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隔夜夢1

第八章 隔夜夢1

斷斷續續說寒溫,虛虛實實作假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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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皇帝元詡從有記憶以來,便一直生活在至尊至上、眾人仰慕的環境中,必然造就出唯我獨尊、狂妄自大的性格來。隨著時間的增長,小魏主越來越大,也就難容別人在自己面前指手劃腳。

元叉是慣於捉摸別人的,更用心於摸索小皇上的一切。他深知皇上的心裡特點,覺得小皇上很好對付。重要的是實現自己夢想,還有很多障礙,最大障礙是滿朝文武沒辦法一下子全都換掉。至於各地暴亂、邊陲戰事,什麼長安危急,六鎮丟失…都不在話下。現在的山河還不是自己,是他元詡的。在他看來,國家越亂,越說明皇上無能,自己取而代之的條件越成熟。元叉按這種想法,對小皇帝也日漸疏遠,用這樣的辦法來孤立皇上,在亂中看小皇帝的熱鬧,同時也是為了躲避責任。

於是,他整天沉迷於享樂之中,放任於婬穢之行。此外,他竟然放肆到在宮廷大內之中設立自己的珍寶倉庫,他的高車駟馬可以任意馳騁於宮院之中。在他的車中還專門地放著一些濃妝艷女,興奮的時候,就是在車上也肆意地行婬事。有時把那女人赤裸裸地暴露出車外,故意讓人看見,而宮廷上下無人敢管。

有個被元叉迫害,逃往南朝的皇族叫元樹,在南方被冊封為鄴王。他給北魏朝庭寫了封書信,中間說道:「叉本名夜叉,叉弟名羅剎,兩鬼食人,非遇黑風,事同飄墮。鳴呼魏境!羅此二災,惡木盜泉,不息不飲,勝名梟稱,不入不為;況昆季此名,表能噬物,暴露久矣,今始信之。」

很快,這封信在朝野上下流傳甚廣,元叉也看到了書信原文,自知自己乾的不法之事太多,臭名遠揚,但他不思悔改,仍然我行我素如故。

元叉明知朝野上下對自己有敵意的人很多,已經引起眾怒,將來無法收拾殘局。便決定孤注一擲,拼它一下,也許能奪得山河。只要自己能當天子,那時,將是「勝者王侯,敗者賊」,一切輿論也就平息了。

於是他與兄弟等人暗暗準備兵馬,並告訴他們:「一旦咱們的兵馬夠用,就預期舉事,到那時,我將獨霸天下,你們都是有功之臣。」

這個時期的朝綱,正像史書中對北魏朝庭當時情況所寫那樣:「綱紀不舉,州鎮多非其人,於是天下逐亂矣。」

小皇帝已經十五六歲,漸漸懂得國家政務。他見朝庭首尾難顧,混亂不堪,也急得抓耳撓腮。他在自己心中無主,又有些身邊的人向他說起神龜年間何等昌盛的時候,小皇上才想起,只有母親大人可以為自己分憂。

公元524年秋季,北魏敗亂局面日趨嚴重。小皇帝元詡乘著元叉不在宮中的時候,把胡太后請到嘉福殿。一些大臣知道皇上請了太后,也跟著進殿。

元詡為母親擺好座位,讓母親坐好,自己首先向母親跪拜,然後起來與母親對面坐下說:「皇兒不孝,這些年讓母親受罪了。」

太后說:「你能看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元詡猶猶豫豫地說:「近來朝中不寧,邊關紊亂,國家無安詳之日,實在無暇省視母親,請母親能夠理解做兒子難處。」

胡太后說:「見皇上更加成熟,我心寬解不少。」

元翊說:「皇兒希望太后助我一臂之力。」

胡太后低下頭去,沉思著說:「現在我們母子隔絕,朝庭不允許我們互相往來,我還能有什麼用途呢?我早已經有個打算,現在你已經能夠自立,我就要準備離開宮殿,去蒿山閑居寺出家修行,今日相見也算是一別吧。」

胡太后說完,吩咐宮女取出帶來的剪刀。她接過剪刀就要剪自己的頭髮,執意要剃度去出家。元詡和在場的官員們見狀,慌忙跪地,苦苦哀求胡太后留在宮中。太后不聽他的話,拉開自己的髮髻就要動剪子。

