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殿選

第五章 殿選

藍瓔知眼前這對便是伯父藍渭的長子藍彥修夫婦,心裏雖高興但還未從入選宮嬪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只木然打着招呼,然後同他們一道回富昌伯府。

富昌伯藍渭領着大小家眷等候在大門外,見馬車駛來,一群人便齊齊跪地行禮。

藍瓔不敢坦然受禮,匆匆下車俯身將年已老邁的伯父伯母攙扶起身。

藍瓔還是第一次見到伯父藍渭,深覺他同爹爹長得很有幾分相似,都是瘦瘦高高的個子,只不過爹爹面容嚴厲,而伯父眉目慈善,待人更為隨和。再轉頭看看大堂兄藍彥修,只覺得他與伯父就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至於伯母魏夫人,雖已年過五十,皮膚微皺,鬢角隱隱發白,但通身上下氣派非凡。比藍瓔的娘鄭夫人和姑母藍琌看上去要顯貴大氣許多,不愧為定遠侯府獨女。

藍渭和魏夫人對藍瓔甚是客氣周道,不僅命人單獨辟出一個雅緻幽靜的院落,另外又選派身邊最穩重最細心的丫鬟嬤嬤盡心服侍。

藍瓔住在富昌伯府大半個月,除大堂兄藍彥修夫婦每日都來探望問候,伯父伯母及其他堂兄嫂堂妹幾乎不曾踏入院中一步。

雖覺得有些奇怪,她也並不在意。

因為藍瓔已經知道她爹為了娶她娘不僅棄了官,還差點和伯父姑母兩邊斷了來往,而且娘還是爹爹續娶的夫人。

往事究竟如何,別人不說,她也無從知曉。

如今她就要入宮,決定她一生命運的就是那道讓富昌伯府所有人都在暗暗等候的冊封聖旨。

九月初五,聖旨到。

富昌伯府早有準備,開中門,擺香案,宣旨內官一入前廳,藍渭便攜家中眾人規規矩矩跪地聽旨。藍瓔跪在藍渭和魏夫人身側,低頭專心瞧著青色地磚上隱隱裂紋,心裏出奇平靜。

老內官不緊不慢地打開聖旨,習慣性迅速掃了一遍,神色頗為怪異地望向匍匐跪地嬌小單薄的身影,而後高聲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學士藍溥十五歲女藍瓔,知書識禮、天性純真、克嫻內則、淑德含章,著即冊封為內宮女官,正六品尚食局司醞,即日入內,欽此。」

一道聖旨驚得眾人瞬間抬頭,藍渭惶然望着宣旨的老內官,見他面無表情便又轉頭望向身側的藍瓔。藍瓔也是茫然愣在那裏,這些日子千想萬想,就是沒想到自己會入宮為女官,還是個正六品的尚食局司釀。

可憐藍瓔一滴酒未沾過,今後卻要日日守着酒罐子過活。

接完旨,簡單收拾幾件隨身物品,辭別伯父一家,藍瓔便同那老內官入了宮。

熙朝建昌二十八年九月初五,十五歲的藍瓔正式入宮為尚食局司釀。

在尚食局待過兩年,堪堪認全宮中所有窖藏佳釀,酒量終於略有提升時,突然一道旨意又將藍瓔調到御前奉茶。

藍瓔在茶房跟隨御侍姑姑埋首苦學整整兩個月,第一次進乾元殿奉茶,正值新科進士三鼎甲入宮謝恩。

藍瓔捧著茶碗輕輕放在御座前,建昌帝提起茶蓋,瞬時熱氣氤氳,茶香清新幽淡。抬頭見到一張新鮮稚嫩的面孔,建昌帝笑道:「今兒泡的什麼茶?」

藍瓔低着頭因看不見皇帝的神情,只聽聲音,不覺有些忐忑,老老實實道:「回皇上的話,這回是杭州御貢的獅峰明前龍井。」

建昌帝道:「不錯,給朕的一甲進士也都依樣來一份。」

回到茶房,御侍姑姑道:「三個人三碗茶,你一道端進去。皇上這是在特意考驗你做事是否沉穩,可千萬不能出錯。」

藍瓔於是舉著大大的茶盤進殿,徑直走到那一紅兩綠的三鼎甲面前。身着紅袍的毫無疑問是狀元,自然先奉。其餘兩個著綠袍的便是榜眼和探花,藍瓔依著順序奉茶,不敢有絲毫懈怠。

