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變的老榕樹

第1章 不變的老榕樹

已身為人父,擁有了一定的社會身份,闖蕩了三十個年頭后,再次回來,再次站在曾經爬樹掏鳥窩,抓知了的大榕樹下。

看著周圍大部分已經整改為樓房,水泥路以及鄉村活動廣場的情景,只有頭頂這棵大榕樹,還有大榕樹旁邊的池塘沒變,其他的都變了。

曾經爺爺挖竹筍的竹子林已經不見了,那棵垂到池塘水面上的番石榴樹,也不見了,曾經摔下過小孩的那棵黃皮果樹,也不見了,曾經給陳東帶來心悸害怕的,用墓碑石碑鋪成的小路,也已經不見了。寨子已經大變樣了。

曾經那個穿著開襠褲在這裡跑來跑去的少年,也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大改變。

望著頭頂那唯一熟悉的大榕樹,看著那依然茂密的樹冠,恍惚的眼神看著那透過樹葉縫隙照射下來的縷縷陽光,陳東的思緒也隨著閃爍的光芒,慢慢飄向那時光之河的源頭。

天朗氣清,陽光明媚。清清的小溪,貫穿著小小的村落,岸邊是兩個孩子才能環抱的樹木,樹蔭下,偶有老人或在喝茶拉家常,或在深思對弈。

樹葉鋪在時不時揚起一陣塵霧的泥地上,幾隻小雞在翻找著樹葉下的小蟲,亦或是午飯剩下的殘羹。這是一個休閑的村莊,在大村子的東邊——陳寨。

陳東出生在這裡,那是80年代的時候,能聽到的聲音最響的車,就是跑起來轟隆隆響的手扶拖拉機了。就連吱呀吱呀響的自行車,都不是很常見。

陳東的父親陳馳出生於五十年代末,十七歲的時候高中畢業,遇上那場運動,高考停考,便沒有再繼續讀書了,運動過後,高考重新開考,但已經耽擱太久了,也沒法再繼續讀了。運動后的國內經濟很差,國家很窮,人民很窮。

父親一家人口多,基本都是為了吃口飯而幹活,看不到發展的希望,生活平凡而枯燥,沒有任何的激情動力。

那個時代沒有誰比誰強,拼的是誰手裡有管事的權力,有權便能得到更多更好的資源。父親進過陶瓷廠上班,做過陶瓷,曾經羨慕別人膽子大,有腦子,敢想法子從廠里把用來陶瓷描邊的金粉撈出來,賣了賺錢。後來事發,抓了人,又在慶幸沒有參與。

那場運動過後,父親本可以通過家族的關係,到小學里當老師的,畢竟那年代,高中畢業的,已經算是高學歷的了。可惜,那時候父親年輕靦腆,不敢上那三尺講台。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起來了,看著同齡人一個個的往大城市跑,沒有經濟基礎,家裡人的保守思想影響,父親不敢邁出那一步。

種了一段時間的地之後,便跟著村裡的人去倒販水果,在鄉下收購水果,然後跟其他人雇車湊一起拉到城裡去賣,聽說倒也收入頗豐,只是太累,而且收購的水果,季節性太強,又不懂得去別的地方收購,或者說不敢去別的地方。

那段日子,是父親最樂於拿出來討論的話題,因為賣水果,跑過上海,去過武漢,到過杭州,那段時期,也算是父親跑過最多城市的時候了。也是那個時候,父親的眼界也開始廣了起來,也給後來做生意奠定了思想上的基礎。

就這樣,年輕的父親,換了一種職業,又換了一個行業的,倒騰到了二十六七歲。在媒人的撮合下,跟陳東母親陳夏走到了一起。母親的娘家,是軍人出身,經過那混亂的日子過來的,算是比較有名望的了。陳東從小一直搞不懂工作原理的那台縫紉機,就是母親陪嫁過來的。

父親這邊兄弟姐妹多,家裡經濟不好,幾乎每天都囊中羞澀的。所以母親一直跟陳東兄妹講一個故事,結婚前,有一次父親突然跑去找母親約會,說去買東西。

本以為呆木的父親開竅懂浪漫了,結果挑好了,父親紅著臉跟母親說,沒帶錢。後來母親才知道,父親是因為跟家裡人吵架,沒地方可去,才找了母親出來解悶的。這事怕是得讓母親記上一輩子了。

就這樣,母親嫁給了父親,嫁妝就是那個時代最流行的,鳳凰牌自行車、縫紉機、收音機。母親是陳東外公家唯一的女孩,從小可以說衣食無憂的,養成的性格也是比較強勢,然而陳東奶奶也是那種從兒媳養成婆的鄉間婦女。

自然而然的,婆媳關係不睦這種千年不變的傳統,便也就不需任何傳授的,在陳東家裡繼承下來,併發揚光大了。

父親結婚後,還沒有比較穩定的工作,經濟收入也不高,又一次向世人展現了一個貧窮夫妻百事哀的千年傳統,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那都是家常便飯的。