元詡見狀,急忙上前死死拉住太后的袖口,跪在地上,連連磕頭,痛哭地求母親不要出家。劉思逸等人見狀也上來相幫,眾人好不容易奪下太後手中的刀剪。小皇上已經累得汗流滿面,扶著太后哭泣。眾官員都齊齊地跪在地上,請求太后安坐靜息。直到日暮,眾官又請皇上元詡留住太后,與母親一起吃晚飯。

夜間,閑雜人員退出之後,只留劉思逸一人侍候,由鄭儼作為衛兵看守殿門。母子兩個才安靜下來,胡太後向兒子細細地談起國事。

元詡說:「當今,元叉專權誤國,堵塞賢路,綱紀混亂,民眾叛離,內外擾困。」

這時,站在一旁的劉思逸跪地稟報說:「奴才聽說一件確鑿大事,不知可否奏稟?」

皇上說:「講。」

劉思逸進奏道:「元叉曾派弟弟元洪業與武州人姬庫根,偷偷買了很多戰馬和兵器,由元洪業在北方置辦軍隊,準備起事。」

太后說:「元叉殘酷殺戮,包藏禍心,若不及早制止,恐怕你這皇帝寶座不久是他人之物了。」

元詡越聽越覺得膽寒,逐與太后密謀罷黜元叉,母子兩人一直淡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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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皇上沒有上早朝,派人跟元叉說自己要在宮中玩兩天。因小皇上做這樣的事已經習以為常,所以元叉並不在意,更沒有把自己往危險上面想。小魏主竟然在北宮中一連住了好幾天,表面上是為了玩,實際上是在密謀政事。

從心裡說,元詡雖然感到元叉危險,但仍覺得幾年來,姨父一心輔政,不見元叉造反的端倪不應該罷黜他,更不能殺掉他。就這樣,小皇上猶猶豫豫地又過了好幾天時間,也沒有拿定最後的主意。

時間一久,元叉得知皇上在後宮與胡太后在一起,心中難免產生懷疑。他專程來到後宮找魏主,對小皇上說:「臣多日不見皇上,十分思念,來看看皇上有沒有需要臣的地方,臣願為皇上肝腦塗地。」

元詡知道元叉不會輕易離開自己,想了想后對他說:「太后想去蒿山出家修行,這不明罷著是丟朕的臉嗎?」

皇上說完這句話,裝作很不理解的樣子,看著元叉的反應。元叉一時也弄不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也不好回答皇上。這句話,皇上在一天之內竟連續對元叉說了四遍,弄得元叉反問皇上道:「皇上如何回答?

皇上說:「朕當然不能同意。母后還說,要是朕不接見母后,就到顯陽殿來找朕,請求放她出去。」

元叉忙說:「那就讓太後到顯陽殿吧。」

其實元叉是希望太后能到顯陽殿說服元詡,去出家修行。而小皇上則利用了元叉這個說法,讓母親常來顯陽殿坐坐。

這樣,胡太后就有機會,在後宮與顯陽殿之間來往。每日鄭儼總在她的身邊隨行,阻止那些想靠近太后的人,胡太后也不再受衛兵和那些爪牙們的刁難了。這樣,太后和皇帝之間可以經常往來,有些事情也可直接商量了。

一次,母子倆正在談論事情,元叉進入殿中,胡太后立即把話頭轉到元法僧身上說:「逃到南方的元法僧又造輿論了。」

這才叫那壺不開提那壺,元叉因自己推薦的這個人叛國投敵,早已在國人面前丟盡了臉。現在聽見皇上和太后也在談這個人,心中自覺尷尬,紅著臉退了出去。

在太后幫助下,魏主重新調整邊關策略,對北方柔然汗國以撫慰為主,利用他們與其它汗國的矛盾,分解他們的反魏聯盟。委任章武王元融為大都督,率兵討伐汾州胡人反叛。任命安豐王元延明為東道行台,臨淮王元為都督去收復彭城,任命在西路討伐的京兆王元繼為太尉。這些調度雖然為保住大魏的安定起了一些作用,但是因民心已經喪失,各地賊勢已成燎原之火,要想立即得到整治成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過去幾年中,朝庭派出的官員多不得力,特別是有些人名為官吏,實際上不如賊寇。稍微好點的人也是終飽私囊,徇私舞弊,如:蕭寶寅等人攻佔一個地方,便肆意收取民間美女和財物。使魏朝百姓的心中感到,朝庭和匪患一樣都是不講誠信,只知害民,靠不住的。百姓往往見了盜匪不躲,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什麼怕搶的了。見了官兵反倒躲得遠遠的,因官家不像盜匪那樣一時為害,而官家還會給他們再施加別的災難。弄得各地反叛之勢如燎原烈火,忙得朝庭四顧不暇,只靠刀劍維持政權,眼見著北魏皇權已經岌岌可危。

