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往這砸

臨汝市位於A國中部偏北，四月初，天上覆了層灰暗，微涼的風中夾着濛濛細雨，吹拂起抽芽的柳枝，撲面而來的，都是刺骨的寒。

郊區，朝陵私立學校。

在朝陵，陰沉的天氣對周五的學生來說，完全沒有任何影響，尤其是在中午吃飽喝足之後。

「砰」的一聲響，教室的門被人踹開，接着邁進一條長腿。

高二的黑白校服，褲腳濺了些泥濘，來人慢悠悠的走進來，甩了甩頭，發梢的雨滴沿着微挑的長眸眼尾和高挺鼻樑滑落，蔓上似笑非笑的嘴角，渲染一派玩世不恭。

方才還喧鬧的教室安靜半晌，有人訕訕諂媚，上前獻殷勤，「滄哥怎麼不打傘？我這有紙，快擦擦。」

呂梓滄「嘁」了聲，斜眼睨他，嫌棄道：「又不是小姑娘，打什麼傘？」說完這話，他又挑眉，「讓開，好狗不擋道。」

獻殷勤不成，「好狗」知趣退開。

呂梓滄筆直的往前走，停在教室最後一個座位前，微俯身湊近，眯着眼凝視着座上低頭玩手機的人。

座上的人先是不耐煩的掀了掀眸，而後才仰頭靠上椅背。

架在桌上的雙腿修長且直，視線往上是精壯的腰身，裸露在外的皮膚卻比女孩子還要白皙細膩，下顎線條微綳，傳說中天生冷清的薄唇，鼻樑挺直，桃花眼勾人銷魂，潑墨的眸子深邃濃郁，沉冷傲然。

五官精緻到了極點，卻因為眉宇間的桀驁散漫絲毫不顯女氣，甚至多了幾分邪肆不馴。

被盯着看，傅彥眉頭一挑，抬腿便踹人。

呂梓滄緊盯着他的眼睛，身子往後一縮，躲過了傅彥的腳，卻沒能躲過身後的椅子，輪廓邊緣正好撞了腰。

他「嘶」了一聲，揉着腰直起身，不滿道：「真狠。」

「怎麼？」傅彥看着他，桃花眼微揚，似笑非笑，「想干一架？」

此言一出，坐在後排的男生們頓時挺直了腰版，豎着耳朵生怕錯過些什麼。

大佬打架，嘍嘍遭殃啊。

「當然……不！」拖了個長音，呂梓滄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又看了兩眼傅彥的眼睛，撐著下巴說道：「我在臨汝一中看到一姑娘，跟你的眼睛一模一樣。」

一聽這話，傅彥興緻缺缺，明顯對他口中的姑娘並不在意，「哦」了一聲又低頭看手機。

他不在意，自然有人在意。

斜前方的寸頭男生轉過頭，一臉八卦，「滄哥，那姑娘是不是長得特美，中長發，身材也賊好！」

「呦，」呂梓滄看他一眼，「你認識？」

「我哪能認識她啊，」寸頭男生擺擺手，「就是聽一中的兄弟提起過，看過照片，穆瑾玥，挺有名的。」

「有名？哪方面？」

「換男人方面，」寸頭男生一臉曖昧，「聽說至少兩位數，交往沒幾天就會甩掉，不過被甩的十有八九都會糾纏不休。」

呂梓滄吹了聲口哨，「厲害啊。」他又沖傅彥擠了擠眼睛，「看你倆挺有夫妻相的，要不你受點委屈收了她？」

傅彥臉上還帶着笑，卻眸底涼涼，斜睨他一眼，「要玩自己玩去，少折騰我。」

呂梓滄聳了聳肩，雙手枕上腦後，翹著二郎腿晃，悠哉悠哉道：「算了吧，那種女生，我可掌控不住。」

傅彥輕嗤一聲，桃花眼眯了眯，一派慵懶，「你以為我能？」

「你可是少女殺手，」呂梓滄捂著心臟，弔兒郎當道：「這朝陵，誰不想跟你來一段風花雪月？」

傅彥笑罵：「滾遠點。」

「嘖，」呂梓滄跳起來躲過，翻了個白眼：「活該他們都懷疑你是gay……」

對女人不感興趣，聚會有女人就不去，費盡心機靠近的也毫不憐香惜玉，從來不因為是女人手下留情。

朝陵校霸是gay的傳聞，可不就是這麼來的？

春雨綿綿，空氣中濕氣伴着泥土青草的味道，市中心，臨汝一中正值午休。

「白哥威武！」

「打他，狠狠打！讓他糾纏穆小姐！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德行，不知天高地厚！」

雨幕中，循聲看去，操場上圍着一群人，內圈是沒打傘的男生，外圍是撐著傘的少女，最中間站著名穿藍白校服，俊朗挺拔，桀驁不羈的少年，正一拳一腳，毫不客氣的往癱軟在地的人身上招呼。

