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第319章

當那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震動全城時,許家的婚宴仍是一派祥和,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畢竟距離有些遠,雖然響動很大,但傳到這裏也弱了許多,且這個夜晚的噼噼啪啪聲不絕於耳,誰還會把這當回事?再者這些大人物們也沒千里眼順風耳,沒人來報告,又有誰會意識到其中代表什麼?

至於報告……這場婚宴聚集著文州城所有說得上話的人,光看陣容,比方謝二老那次的送別宴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這一次是婚宴,更講究同喜,所以來得晚輩更多些,如此安保便更重要。

這安保是由捕頭冷鋒主持,所以……能得到報告才見鬼了!

當李竹家成為人間煉獄時,婚宴上仍是推杯換盞談笑風生,且已酒酣耳熱。

為了這裏的安保,維持其它地方秩序的差役們都被調了過來,所以一旦其它地方發生些什麼事,那消息傳遞之緩慢可想而知。

最直接的後果便是,當堂堂通判家成為人間煉獄時,這座城市的掌權者們竟然無法在第一時間乃至第二第三時間得到消息。

這自然也與冷鋒有關,否則即便李家的人一個都逃不出來,總也會有人發現然後來通報,頂多晚一些,但斷然不會如此之緩、讓陳辰如此順利。

在陳辰關於這一事的全部運作中,從他進入廂軍營開始,冷鋒便起著無法替代的作用。

運送火藥是冷鋒、通知李竹動向是冷鋒、進城是冷鋒、今夜仍是冷鋒。

若沒有冷鋒,陳辰所面臨的難度數以倍計,肯定不會如此輕鬆,畢竟到現在為止,他的經歷都可謂是有驚無險。

所以,雖然陳辰自進入廂軍營后便與冷鋒未正式見過面,但兩人之間確實如許仲先前所想……肩並著肩、背靠着背!

當李竹家燃起熊熊大火,直接映紅了半邊天,火勢比那夜劉家被滅門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幾乎整座城市都在驚恐著時,婚宴中的賓客才終於後知後覺。

因為終於有一名渾身如抖篩的差役哆嗦著報告了變故,頓時便讓偌大的廳堂中鴉雀無聲、所有人全都驚愕莫名。

哪怕這些人全都見多識廣也是如此。

這是……開什麼玩笑?

這是開玩笑嗎?

這顯然不會是開玩笑,因為沒人敢開這樣的玩笑。

可……這是怎麼回事?

在得到這個消息時,本有些醉意朦朧的許恪眯起了眼,神情很是複雜,說不出的古怪。

許仲則是猛地甩了甩袖子,神情有些不忍,但更多是如釋重負。

至於李竹……本在搖頭晃腦吟着什麼的李竹則是猛得站了起來,瞬間臉色便是蒼白無比毫無血色,接着是幾番搖晃,然後一頭栽倒,又被身邊人下意識的接住。

一番掐人中和拍臉,各種手忙腳亂后,總算讓李竹呼出了那口濁氣。

「殺!」清醒過來的李竹一躍而起,一邊殺氣騰騰的掀翻了酒桌,一邊扭曲著臉、惡狠狠地歇斯底里嘶吼著。

嘶吼與碗碟碎裂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聽來說不出的難受。

「殺殺殺殺殺……把那姓陳的狗娘養的畜生誅九族,扒皮抽筋……五馬分屍……凌遲……」

滿堂嘩然聲起。

之前的雜役只是稟告李家被人攻擊,如今大火已映紅了半邊天,但並未明說是遭了誰的攻擊,還在想究竟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瘋狂到往太歲頭上動土?

此時李竹的這番歇斯底里終於讓大夥兒明白,原來竟然是那位……

那姓陳的?

還能有哪個姓陳的!

無非是那個曾經將猛虎幫悉數斬殺、又滅了劉家后被充進廂軍、再被打成反賊的陳辰。

除了他,還能有誰?

只不過……不是聽說他被困在了曲里的大山中、如今禁軍正在瓮中捉著鱉、關門打着狗的么?

怎麼會又來到文州城,並且做出這等瘋狂暴戾、今人瞠目結舌之事?

