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9章抉擇

李大壯只覺得，自己的喉頭一陣發乾。

葉天成的話里，其中所包含的意思，到底是什麼，李大壯已經十分清楚了。

而且，倘若葉天成所說的，的確是實話的話，那麼他的家裏面，至少，他的妻子，以及他的一雙最為年幼的兒女，都已經染上了那樣可怕的病症。

一旦得了這樣的病，普通的大夫治不好，那反而正常了。

像是葉天成這樣，發現了疫症的存在，還能夠在短時間內，就開出一定程度上能夠緩解的藥物，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醫師了。

這樣的消息，對於李大壯這樣的家庭而言，絕對是巨大的打擊。

而且，李大壯更加能夠理解，葉天成口中所說的，這事不好坦白來和村裏的其他人，說清楚，到底是什麼緣由。

倘若疫症爆發，像是葉天成這樣的大夫，甚至還有可能十分的危險。

總是有人覺得，不管得了什麼病，大夫都能夠妙手回春，一定能夠救得了自己的命。

可是這個世界上，卻其實多的是，可以叫人無可奈何的事情。

能夠像是葉天成這樣，冥冥得知了情況，也仍然願意選擇坦白說出，並且不打算逃避，願意陪他們這一些窮人，一起去面對的大夫，是真的極少了。

可是，哪怕是這樣。

一旦疫症爆發，許多人都不會選擇，一直去體諒葉天成的付出和辛苦。

他們只會想要葉天成救他們的命。

並且，他們還會固執的認為，如果治不好他們的病，那就是葉天成的問題，完全不考慮其他的任何因素。

如果，葉天成在這個時候，選擇留下來，那麼結果，顯然會是相當危險的。

李大壯麵色沉沉。

葉天成也不知道，李大壯究竟想了些什麼。

總而言之，許久過後，葉天成終究聽見了李大壯的答案。

李大壯沉默了許久以後，突然就抬起頭來，對着葉天成這樣說道：「葉大夫，出了這樣的事情，誰也不想，而且，這也絕對不是您的問題。」

「這興許就是我們這一些人的命，但是，卻絕對不值得您也把命搭進來。」

「葉大夫您說的沒錯，倘若真是疫症，那邊必須儘快控制，我會前往官府，稟報此事，至於葉大夫你，想你醫術高明，應當至少可以自保，使自己不染上這等病症。」

「不若便趁此機會，趕緊離開村子吧，免得您受到我們的拖累了。」

「你已幫助我們村中人良多，不該再冒着生命危險了。」

葉天成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會得到李大壯這樣的答案。

他心裏面有一些感動。

他知道，自己選擇留下來，選擇去幫助這裏的人，但是，旁人卻未必會因此感恩，只不過，葉天成選擇不放棄，也並不是為了他人的感謝，因此，倒是也不在乎這些。

只能夠說，這是葉天成遵從自己的內心后，做出來的選擇。

如果說，別人不理解他，甚至不為此感恩，葉天成也並不會在乎，因為他本身就不是為了這些，才選擇去這麼做的。

只不過，能夠得到正向的反饋，也的確是一件，會令人覺得感動的事情。

最起碼這樣，會讓人不由不覺得，自己所做出來的選擇，至少是值得的，並不是無謂的。

而且，也不得不說，眼下的這一種情況，是他的幸運了。

也是葉天成的運氣好，恰好遇到了李大壯這樣，願意講道理，更加懂得真正的事理的人，這樣的人，往往是很少的，能夠遇見一個，都絕對是莫大的運氣。

因此，在聽完了李大壯所說的話以後，葉天成反而，也同樣的，再一次向李大壯強調了自己的決心。

葉天成對着李大壯說道：「我意已決。」

「我其實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事情，遇到這種情況，如果我選擇置之不顧，那反而不是我了，這不是我會做出來的選擇，遇到這種事情，我是沒有辦法置身事外的。」

「而且如果走了，我又怎麼對得起我的良心呢？」

「所以說，李大哥你也不必勸我，我是真的已經下定了決心，要留下來，幫助你們了。」

「如果說，李大哥你真的有辦法，可以聯絡官府，控制此事的話，倒的確是一個好選擇，只不過，不知此地官府……我實在是擔心，有一些官府，並不為民分憂，反而會在得知此等情況以後，採取一些比較粗暴的手段。」

「若是如此的話，倘若是有其他一星半點兒的辦法，都還是不要選擇先報官府為好。」

對於葉天成堅持要留下來這件事情，李大壯是真的心有不忍，想要勸葉天成再仔細考慮一下的。

只是，葉天成確實已經下定了決心，李大壯怎麼也勸不動，便只能夠長嘆一聲，謝過葉天成的大恩大德，不再說些什麼了。

至於說，葉天成後面提出的，有關於官府的問題。

李大壯倒是有說法。

李大壯告訴了葉天成，關於官府那一方面，他們當地的縣令，是一個十分憂民之憂的好官，不會像是葉天成擔心的那樣的，粗暴解決問題的官員。

所以說，去把村子裏面的情況，上報官府的話，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葉天成聽到這個，就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很好了。