不到一米的距離，透明櫻花傘在濛濛細雨下美輪美奐，傘下站着一男一女，少年膚色是冷色調的白，眉目清俊，斯文俊秀，眼裏像融了傘骨上欲滴下的水珠，清澈微涼。

他斂眸問道：「冷么？」

身側少女搖了搖頭，她看着前方紛擾，目下無塵，清凌凌的聲音像玉石敲擊白瓷，悠長空靈，「還好。」

蕭鏡哲不再言語，手中雨傘微微向穆瑾玥的方向傾斜。

驀地，有少女扒開人群擠了進來，同樣是藍白校服，清秀的臉有些白，臉上淚水混著雨，雙眼通紅的吼道：「住手！」

穆瑾玥掀眸，近乎透明的琥珀色瞳孔像極了被薄薄雲層遮住的太陽，朦朧霧靄下，是極致的明媚。

見少女憤恨的怒視她，穆瑾玥忽而勾唇，側臉酒窩若隱若現，笑意卻不達眼底。

「赫昀，」穆瑾玥輕啟唇，「別打了。」

白赫昀正揪著男生的領口，聽到穆瑾玥的聲音，輕哼一聲鬆手，直接把人扔在地上。

操場上鋪着人造草坪，這麼一摔免不得濺起些泥濘雨水，少女卻渾然不知一般，撲上去抱着男生，擔心的聲音都變了調，哽咽道：「你怎麼樣？我帶你去醫院，好不好？」

男生掙扎著坐起身，拍開少女的手，力道很大，直接把她的手腕打紅了，啞著嗓子不耐煩道：「你離我遠點，我們早就分手了，我根本不喜歡你！一開始就不！」

少女捂着手腕，咬緊下唇壓抑哽咽。

撒了手的白赫昀走到穆瑾玥身邊，接過她遞來的雨傘和毛巾，擦了擦臉，傘卻沒打，而是擠進櫻花傘下，挨着穆瑾玥站。

一左一右，白赫昀和蕭鏡哲正好把穆瑾玥護在中間，遮風擋雨。

白赫昀問：「就這麼放過他？」

「可以了。」穆瑾玥睨了眼坐在地上哭的少女，冷淡的收回目光道：「走吧。」

「等一下！」

少女站起身，看着穆瑾玥的眼神依舊不太友善，「這回你可以放過他了吧？」

攔下想要開口的白赫昀，穆瑾玥笑吟吟的看着她，語氣薄涼，「你知道他為什麼被打么？」

少女臉色驟然蒼白。

「看來你也清楚我的規矩，」穆瑾玥眉眼舒展，不疾不徐，慢條斯理，端的是大家小姐的優雅大方，「既然這樣，不如你跟他說說，讓他別再糾纏我了。」

「你這樣玩弄別人的感情有意思么！」少女失控尖叫，「他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待他！」

穆瑾玥眸子有一瞬間的凌厲冰冷，轉眼又恢復正常，在口袋裏摸了摸，翻出一支四色筆和便利貼。

沒人知道她寫了什麼，只見穆瑾玥把便利貼撕下對摺，塞進通紅著一雙眼的少女手中，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走遠。

人群漸漸散了，少女淋了許久的雨，雙手僵硬冰涼，她低頭打開便利貼，藍色的紙，紅色的字跡飛舞，張揚有力。

——午夜夢回，你有沒有聽到嬰兒的啼哭聲？

少女怔怔盯着紙上的字，忽然像是被人抽走了渾身的力道，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臉色比剛才還要慘白，毫無血色。

她五指收緊，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便利貼碾碎一樣。

有人靠近，悶聲嘟囔著，「快走吧，穆小姐吩咐了，讓我把你送回教室才能回去。」

少女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像是悲愴哀鳴，凄涼傷悲，在操場上回蕩，又被雨聲衝散。

高二文科班在四樓，到了教室，穆瑾玥從書包里翻出一套乾淨的校服遞給白赫昀，「快換身衣服，別像喬彬一樣感冒了。」

喬彬不滿的努努嘴，「小公主，不帶人身攻擊的啊。」感冒堵了鼻子，聲音嗡里嗡氣的。

白赫昀沒理他，揉了揉穆瑾玥的頭髮，桀驁眉眼染著笑，柔和了眉宇間的銳氣不羈，「瑾玥還是這麼貼心。」

見白赫昀離開教室，前座的蕭鏡哲才拿着摞信封轉身，一一擺在穆瑾玥面前。

「這次想選哪個？」

穆瑾玥掃了眼，搖頭：「先不要了。」

「怎麼了？」蕭鏡哲打了個哈欠，把桌上的信件收進書包，「你有心事。」

是陳述句，蕭鏡哲已經看出來了。

穆瑾玥只遲疑了一秒，「今天她回來。」

蕭鏡哲擰眉，清明眸中一片凝重，「不要緊么？要不要讓赫昀……」

「不用，」穆瑾玥打斷他，「別告訴他了，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蕭鏡哲拗不過她，只好點點頭。

天氣陰沉，下午的課堂氣氛也有些沉悶，唯有老師慷慨激昂的聲音回蕩。

穆瑾玥撐著下巴看窗外，玻璃窗上的水珠凝成滴，緩緩滑落，蔓延出一條條九轉曲折的水痕，支離破碎的映着她的臉，和那雙空洞陰鷙的眸子。

極美，卻像是沒有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