怎麼進城的?

那些差役在幹什麼?

為什麼已經直到燒起了火才有人來稟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從手段看,與當初滅劉家時倒是如出一轍。如此看來,今夜的李家怕是也成為人間煉獄了……

難怪李竹如此激動如此歇斯底里,換成誰都會瘋的啊。

李竹瘋狂地喋喋不休吼著,吼著吼著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該做什麼,於是跌跌撞撞地跑了起來,往門口跑去。

這等時候,你不是該先回家看看情況的嗎?在這發狂放狠話有什麼意義?給誰看呢?

其實這裏絕大多數人都不明白,這不僅與家裏出事有關,還與過往雙方在桌底下、不為人所知的鬥智鬥力有關。

這意味着李竹徹底輸了,輸到一敗塗地、連底褲都不剩,從頭到尾都是被陳辰牽着鼻子走,個中打擊可想而知。

雖然廳里人很多,但都已提前讓開,讓自己不至於擋住跌跌撞撞的李竹的路。

這等狀態下的李竹可沒人敢招惹!

雖然一直有嘩然聲,但這是情不自禁之下發出的,聲音並不算大,畢竟李竹還在這裏,誰也不敢公然大聲議論,以免刺激到李竹。

跌跌撞撞的李竹出了門。

議論聲陡然大了起來,似乎全然忘了這是一場婚宴。

此時最尷尬的看起來並不是許家父子,而是以陸澤為首的陸家人。

許家父子的表現很耐人尋味,甚至於許恪這個知州到了現在竟然沒有任何錶示,這很不合情理。

至於陸澤……紅通通的臉上本來是一直放着光的,畢竟今天是女兒的大喜之日,且又是攀上這等高枝,不僅心愿已了、臉面也算是掙足了。沒想到的是,好好一場婚宴,竟然被這麼一檔事給攪和了。

就連陸翔這個活寶也是皺着眉一言不發……

此時面對那些議論的聲音,陸澤也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后,議論聲陡然平息,就像是每個人的嘴裏都被塞進了一隻雞蛋。

因為李竹竟然重新回到了廳內。

不過是被人扔進來的。

這麼大個人就這麼被人扔了進來,撲通一聲落在地上,直接摔了一個狗啃泥,狼狽之及,半晌后才在旁人的攙扶下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然而已不再有先前的歇斯底里怒髮衝冠,取而代之的是失魂落魄,看起來像是被刺激懵了打擊懵了、也摔懵了。

之後便有踏踏的腳步聲傳進所有人的耳中。

聲音很整齊、也很大,聽起來有很多人,也很訓練有素。

然後是一隊隊執著長槍以及刀弓的兵士將大門給堵了起來。

廳里終於亂成了一鍋粥,畢竟就算這些賓客再見多識廣,又何時有過直面軍人刀槍的記憶?

這是已經攻到了州衙了嗎?

顯然是的。

那衙門的安保是幹什麼吃的?

現在這是……是想要把文州城但凡有些地位的人全都一網打盡嗎?

沒人知道準確答案!

緊張擔心是肯定的,不過緊張擔心似乎也沒啥用,因為既然已經到了這等地步,那麼不論是誰都已經成為了砧板上的魚肉。

門外的那些兵士,好些臉上都有刺字,就是說這便是那些被打成反賊的下賤之人。

在往常的眾人眼中,怕是會對這等人連正眼都不給,畢竟彼此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憋屈且諷刺的是,此時他們的命卻掌握在這些人的手中,任人予取予求。

很多人團團圍住了許恪,七嘴八舌問著這位一州之主是怎麼回事、還要其想辦法,可許恪始終一言不發,只是冷冷看着門口。

終於,一個負着手的年輕男子出現在門口,並且向著廳內走來。

來人抿著唇眯着眼,神情有些孤傲。一雙黑靴子很顯眼,一腳一腳踏在廳內的地板上,那咚咚的聲音似乎在撞擊著眾人的心頭。

在來人出現時,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這個人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在場很多人都見過,在方謝二老的送別宴上、這個人可謂是出盡了風頭,之前也或多或少有過交集。陌生則是因為在這一段時間,這個人的身上發生了太多太多離奇之事。直到此時,眾人才發現自己似乎根本就是未認識過這個人。

他那些事,是人做得出來的嗎?