其實，遇到疫症，面對的卻是講理的村民，又能夠面對真正憂民之憂的好官，是很難得的事情，多的是吃力不討好的案例，葉天成這樣，是真的已經運氣好到了極致。

李大壯從葉天成這裏，得知了真相以後，倒也不急着，帶葉天成去找什麼醫館了。

與之相反的，儘快把村裏面出現疫症這件事情，上報給官府，才是最為緊要的事情。

李大壯駕着車馬，把葉天成送進了城，然後一路趕着車，朝着官府所在的位置而去，葉天成看着城中風貌，心裏面，卻是驀然的生出了一些，違和之感。

倒也不是說，他覺得眼前的情狀，過分陌生，或者如何的。

他倒不覺得，自己是沒有見過這樣的風貌的，只是葉天成總覺得，自己常年生活着的地方，似乎並不像是這樣，甚至可能會更加方便，更加不同一些。

甚至，葉天成也可以感覺得到。

自己雖然已經失去了記憶，但是卻保留了一些，有一點兒莫名其妙的習慣。

葉天成不記得，自己的那一些習慣性動作，到底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才會帶來的結果，不知道那一些動作，到底意味着什麼，原本又是要去做一些什麼，但是，他卻也能夠猜得到，這一些習慣，應當和他過去的生活，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

葉天成在思考過後，也仍然保留了這一部分疑問。

雖然有關於過去的思考，對於葉天成來說，也同樣是彌足重要的，然而此時此刻，卻也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這讓葉天成暫時放下了他的思考。

他自己個人的事情，固然重要。

但是放在當下，有疫症蔓延的情況，自己個人的事情，與之對比，反而成為了一種小事。

葉天成心中輕嘆。

李大壯把葉天成帶去了官府，去面見縣令，這邊的縣令，再有個農夫過來，神神秘秘說有事要稟報，明面上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的情況下，倒也竟然願意見李大壯和葉天成他們兩人一面。

因為李大壯說是急事，對方倒還當真重視了。

不過想也知道，如果李大壯說的是假話，那肯定就會付出代價，只不過，這位縣令父母官，應當是真的擔心，是有什麼大事發生，才會選擇先聽一聽，別人到底要說些什麼，再去作出判斷。

見到了縣令以後，李大壯還要求摒退左右。

畢竟，要說出有疫症爆發這種事情，的確不好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宣揚的人盡皆知，否則的話，一定會導致恐慌蔓延的。

縣令倒也照做了。

直到縣令摒退了左右以後，李大壯才把他們村子裏的事情，都與縣令細細的說了一遍。

這縣令一聽說，附近的村子裏面，似乎有疫症爆發，當時便重視了起來，開始細細詢問李大壯，一切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又是怎麼發現的這件事情。

李大壯也並不隱瞞，更加不敢怠慢，便把事情的始末，都詳細的給縣令解釋了一遍。

李大壯對着縣令說道：「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一開始的時候，也確實並未引起注意，只是我們村中人，也許是因為時令變化，反正大家當時，也都是這樣覺得的，因為時令變化，氣溫驟變，一些村人，染上了類似於風寒的疾病。」

「像是我們這樣的人家，一些小病小災的，都引不起重視，其實也是因為貧窮，不是什麼大病的話，我們也沒有那個錢財，能夠請得起大夫。」

「只是有一些人，實在是病的有一些重了，其中，就有包括我家的婆娘，因為患病，成日連綿床榻，連下地做活，都不太方便，便只能夠去請大夫來看。」

「結果好些大夫看了，都看不好，病症不是什麼稀奇的病症，但是按照他們以往經驗，卻怎麼也治不好。」

「草民也是愁的不得了。」

「直到前幾日，有一位大夫，也就是草民身邊這一位葉大夫，途經我們村，到我家借宿，得知我家婆娘患病，治不好以後，便說作為報答，答應幫我家婆娘，看一看，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葉大夫為我家婆娘看過病以後，對症下藥，我家婆娘的病症，倒是有一些好轉了，只是葉大夫說，他只覺我家婆娘的病症，是見所未見的，並沒有找出能夠治癒的藥方，只能夠說，開出一點緩解的葯，其他的，再慢慢的看。」

「後來，村裏的其他人聽說，葉大夫把我家婆娘看好了一些，他們家裏面，也有治不好的人，便想着，去請葉大夫，也替他們家裏的人看一看。」

「葉大夫是個好人，也願意替咱們這些窮人看診，不辭辛苦的。」

「只是這看過以後，再加上，葉大夫有注意到，我家有一雙更為年幼的兒女，也出現了一些輕微癥狀，一番琢磨過後，十分懷疑，這一種見所未見的病症，只怕是一種具有傳染性的疫症了。」

「倘若如此，此事非同小可，他不敢隱瞞，便於我直說，想要幫忙，卻也知道此事非我們一二人之力，可以左右的了的，便決定過報官。」

李大壯邊說邊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