是一些旁支的家眷，平日大家一處過日子，男子皆修習鎮魔之法，女子在後宅生養操持。
而現在，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一夜之間被打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