這是指那些以及這些的難度,與其中對錯無關,畢竟在場之人都不是普通的單純百姓,且誰的屁股也不幹凈。

此時沒人知道他到底想要幹什麼,所以絕大多數人的心裏都很忐忑,在這人出現后,更是噤若寒蟬。

這個人自然是陳辰。

陳辰的身後還跟着三個人。

一個是二憨,另一個是孫恆。

先前將李竹像扔小雞一樣扔進廳中……自然是二憨的傑作。

至於孫恆……孫恆的背上有箭、手中有刀,且手中的刀架在另一個人的脖子上。

這個充當人質的人是冷鋒冷大捕頭。

於是眾人明白了,怪不得衙門的反應這麼遲鈍,又怪不得會荒唐地被人堵了起來,原來是因為負責安保的冷大捕頭已經失手被擒。

既然冷鋒被擒,且陳辰已經帶人來到這裏,那麼李家的境遇可想而知。

背着手的陳辰停下下來,站在已失魂落魄面如死灰卻又死死盯着他的李竹面前,先是回頭看了一眼冷鋒,然後呵呵一笑,說道:「多謝冷大捕頭相助啦,若非有冷大捕頭,想來陳某人絕無法如此順利,此恩此情,陳某得要如何報答呢?」

冷鋒低下了頭,沒有言語。

關於冷鋒,這個局是必須要做的,否則冷鋒就會被牽連。雖然肯定瞞不住真正的知情人,但只要能瞞住那些不知情的人就可以。

畢竟能猜出來的也就寥寥數人,許家父子過了年就要走了、李竹也馬上就要死了,如此便沒有人能影響到冷鋒的捕頭之位。

雖然他說的是真心話,但此情此景,所有人都會將這些話當成諷刺,反而增加了可信度。

陳辰轉過身,四下打量一眼。

很多人啊,文州城裏但凡有些臉面的人都來了,這樣的婚宴確實很有面子,有權有勢果然好。

也有很多熟面孔。

像是陸家父子、酒商孫賢、柳家兄弟……

無一例外的是,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精彩,就連陸澤也是。

他先向著陸澤微微點頭示意,然後笑了笑,大聲說道:「諸位都先請坐回原位吃着喝着,別看着我,我也不會為難諸位,因為今夜之事與大夥兒無關,所以無需戰戰兢兢的。畢竟這是許仲的大喜之日,可別影響到人家。」

……

「諸位這是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么?我讓你們吃!」

……

「這就對了嘛,你們本來就是來赴宴的,這會反而不吃不喝……不是不給許家面子、也不給我面子嗎?」

……

其實若光以人數看,廳中赴宴之人的人數遠比陳辰的人多,怎奈何雙方的戰鬥力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畢竟……誰敢去與全副武裝的軍人拚命?

讓這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公子們握著拳頭去跟真刀真槍的軍人玩命?

這些人里自然不乏狠人,但那狠都是對別人的,真輪到自己赤膊上陣……顯然是自己的命珍貴。

怎麼可能團結得起來呢?

所以這些平日裏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們,就這麼恥辱的屈服在陳辰的「淫威」之下。

只是這吃喝……雖然都坐回了原位,但哪還有心情吃得下?

一直緊緊看着陳辰的許恪終於走了出來,來到陳辰的面前後,冷冷地說出了第一句話。

「你很出乎我的意料。」

儘管陳辰可以對別人呼來喝去,但在這個大舅哥面前,哪怕這個大舅哥是阻撓他與許清菡的罪魁禍首、恨不得要將他撕成碎片,他還是得恭敬些。

畢竟是大舅哥啊,而且是年齡可以做父親的大舅哥……

所以他仔細揣摩了一番許恪這句話的意思,然後覺得,以許家與他的糾葛、再以許恪的知州身份和今夜之事,這句話並不是讚賞也不是感慨,而應該是含蓄的表示……你不該來、我也不歡迎你來。

雖然這句話很短,只有八個字而已,但其中隱藏的意味非常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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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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