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獵戶
六月是四河一帶的雨季，林老爹和林貴連著幾日都要去守田，適時給水稻放水、蓄水。作為婦女，周氏得早起為男人們備好吃食。
原想多睡會兒的林玉不忍她一個人忙碌，跟著她一併早起幫忙。
周氏心疼閨女沒做過農活，自己撿著大頭做，一邊忙著餵豬和放雞，一邊還要給一家人準備早飯。直至父子倆出門，她都沒閑下來。
插不上手的林玉百無聊奈，決定出門走走。跟周氏打過招呼后，她提著竹籃，裝模作樣去采野菜。
這個時節，正是食用一種扇葉植物——野芹菜（水芹菜）的時間，村裡有不少人家都會一大早進山挖野菜。野芹菜喜陰，口感微苦，用滾水淖過一遍後涼拌食用，味道十分爽口。
一路上碰見不少村民，林玉皆笑著回應。如今不比過去，村裡人見誰都喜笑顏開，並不會覺得她此舉唐突。
較於五年前，青山村變化很大。原本的村間小路有了街道的雛形，正街與進村的山路更是加寬至三米左右，路面平整，可供馬車和牛車行駛。
村民的房屋相比過去，結構也從單一的籬笆小院轉型成複式連排結構，多了土培瓦房、閣樓木屋、青磚宅院等，至於過去最為常見的茅草平房，只在村西還能找到幾家。
青山村的這些變化讓林玉在覺得高興的同時，難免生出陌生。雖然她對這裡並沒有太強烈的歸屬感，但仍免不了生出這類情緒。
鄉愁，無關乎在哪，而是人心裡感情的彷徨。
直至步行至進山路口，她才忍不住嘴角上揚。這條路，比之五年前，一點都也沒變！
對於野芹菜，林玉自是認得。可這野芹菜具體生長在哪，她還真不知道。四下遍尋不到，她只好作罷。哪知剛走回正路上，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婦人尖銳的叫罵聲。放眼望去，一位光膀的農家漢子正扛著獵物大咧咧地與長輩對峙。
「大郎，我不過是讓你孝敬我一隻野雞，就這麼點東西你還不給，還敢頂撞我。別忘了，我可是把你從小養到大的娘。你這麼不孝，我要去村長那裡告你。」
「你不是早去上報說劉大郎已死，既如此，我這麼一個陌生人為何還要孝敬給你東西。我現在無父無母，也沒有習慣隨便認人做娘，擔不起你這不孝忤逆的大罪。」
「可你這不是回來了！」
「是回來了，不過也虧得當初你去上報我死了，我現在可不屬於劉家。至於以後我要不要回劉家，不由你決定。」
「那我也是你娘！等著吧，我去找村長來治治你這不孝的東西。」婦人氣極，將手中的野菜盡數砸向漢子。似乎仍不解氣，欲動手搶奪漢子背上的獵物。
只見漢子一個輕微側身，巧妙閃躲過婦人潑辣的手，避免了這場爭執升級。「這樣的後娘不要也罷！若你執意狀告，那我倒想問問偽造前室子亡故，繼而分奪田產是為何罪？」
被漢子的話唬住，婦人略微停頓，而後語氣更加兇狠。「你敢狀告我，好啊，我看你怎麼告，我當初可沒瞎說你死了，當時村裡人都那麼說，就連村長都認為你回不來，我去上報你死了有啥不對。我現在倒氣老天爺咋不讓你這狗東西死在戰場上，一早收了你個不孝子。」
說罷，婦人生氣離開，正好撞見幾步外聽地傻楞楞的林玉。曉是驚覺自己剛才的言語不當，她的腳步越來越快。
看人走得急，林玉趕忙錯開道路，讓其先行。
擦身而過時，被婦人瞪了一眼，林玉甚覺無辜。她可不是故意偷聽，他們聲音這般大，她想不聽也難啊。瞧著遠處那漢子也慢慢走近，林玉趕緊側身低頭，等對方先走。
這個時代不比她原本生活的地方開放，若是家中至親光著上身，未出閣的女子也不能迎面直視，更何況是陌生男子。
「向前走一里路，往右拐進一處平地，那裡就有野菜。」
近在咫尺，埋頭的林玉聽這聲音越發覺得熟悉，心下瞠愣。欲向其詢問時，人已然走遠。
看這漢子的背影，與當年那人竟有幾分相似，不過應是她自己多想，畢竟那人是否還活著都難說。
不再繼續糾結，她轉身朝著對方指的山路尋去。
現下正是農忙，山間少有村民路過。看著面前一簇簇生長茂盛的野芹菜，林玉笑的合不攏嘴。
久違的味道，果然更令人興奮。
用鐮刀挨著野芹菜根部割斷，將老葉除去，放入籃中。不多一會兒，就裝滿一筐。
她也不貪多，見差不多時就停手回家。
周氏看著閨女折騰回來滿滿一籃子野菜，笑道：「早上出門，你只說去采野菜，卻沒問我到哪采，我只當你是去玩，沒想到還真挖了這麼多回來。」
一旁收拾野菜的林玉，手上動作不緊不慢。「我進山才想起忘了問娘在哪裡可以挖野菜，好在有個獵戶路過，給我指了路。」
周氏一聽，有些驚訝。那獵戶是誰，她自然清楚。正是因為清楚，才更驚訝。
那劉家小子自從當兵回來，就靠著打獵混天度日，平日里鮮少和村民來往，更不會主動與人搭話。加上他家裡的變故，以及他整日滿身是血的邋遢樣，村裡人都有些瞧不上他，周氏自然也不免落俗。「你可別和他多來往，那小子可不是個好的。」
回想起那獵戶與長輩的交談，而後還主動給她指路，林玉倒認為那獵戶的品性不差。倒是那個長輩，呵呵。
不過難得自家娘也有看不上的人，林玉好奇問道：「娘知道那人是誰？」
瞧閨女好奇的樣，周氏突然記起來，多年前不正是那小子救過她閨女嗎！周氏深怕女兒想起什麼，忙轉移話題：「趕緊收拾收拾，你爹和你弟弟快回來了，可別讓他們餓著肚子等我們。」
看看日頭，快要正午。想著爹和弟弟下地辛苦，林玉也加快摘菜。
見閨女沒再繼續追問，周氏鬆了口氣，但心裡總覺得有事要發生，有些惴惴不安。她心道得趕緊給閨女說個人家，否則遲了還不知道生出什麼變故。
可一想到女兒如今都快二十，還未說親，怕是很難找到好人家，周氏便有些著急。但不管怎麼說，今晚也得和當家的好好商量商量這事。
此時的林玉還不知道她的一句話激起周氏這麼大反應，她還猶自沉浸在五年前那一場回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