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歸還
顧休語睜開眼睛，看見一串金色的光粒從自己的身上飄出，洋洋洒洒地飛起來。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那些彷彿有生命力的光粒。
金光匯聚成一道人影，臉蛋小巧，五官精緻，那出色的樣貌有幾分似曾相識，彷彿在哪裏見過一樣，與葉乃霜的長相完全不一樣。
她一身長衣，懷中空空，那裝着蛇女骨灰的黑盒子已經不見了。
顧休語恍然大悟，復活的菲斯希爾與蛇女烏迎雨的相貌十分相似，只在眉眼的細節處有所不同。
東方古國留下的最後血脈，在方才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讓在異世傳播東方文化的幸運之神菲斯希爾重降於世。
這是歸來的媒介——必須要付出的代價，正如伊斯特是以烏里希爾為載體才能復活。
顧休語回到冰骨龍的頭上，抬手抹去臉上的血痕。有時候，她覺得艾瑟爾好像知道了一切，才會把黑盒子從白塔里拿出來，交給葉乃霜——他早就料到了現在的情況。
也許是他本身也是靈魂分割的狀態，所以對葉乃霜的狀況更了解，甚至把分裂的兩部分聯繫到一起，只是他從未和她說過。
顧休語垂下目光，回頭低聲：「安德烈，離開這裏，我們要在太陽下山之前趕到薩維塔。」
龍騎士擔憂地望着她：「可是您的身體……」
顧休語攤開手，神力從掌心噴出、旋轉，堅硬的冰晶如鮮花綻放，帶着一種凌冽的美感。
小聖女握起拳頭，聲音聽不出情緒：「我還有力量。」
龍騎士沒再阻攔，只是嘆道：「我明白了，萊茵紐斯，用最快的速度趕到薩維塔。」
顧休語向後望去。
……
伊斯特向上伸出手，用力地抱住浮在空中的菲斯希爾，他等待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菲斯希爾摸了摸他的頭，把下巴抵在他的發旋上：「伊斯特，我很想你。」
伊斯特抬起眼眸，那點懸在眼角的淚痣彷彿活起來似的，艷麗無雙，讓那張與記憶中完全不一樣的面孔都變得有些熟悉起來。
他哀求道：「不要走，好嗎？」
菲斯希爾看着他，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呢喃道：「我不會再離開這裏了——」
她緩慢而輕柔地說道：「你也留下來，不要走了。」
纖細的手指併攏，捂住伊斯特的眼睛，菲斯希爾的聲音彷彿蘊含着某種極度誘惑的力量，讓他的身體開始搖晃。
「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菲斯希爾復甦得到的那點神力隨着紅唇的張合吐出，一點不漏地沉入伊斯特的身體里，像千萬根冷冰冰的錐子把他釘在原地。
她笑起來，聲音如陽春三月般甜美：「現在，你終於可以安心了。」
伊斯特下意識地想要反抗，又不忍傷她，灰濛濛的霧氣從他身上散開，纏住兩人。
菲斯希爾攤開另外一隻手，掌心的貝殼反射著異樣的光彩。這是人魚海留給顧休語的饋贈，而現在顧休語又把這份饋贈交還到菲斯希爾的手上。
人魚海，是天生地造的囚籠。
正如她交給顧休語的那把人魚匕首，深藍之心也是拿來對付奇洛耶的大魔王的，但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絕，沉默寡言的眼神彷彿知曉她所有的安排。
顧休語把深藍之心交給她，嘴上說的是：「還給你了。」
那淡然又從容的表情，倒真有幾分無喜無悲的神性了。
菲斯希爾把深藍之心拋上高空，那寶物很快化作一束流光，像摺扇似的，魚尾張開，遮住半邊天空。
海浪涌動，流光溢彩。
菲斯希爾牽着他的手，踏入人魚海的幻境裏，揮袖便憑空起了一座山頭。花草樹木，小橋流水，茅草屋安靜又乖巧地立在那兒，菜地里小菜苗青綠青綠的。
伊斯特的眼神在這一刻充滿了茫然，又帶着那麼幾分不敢置信。
菲斯希爾笑道：「你不是想隱居嗎？那我們就在這裏住下來吧，重新開始，好不好？」
伊斯特說不出拒絕的話。
菲斯希爾仰起頭，看向幻境碧藍的天空，像是在確定什麼，然後收回視線，牽着伊斯特的手，不緊不慢地走進茅草屋裏。
……
顧休語看見人魚海憑空而起，蒸騰的水汽幾乎要模糊她的視線。
菲斯希爾的靈感傳音在她耳邊悄然響起：「世界崩碎那一刻，人魚海將不復存在，不必阻攔，不必搶救，這是我和他命定的歸宿。」
顧休語扭過頭，不再留戀身後的滔天巨浪，目光筆直地望向前方，雙手背在身後，握緊掌心的黑色十字架。
菲斯希爾把這物件交給她時，曾溫和地說過：「這是我留給你的退路。」
顧休語摩挲著十字架表面的裂痕，不由自主地想起頭頂如星河的天痕，眉心輕挑，卻什麼也沒說。
等到了薩維塔，一切自有決斷。
安德烈默不作聲地恢復體力，他方才一直承受着伊斯特的邪神氣息，雖然沒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其實魔力源泉已經變得混亂不堪。
他輕咬舌尖，以保證清醒的狀態。
一路無言。
直到萊茵紐斯再次穿過空間洪流，眼前映入一片冒着白雪的綠林，顧休語才有所動作。
她抬起頭，目光落在遙遠的塔狀黑影上，瞳孔中神力一閃，看清了那高塔的形狀。
薩維塔即是地名，也是補天組織的名稱，但參天聳立的高塔卻並不叫薩維塔，依他們自己人的話，那叫聖地。
聖地高聳入雲，漆黑的塔身已經有些破爛，時不時露出幾個洞口，深綠粗大的藤蔓纏繞在高塔的身上，勉強支撐住聖地不要掉下去。
畢竟那位偉大的人類皇帝已經死去多時，而薩維塔也早就並非當初的薩維塔。
顧休語開口道：「停下。」
萊茵紐斯十分不滿地吼了一聲，速度降下來，撲騰著翅膀，停在半空中，倒是比之前聽話多了。
顧休語抽出裝着吸血鬼小人魚的玻璃瓶，扔給安德烈。
「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之後的事情用不着你管，拿上你的報酬，離開這裏。」
安德烈目光一暗：「在下明白了。」
他身上的暗傷很重，的確不再適合跟着顧休語去闖薩維塔，還有拖後腿的嫌疑。
顧休語看了他幾眼，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從懷中掏出聖物夢回之境，往安德烈的身上一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