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這麼清楚明白的前因後果，經過楚二嬸的嘴卻叫編排出了這麼纏綿悱惻的曖昧情懷，楚屏深深的望著楚二嬸，「你明明知道兩間的地基蓋不了三間的樓房，卻占著我家的半間廚房硬要拆了另外一半，我媽不同意，你就天天到爺爺面前哭，二叔不理你，你就天天往二叔的原單位找他領導，去我爸的單位門口堵他，趁我媽回娘家的時候夥同你大哥找了挖機半聲招呼都不打的把牆推了，二嬸，你如意了，三間樓房向你媽承諾的那樣蓋了起來，你幫你兒子把老婆本給掙到了。」

這些話，楚屏從來沒對別人說過，連楚父楚母都不知道她小小的腦袋裡其實早就裝了滿腔憤懣，「你欺我傻，每次有親戚客人的時候總往我兜里塞瓜子糖，等客人一走，你就指使開心來搶，而我回回上了你們母子的當，被你們當槍使的得了個喜歡搶人東西吃的饞嘴丫頭稱號，爺爺不喜歡我，有一半原因都是你挑撥的，你自己不做飯，每到飯點就把開心往我家攆，二叔上貨累死累活的回到家，連口熱水都沒有，你卻在爺爺奶奶面前訴說著上著班還兼顧著家務的辛苦，爺爺手裡的那幾個棺材本大概都被你摳完了吧？你田間地頭的摘著現成的蔬菜果子吃的爽不爽？二嬸，你的高學歷教育就是讓你這麼算計著一家子骨肉，半點親情不念的么？」

楚家人都愛面子，抱著家醜不外揚的心態，這些事從沒往外說過，楚屏這一下子，算是徹底扒了楚二嬸維護在外的清高姿態。

「你每天騎著鳳凰牌自行車，穿著最新款的當季衣服在村裡來來回回，自以為高人一等的社會地位和學識，會讓那些為了生計不得不駕個二八大杠在風裡來雨里去的女人們羨慕眼饞，可實際上她們都在背地裡笑話你，關緊的門窗擋不住你尖嘯的嗓音，冰冷的鍋台再整潔也掩蓋不了你不會過日子的真相，我二叔為什麼有家不回？是你，是你三天兩頭鬧騰的讓他在全莊裡抬不起頭，讓他結了婚過的還不如沒結婚時好，你那藐視爛泥腿子目空一切的高傲，讓全村的婦女都不願和你打交道，偏你還得意洋洋的以為她們在嫉妒你，你指責我叔的所有話里只說對了一樣，他確實是不愛著家，你身後的那個家乾淨整潔的沒有一絲人氣，來人吃個飯你都能當著人家的面把人家用過的碗筷扔高壓鍋里煮，坐過的墊子能當場拆下來丟洗衣盆里倒84，你把我二叔所有的朋友全給得罪光了，他不躲你，難道還等著你再把他所有的合作夥伴都給拆巴拆巴擰碎扔了么？」

楚二叔全程赤紅著臉低著頭不吭聲，但從他捏緊的拳頭裡能發現他內心的不平靜和滿腔婚姻失敗的悲傷沮喪。

而楚意則是已經聽傻了。

她望著自家坐東朝西，常年透不進陽光的平頂小廚房，這才明白廚房的位置和正屋不在一條線上的真正原因。

每次下雨颳風，她都要叨咕一遍廚房的位置擺的不好，連通不到正屋，出個門還要打傘掀門帘，原來這中間竟是糾結了這麼多的恩怨，怪不得老媽每次在她叨咕的時候都不吭聲。

楚意一時又心疼又憤怒，拉著楚屏的手就鬆開了。

楚屏似是打開了無盡的記憶閥門，努力組織著熟悉又陌生的辭彙，盡量表達著自己的憤慨，「二叔之所以要把老宅子補一間給我媽，是他在替你做的齷齪事道歉補救，你白班長夜班的一個星期倒兩次，你以為你兒子是喝風長大的？他是吃我家米長大的，連村裡人都知道你兒子是我媽用扁擔田間地頭的來回挑大的，但凡長點良心的，都編排不出那樣侮人清白名聲的話，二嬸，回頭看看你兒子，看看他對你的話是什麼反應，他九歲了，已經不是你能指鹿為馬的時候了。」