公元525年二月,胡太后借故帶著魏主到洛水遊玩,實際是想到高陽王元雍的府邸商量事情。元雍是三朝元老,多年來,不管朝庭風向怎麼變,都能保持自己的位置。不單是因為他比較靈活,也是因為在他身上很難找出政治中的毛病。這次,他本是在家休閑,突然報知皇上和太后一起到洛水,要路過他的府衙。他先是感到誠惶誠恐,不知所措,但隨後他就明白過來,一定是胡太后要有所舉動才這樣的。

元雍急忙穿起官服,奔出府門迎接皇上和皇太后的車駕,他故意跪在路上堵住皇上和皇太后的道,待皇上車隊停下后,他以個人的名義邀請皇上和太后幸臨自己府上。

這樣,太后和皇帝表面上是受其邀請,才隨其自然地進入高陽王府。元雍忙令人擺出家宴慶賀,為皇上和皇太後接風。已經升為統制的鄭儼又以廳室狹窄為由,把所有隨從人員都留在外面大廳招待酒菜。只留幾個親隨跟著進到裡面。利用這個機會,皇上、皇太后和元雍三人在內室制定了收拾元叉的計劃。

數日後,太后和皇上同在顯陽殿時,元叉獨自走進殿來,元雍隨後也進了殿,偏巧殿中再無其他雜亂外人。

沒等元叉開口,元雍便起奏說:「元繼、元叉父子同時在朝庭為官,權位過重,又有皇太後為內親,此種現象前朝從未有過,請皇上三思。」

太後轉臉對元叉說:「我雖不問朝政,但皇上之母無法改變,元郎若效忠朝庭沒有反心,何不辭去領軍將軍之職,以其它的官職輔政?」

元叉看這三人架式,又看身後站著按劍怒視的鄭儼,心中沒底。再看左右並無自己的親信在場,身上不僅冒出了冷汗,很害怕。當時就摘下帽子,主動請求解除自己領軍將軍之職。

於是魏主宣詔:「免去元叉領軍將軍職,任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侍中。由元叉的親戚候剛任中領軍將軍。」

元叉因候剛是自己親黨,以為這樣的安排對他不會有害,也就不懷疑什麼了。他雖然痛恨元雍說了這番話,可還認為不過是朝中常事,沒把它當成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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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魏主第一步順利過去,心中高興,來到宣光殿對太后說:」太后英明,決斷之事不出所料,請從今天起還臨朝執政。」

太后說:「我已無心問政,只圖助你一臂之力,安保國家太平,使你穩坐皇位,我心足矣。」

魏主又說:「朝中人心離崩,我尚在學識之中,母親不幫我,誰還能幫我?當今正是多事之秋,母親能袖手旁觀嗎?」

太后說:「我若再臨朝,你會感到老太婆擋道礙眼的。」

皇上說:「太后明明是不放過我的錯誤了。過去是我沒有想到,今後我一定百倍恭敬您老人家,太后陛下敬請放心。」說著還向母親躬了一恭。

太后無奈地說:「我已老朽,不中用了。」

皇上竟然跪地指天說道:「我要宣喻天下,為人為政的道德,要以孝敬父母為先。為表示鄭重此事,我用實際行動尊敬母親,以作示範。」

皇上當即命人秘密擬出詔書,從現在開始,準備更改年號。年號要突出一個「孝」字,並且準備迎接太后臨朝執政。太后無法,只好應允自己的兒子,答應等把元叉一伙人處理之後,再出來幫助皇上理政,否則只能欲速而不達。

魏主元翊為表示孝心,又立胡太后的堂侄女、自己的堂表妹為皇后。因為皇后長相不迷人,緊接著又自作主張地納了一個叫潘外憐的女子為充華。

這潘充華雖然家資一般,但姿色美麗、容顏驚人,很得魏主歡心。

元翊從此常常不再理會朝政,只等母親出來承擔重任,每天都是泡在潘充華的懷裡,享那人間不盡的風流。

宮人劉思逸本是心地正直,早對元叉專權挾制皇上耿耿於懷。他見潘充華進宮以來很受寵幸,就多次向她說:「元叉要害你。」

潘充華自入宮時就知道元叉專權,聽了這話心裡更害怕。一次在魏主與她上床歡娛的時候,她爬在魏主身上說:「元叉因我受寵於皇上,要除掉我,還將不利於陛下,請陛下千萬小心。」

