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野獸派小姐」
陳茉吼完電話隨即就哭了。
綠常打趣她是位「野獸派小姐」——想法、觀念、判斷,諸如此類從不受制於人,永遠以個人意願強迫他人服從自己,且十分擅長在人群中收攏個別游散並統一井底之群,在旁人看來,總有一種「為王」的態度,驕傲又野蠻。
雖然一直以來她都十分抗拒他人擅自給她下定義,但此時此刻,她不得不承認綠是對的。因為每當有人忤逆她,她都氣得要死。
好比上一秒。
自以為煉就了銅牆鐵壁,想當然地認為自我修復、自我緩衝、自給自足的能力與想法、觀念、判斷成正比。
想法何其優雅,到頭來,不過是一派野獸,在置滿水晶燈的古董傢具店裏毫無理智地橫衝直撞,地上一片晶亮的碎片。
現實,很考究。
三分鐘前,陳茉接到一則電話。此刻她所有的行為,都是那則電話帶來的負面效果。
咖啡館的服務生觀察了好一會兒,心中計算著多管閑事會導致他死於非命的可能性。躊躇了半天,最後冒死走到少女桌前,揪著黑圍裙小聲問:「請問,要要……要……續續續……續杯嗎?」
陳茉埋頭抽噎,肩膀一抖一抖,兩邊的頭髮蓋住臉。
她是這家咖啡館的常客,店員中沒有不認識她的。
一直以來,她都給人如同日光般的印象——明朗中有種淡淡的灼傷——這種刺目源於她好看到讓人沮喪。
罹患暫時性口吃的服務生不安地用食指刮刮太陽穴上泌出的細汗,思考半天,口不擇言地拋出一句「下午3點后一律免費續杯哦!~」這樣俏皮的話。
聞聲,陳茉停止抽泣,抬起她青春逼人的臉龐,紅着眼看了服務生一眼,繼而無法控制地嚎啕大哭起來。
年輕的服務生局促地站在一邊搓手,四下張望,迫切希望有人能救他於水火,然而同事們一個個都是看好戲的嘴臉,端茶送水,忙於自己的工作。只有桌子上午睡的貓飽含同情地觀望了一會兒,然後換了一個姿勢,繼續睡。
四十分鐘前,「畢業生」咖啡館的綠色店門被這個名叫陳茉的少女推開,她緩緩走向吧枱,熟絡地點單。
一隻黃眼睛的貓卯勁跳上桌,在一盆琴葉榕的碩大陰影中打了個圈趴下,開始它涼爽清透的白日夢。它蓬鬆的尾巴像條法棍那樣攤著,午後的陽光將它一段皮毛染成漂亮的葡萄紫色。
一直偷瞄它的陳茉壞笑,趁無人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了一把貓尾巴,得逞后火速逃離現場。
無端被人侵犯,貓大人怒而朝始作俑者嘶叫一聲,好在它大人有大量,不屑於和小女生計較。
它注視陳茉半響,最後舔舔嘴巴,將它漂亮的尾巴蜷壓在腳下藏好,懶洋洋的垂下頭去,繼續它的好夢。
陳茉暗地裏吐吐舌頭,取回自己的咖啡踮腳回到座位,打開她的力學作業。
作業臨近尾聲,她開始不時抬頭看牆上的靜音壁鍾。
她像是在等誰,又或者只是在計算離開的時間。
午後無客招待的服務生藉著「打掃」的名義在她附近晃來晃去,咖啡館內一切運作如常,直到她的手機響起。
她用一款價格不菲的白色日系翻蓋手機,手機屏幕可以扭轉成橫屏,手機繩上掛着一塊糖果形狀的銀質吊墜。
這通電話的單方面內容是——
嬌氣:「你什麼時候來?我等你好久。」
疑惑:「……怎麼不說話?」
冷漠:「不好意思,雖然我是個善變的人,但至少現在我是在乎你的。」
怔忡:「已經不喜歡我了嗎?」
冷笑:「什麼?你說什麼?『憑什麼因為你我要這麼累』?抱歉,我是不是聽錯了?」
沉默:「……」
決絕:「既然你已經做好決定,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再見吧!」
掛斷電話的那一刻,少女臉上風雲變色,失控地朝手機咆哮:
「我——靠——!『憑什麼因為你我要這麼累』?!就憑你先招惹的我!就憑我整整喜歡了你這個混蛋兩年!我這麼一個笨手笨腳的人好不容易給你做個便當,你送給別人吃也就罷了,完了你居然還要和我說分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幼稚,蠻橫。
宛如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