幾次想要打斷她講話的楚二嬸立即心驚了一下，轉頭往楚開站的方向望去。

楚開已經不哭了，他靠著門前的石柱上用糾結又陌生的眼神看著他媽。

楚開繼承了楚家人的好相貌，同時也如楚二嬸說的那樣，他確實是個聰明人，聰明的知道怎麼能在欺負了楚屏后既能討了他媽開心，又能不招大伯和大伯娘的反感。

七歲前還沒上學的楚開，因為楚二嬸的工作和楚二叔剛起頭的生意沒人帶，楚奶奶有心卻無力，楚媽見他時常一個人在家裡涼水泡飯，一時心軟，就帶了他吃飯下田，此後數年，小開心基本算是長在了她們家。

所以，楚二叔送去大哥家的東西是做什麼用的明眼人一瞧就知。

偏楚二嬸非要歪了曲的說，讓想要上前來拉架的楚大堂嫂都止了步子，就更別提楚媽媽的朋友楚偉媳婦了，「讀書人就是能說會道，這要不是說的是和我們天天一起種菜趕集的，我可真要被你這番鬼話給騙著了，呸，白眼狼，喂條狗都知道搖尾巴，在孩子們面前說這些沒羞沒臊的，得虧你還是讀書人，我家孩子真要讀成你這樣了，我乾脆直接一巴掌拍死她算了，讀什麼屁書？讀的連人倫禮教都不懂了，還沒有我一個爛泥腿子明事理，行了行了有什麼好看的，自家一屁股屎都沒擦乾淨，還想管什麼閑事？都特么滾回屋裡曬屍去吧！」

農村婦女，種菜賣貨一條龍，說話又干又脆，嘎嘣豆似的一下子就把人群清乾淨了，「楚老二，人前教子人後教妻，別擱大門口，一會兒你哥哥嫂子就回來了！」

楚二叔羞愧的點了一下頭，忍下心中翻滾的念頭，「謝謝偉嫂子，我知道的。」

楚二嬸這一仗，連楚媽媽的面都沒見著就徹底輸了。

而楚意和楚屏則雙雙曠了下午的課，只讓楚玲幫她們給老師帶了請假條。

楚玲，偉嫂子的長女，楚意的閨蜜，目前兩人還不在一個班，但同樣的好成績已經確定了下學期初三會分在一個班上了。

楚屏被楚意拉回了家裡，頭暈腦眩的躺到了床上，「小意，我完了，我覺得我精神要分裂了，我好像忽然想起了好多從前的事情，之前都朦朦朧朧的隔著層紗，現在好像紗布都破了，我突然無比清晰的記得我兩三歲時候的事了。」

楚意還沒完全消化掉楚屏的話，有些愣神似的心不在焉，「兩三歲的事情哪有人記得？你這不是精神分裂，你這是變異超能力了呀！」

她說這話旨在調侃，楚屏卻非要認真的證明給她看，「你去老宅的西南牆角跟挖寶去，我兩歲半的時候把外婆給我打的小銀鐲子埋那了，後來和大堂嬸家的小兵玩捉迷藏玩忘了，媽還為那個哭了一場，你去，把東西挖出來吧！」

接著，楚屏很詳細的把地方給說了一遍，連邊上當時壘的幾塊石頭都說了出來，楚意不信，帶著把小鐵鏟子，按著她給的範圍去找那時過境遷不知道還有沒有的東西。

十分鐘不到的時間裡，楚意就一臉迷幻的回來了，她的手裡捏著只發黑帶泥的帶著小鈴鐺的銀鐲子，「姐，真的有誒～」

老宅周邊幾十年不動的景象，楚屏閉著眼睛都能描畫出一草一樹。

她倚在床頭，望著驚嘆的看著小銀鐲子的楚意，說：「小意，我想起來我是怎麼掉進老宅那邊的糞池窨井裡了。」

楚屏不吃蘋果，可是三歲前她最喜愛的水果只有蘋果。

出意外之後，她就再也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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