但是,離婚這個詞,從來沒有出現過。或許也跟當地的情況有關,當地往上數幾十年內,就沒出現過離婚的婚姻。

漸漸地,父親越發的感覺到了生活的壓力,體會到了家的重擔,便思考著做生意的門路。那個年代,在鄉下做生意,也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這個想法雖然一直在腦海里打轉,可是沒法實施,第一是做什麼?心裡還沒完全的明確。第二最關鍵的,資金,錢從哪來?結婚一年多了,基本收支平衡,甚至需要節儉才能剩下那麼點點購置一些生活外的用品。

母親有了身孕,但作為即將當奶奶的家婆,可能兒女較多,家庭情況確實艱難,並未對母親有多加照顧。所以母親挺著大肚子,還得切菜餵豬,洗衣做飯。而未出生的陳東,還在娘胎里,就不是個安分的主了。

至今母親還時常在埋怨著陳東,從肚子里沒出來,就一直鬧騰,幹活重點,就鬧,乾的久一點,也鬧,懷胎十月,就沒消停過。到現在每次陳東整些事出來惹惱母親,母親就拿出來念叨念叨。

懷孕期間,母親的補品,基本上都是娘家送來的。母親的舅舅都是解放前跑到香港那邊的,那時候,還算華僑,在香港開藥鋪的,家鄉還有個80多歲的老母親,所以時不時的會捎一些補品過來。以外婆對陳東母親的寵溺,自然少不得陳東家的。

母親懷孕之後,父親也開始把做生意這個想法落實下來了,跟母親商量后,決定跟老丈人先借點錢做本金,跟著父親的親舅舅在鎮上一起經營木材。五百元的成本,進了一車木材,兩家湊在一起賣。就這樣,開始了父親幾十年的木材生意。

陳東是甲子年五月份出生的,據母親說,當時她還在切菜準備餵豬,突然就肚子痛,叫鄰居去通知父親,母親讓人送醫院,父親剛剛趕到,陳東就呱呱墜地了。奶奶也才趕到幫忙。

因為陳東是家族第四代曾孫,作為第四代的第一個男丁,當時還是比較隆重的,曾祖母是最開心的一個,在當時四世同堂還是比較少的。外公外婆也是第二天一早就趕到了,看著頭髮都蓋到眼睛上的陳東,個個都笑的呵呵不停,熱鬧非凡。

在母親娘家,陳東也是第一個孩子,還是男孩。只是陳東出生的時候,實在是太瘦小了,用父親的話說就是跟只小貓差不多,頭髮眉毛又長又黑,沒錯,就是一隻貓崽子。醫生說是在肚子里時,營養不夠。

就因為這句話。讓外公特別的心疼,心疼他的寶貝女兒,也心疼剛剛誕生的陳東。第二天外公幾乎把家裡的補品全給掏了過來,這也導致後來陳東大舅一直在念叨這事,大表妹跟陳東相差幾個月,外公啥補品都拿不出來了。

陳東的兒時,就這樣展開了篇章。跟其他的農村孩兒沒什麼大的區別,父母需要耕田種地,賺錢養家糊口。孩子只能自己玩自個的。

父親每天七點出門去鋪里忙活,因為父親感覺到了生活的壓力,特別是小貓一樣的陳東出生以後,感覺特別需要給孩子補充營養,做什麼都特別拚命。母親還是老樣子,在家喂著一隻大母豬,每天要到田裡割草回來,切碎餵豬。

陳東要麼在田埂上玩草兒,要麼就跟小豬崽玩饒痒痒,追著小豬崽爬。

母親說一歲多的陳東,因為家裡窮,父親忙著生意,也不懂得陪孩子,不像其他人的父親,會給孩子做一些玩具,家裡是沒玩具的,最喜歡的就是跟小豬崽玩。

小豬崽會用嫩嫩的豬鼻子拱拱陳東嫩嫩的小腿,小陳東會用嫩嫩的小手去抓小豬崽那白嫩嫩的肚皮,小豬崽覺得舒服,就會躺在小陳東的身邊,噗呲噗呲的享受著。

可能小陳東覺得能夠把小豬崽哄睡著,特別有成就感吧,所以,後面那兩年,每年年末賣豬仔的時候,就是小陳東哭鬧最厲害的時候。

出生后那兩年,小陳東腸胃很不好,經常腹瀉,因為這個,父母帶著他幾乎跑遍了鎮上的醫生門診,就是沒見好,後來也沒辦法了,反正小傢伙正常吃喝,除了瘦小之外,精氣神也還算不錯,也就隨著他去了。

以前的鄉下人,沒有什麼醫療意識,對於醫院衛生所這些來說,都認為只有重大病痛了才會去的,那裡面是搶救人的地方。小毛小病的,都只喜歡到村子里的赤腳醫生看。

農村人很簡單,只要能看的好,就是好醫生,誰會去管你有沒有行醫資格證,有沒有開門診的執照呢,今天這個看不好,明天換一個,有大問題了再去醫院,就算吃死了那都是命。

母親心疼孩子,看著孩子天天拉稀,心裡難受。甚至去村東頭的廟裡燒香拜神,還去找那些神乩,畫符燒神水,給陳東灌著喝。因為這事,父親跟母親還狠狠吵過一次架。但是沒辦法,看著孩子這樣,母親心疼啊。

陳東就在這樣的環境下,實際上跟其他鄉下的孩子,沒有任何的不同。記憶無法存留的時光,都是母親後來講述給他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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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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