近時期,在魏主面前說元叉壞話的人越來越多,再加上他身邊最寵愛的人也這樣說,魏主更加相信元叉居心不良,便徹底下了除掉元叉的決心。這天晚上,他借元叉不在身邊的時候,宣詔解除了元叉侍中的職務,並首先宣喻宮中,不讓元叉再隨意進宮。

緊接著,在胡太后和鄭儼的安排下,當晚便清理了宮中的全部內宮侍衛,把元叉安插的爪牙和親信一一安置到宮外去執行任務,重新安排一些可靠的軍士充當宮廷衛士。

第二天,元叉還以為一切照常,大搖大擺入朝時,被守門軍士攔住說:「元將軍,從今天起您老人家就不能再這樣進宮了,請出示皇上召見的詔書才能進宮。」

元叉像突然挨了一悶棍,一時間氣得半天沒能說出話來,想要闖進宮去找皇上理論,可是已經由不得他再發號施令了,只得膽戰心驚又咬牙切齒、恨恨地離去。

4月17日,胡太后在魏主的親自主持下,再次臨朝執政。胡太后當朝詔令,調侯剛出任冀州刺史,加府儀同三司。侯剛明知大勢已去,只好交出中領軍大印。剛要出發去冀州,突然又接旨,被降為征虜將軍。

此時元叉之流已不能控制朝庭,但他們羽翼還在多處置掌兵權,尋機作亂,欺壓百姓,貪贓枉法。朝庭又下詔書追削劉騰官爵,貶元叉為平民,調賈粲出任濟州刺史。

這幾年來,因魏皇元翊一直受賈粲看管,恨死他了。便在賈粲調往濟州的途中,派人把他殺死,並將賈粲家屬人口全部沒入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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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時,胡太后才又看到了光明的前途,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幫助小皇帝理政的事業上。過了些天,她把鄭儼叫來,對他說:「現在看來,宮中事情已經安定,我要為你的前程著想。不知你自己作何打算?」

鄭儼跪稟道:「臣下沒有自己的打算,只要太后平安。」

胡太后說:「我知道你是為我才這樣做的。越是這樣,我才越要為你著想。」

鄭儼說:「既然宮中已經沒有什麼危險,我在這裡也就沒有什麼意義了。不過,我還是想等一等,直到我看到太后確實安全了的時候,再作下步的打算吧。」

胡太后說:「我已做出決定,皇上也下了詔書,封你為武安將軍,先到蕭寶寅軍營中協助他,以後再看情況而定。」

鄭儼見太后已經把他的事情安頓好,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當天便出發前往蕭寶寅軍營去了。

朝庭漸漸走上了正軌,朝政也日見好轉。郎中令韓子熙等人上書為元懌鳴冤:「昔日趙高柄秦,令關東鼎沸,今元叉專魏,使得四方禍亂。這逆亂之端是因宋維引起,釀成災難是因劉騰造孽。應該將宋維斬首示眾,將劉騰掘墓鞭屍拋骨,抄家滅族,向世人曉喻其罪。」

朝庭在經過文武百官的議政后,對韓子熙的奏摺准奏。於是株宋維、胡定,掘劉騰墓,殺其養子四十多人,籍沒劉騰的全部家財。

宋維這個人,其外表溫順,內心險惡,歷來是誰有權勢投靠誰。為投靠元叉,不惜人格喪盡,誣陷元懌冤死;又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靠元叉得了個洛陽刺史的高官;終因元叉垮台而將自己送終。

侯剛在朝庭供職多年,為人八面玲瓏,專靠投機起家,臨到晚年沒有投靠明白,羞愧交加病死在家中。

任城王元澄的兒子元順曾任黃門侍郎,剛直不阿,因往往直言而忤逆元叉,被趕出朝庭。胡太后重新執政后,把他召回宮中來,在朝庭任職。

一日,元順入朝,見胡太后側面坐著太后的妹妹馮翊君,就對太后說:「陛下為何因一個妹妹,而不懲罰元叉的罪惡?使得天下人得不到伸張。」

胡太后低下頭閉口不言,馮翊君坐在一旁不覺黯然落淚。

胡太后說:「劉騰、元叉曾向朕請求得到免死罪的鐵券,幸虧朕沒有給他們。」

韓子熙又奏道:「事關生殺,難道能決定於鐵卷?何況陛下並沒有給他們,不明白為什麼至今不殺元叉!」

後來又有人上告:「元叉和元洪業,元瓜密謀引六鎮降戶在定州反叛,還將招募魯陽蠻族侵擾伊闕。事成時,元叉在京中內應,攻取皇宮。」並呈上了他們截獲的元叉親筆信件。

魏主和眾大臣對於如何處理元叉的問題,意見非常一致。使得從不愛殺伐的胡太後下了最後的決心:詔令元叉、元瓜自盡,其父京兆王元繼降為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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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北魏收復彭城等十多座城鎮。