前兩碗都是藍瓔端好置於他們座前,到第三碗茶時,那名探花卻主動伸出修長雙手優雅取過燙手的茶碗。

藍瓔不禁抬頭將他一望,悄摸一眼,霍然心驚。

眼前之人身着嶄新翠綠的進士袍,朗目疏眉、儀神雋秀,盈盈淡笑如霽月秋空。

這人正是陳明楷,今科一甲進士第三名——探花郎。

出乾元殿,快步走回茶房,慌慌放下茶盤剎那,藍瓔雙手撐住案桌,深深呼出一口氣。御侍姑姑見她這副丟了魂的慌亂模樣,走過來道:「怎麼回事?見了狀元郎連路也不會走了?」

藍瓔微微側過身,含笑道:「姑姑,我竟不知,原來我堂姐夫就是今科高中三甲的探花郎,方才驟然相見,真是又驚又喜。」

御侍姑姑疑道:「這樣大的喜事,你都不知道?怎麼你跟富昌伯府還有你堂姐寧國公府那邊都沒有通消息嗎?」

藍瓔搖頭道:「自我入宮那日起,便與宮外再無聯繫。」

御侍姑姑問道:「那你可知,你能到御前奉茶皆是因安嬪娘娘在皇上面前替你說了幾句好話?」

藍瓔道:「安嬪娘娘為何要替我說好話?」

御侍姑姑搖頭道:「你果然長自鄉間,什麼都不懂。也難怪那日安嬪說你行事穩妥,聰慧機敏,皇上卻說你是個愚笨老實的性子,同你父親一樣,難成大事。」

藍瓔默然一驚,心道皇上怎麼又提到爹爹?

到底爹爹當年都做過哪些事,皇上總是這般指責他,貶低他呢?

御侍姑姑見她滿是茫然,便道:「安嬪娘娘是從你們富昌伯府出來的,想來是因為寧國公府三少夫人託了她,她才這般照顧你。還有呢,自你調御前奉茶,我們乾元殿這些個老人可也暗中收到不少好處。原以為你對這些只是面上裝作糊塗,心裏揣著明白,哪知你卻是真箇糊塗,什麼都不知道。」

藍瓔更是震驚,一則安嬪娘娘居然是從富昌伯府出來的,二則她這兩年在尚食局過得閑適舒心,如今又調至御前侍候,這其中種種原來都是堂姐在背後替她打點的。只是堂姐這般苦心照應她,為何從來不跟她說呢?

滿肚子的疑問,卻不知該問誰,該問什麼,藍瓔真真糊塗了。

她不解道:「既然皇上說我難成大事,為何還是將我調到乾元殿奉茶?」

御侍姑姑道:「還不是看在安嬪娘娘出面說話的份上?七皇子年初新封郡王,馬上又要搬出宮開府建衙,母憑子貴嘛。」

安嬪育有七皇子,她正是藍娉婷嘴中說的姨母。藍瓔入宮後偏居尚食局,整日都混在酒窖里,鮮少在六宮走動,因此常常忘記這一層關係。此時聽到御侍姑姑提起七皇子,她才反應過來。

安嬪出自富昌伯府,又是藍娉婷的姨母,且育有成年皇子,這其中的關係未免複雜了些。藍瓔又想,安嬪娘娘如果真心想幫她,讓她安穩留在尚食局更好,何必費如此大的力氣將她調到「伴君如伴虎」的御前?

御侍姑姑是謹慎莊重之人,平日從不談論前朝後宮的繁雜瑣事,今日一時說得多,也是看藍瓔心慌神亂,怕她在御前行事出現失誤。可藍瓔越聽反而越糊塗,御侍姑姑復又耐心勸慰她。

「御前侍君記住十二個字『低頭心明眼亮,抬頭裝聾作啞』,萬事不知道不打緊,切不可張口胡言。皇上喜歡你老實愚笨,你就老老實實守着本分,莫作多想,可知否?」

藍瓔重重點頭,目光十足誠摯。

她雖然愚笨,但御侍姑姑這番話里的意思還是能聽明白。

畢竟在她之前的那名奉茶宮女,就是因獵宮隨侍時不意夜宿龍床,回宮后即被封為正五品才人的。

建昌帝隨和親善,但他跟自己爹爹差不多年歲,因此藍瓔無論如何也不會「作多想」。她只等著年滿放出宮,回到小小的梅城縣侍候爹娘養老……

正說着話,老內官總管忽然悄無聲息出現在門口。他那禿鷹一般銳利的眼眸漠然盯着藍瓔,冷聲道:「陛下宣你進殿,快進去。」

藍瓔驀然大驚,身子微微發抖。

御侍姑姑向前兩步,問道:「王公公,皇上是喚我們進殿換茶吧?您別急,我和藍瓔準備一下,這便過去。」

王公公道:「此事與你不相干,陛下只宣藍瓔一人進殿問話。」

御侍姑姑跟着一愣,回頭望向藍瓔,朝她輕輕點頭。

藍瓔忐忐忑忑從茶房走到乾元殿,剛進殿,建昌帝便開口免去她的禮。

「李太白的詩賦,你以為如何?」皇帝問道。

殿內一片沉寂,幽靜如夜,這話顯然是在問自己。藍瓔暗暗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提及爹爹,想來也沒什麼事。思及御侍姑姑的話,她直言道:「回皇上的話,李太白的詩賦,奴婢不喜歡,因而也說不上什麼好壞。」

建昌帝道:「朕問你話,你直接答就行,勿用每一句都先回話,啰嗦。」

藍瓔低頭答:「是。」

建昌帝眼眉含笑,望着獨自站立在大殿上的嬌俏身影,慈愛道:「告訴朕,你為何不喜李太白的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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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詩人李白,字太白,號青蓮居士,後世尊為「詩仙」。

PS:女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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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豬佬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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