初十,皇上在太極殿宣詔:大赦天下,為表彰皇太後為朝庭做出的貢獻,也為表示自己對母親的孝心,改年號為「孝昌。」

皇太后是個很樂觀的人,很願意妝飾打扮,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她再次執政以後,還是像從前那樣,有時到大臣家中與夫人們閑談。對她的這些作法,朝中一些官員很有看法。

元順在朝堂之上曾當面直諫:「《禮》曰:婦人的丈夫去世,應自稱未亡人,頭上去珠玉之飾,衣服不加色彩花式。而陛下母臨天下,年近四十,修飾打扮得太過分了,怎麼為世人做出榜樣?」

胡太后聽了,滿臉通紅地回到後宮。她令人召進元順,對他說:「朕把你從千里之外召回來,難道就是為了讓你當著眾人面羞辱朕嗎?」

元順向太后打了一躬說:「陛下不怕天下人譏笑,只因我一句話就趕到恥辱嗎?」

胡太后對元順說:「我是未亡人不假,但我更是一國之母。難道你願意讓大魏國的國母形容枯槁、衣飾粗陋,像個哭喪者那樣接見文武百官和外國使節嗎?」

元順聽了這話,站在那裡吱唔半天說不出話來。胡太后見他的窘樣,也一笑而罷,讓他出宮去了。

這時,傳事太監已經在外面等候多時,見元順出門才進殿向太后稟告說:「蕭寶寅派人來送戰表,來人自稱名叫鄭儼,請求見駕,不知太後有否鈞旨?」

胡太后說一聲:「傳他進來。」

一刻功夫,太監領著鄭儼入宮來,跪在太後面前稟報說:「下臣鄭儼叩見太后。」

「免禮,賜坐。」太后對鄭儼說。

鄭儼起身在門口打斜坐下后,太后對他說:「有事說吧。」

鄭儼道:「下臣為蕭將軍進京送戰表,也為了探望太后,並請太后把我留下。因為,目前朝庭雖然初步安定,但外鎮多有叉、騰餘孽,他們與各地叛亂的人互相勾結,又有南朝、北蠻等國姦細縱橫,不能說天下太平。當今動亂之時,太后親臨朝政,身邊沒有一個自己人不行,臣下雖然無能,但誠心保主,只要我有口氣,就一定要保太后無恙。」

胡太后說:「但願你長在朕的身邊,不過那樣就要耽誤你的前程了。」

「下臣甘心情願,死而無憾。」

胡太后覺得鄭儼所說也應重視,於是又令人草擬一個詔書給蕭寶寅,把鄭儼留在宮中。從此,鄭儼留在朝中,被封為諫議大夫,后又改封為中書舍人,仍留在宮中兼作侍衛總管。

胡太后見朝中傭才碌碌,不得不招些經得起考核的人才。當時被稱為中原才子的袁翻,被封為黃門侍郎。中尉酈道元加封黃門侍郎。名將李崇的兒子李神軌文武兼備,被稱為奇才,封為中書舍人。

宣武帝時被重用的徐紇,出身寒微,博學多才,很有智謀。曾以一介書生捉住五名逃犯而聞名,被元懌封為中書舍人。自元懌被害后而辭職離任,又趕上母親病故,在家守孝。這次也被招進皇宮,封為皇門侍郎。因徐紇以其筆法鋒利而聞名,胡太后令其總攝中書、門下事,凡軍事和國家重要詔令,都由徐訖起筆。

齊郡益都人賈思伯在朝中任中書侍郎,推薦族弟賈思勰說:「此人自幼聰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尤其精通農藝。對農、林、牧、副、漁的各種生產方法都有通神之技,常自耕自做。只因沒有識其才者,而被埋沒至今。」

胡太后詔令賈思勰進宮面見,聽其言談,順他個人意願。封賈思勰為益都太守,並詔曰:「賈思勰精通神農之技藝,賜益都地方,光大天帝神技,造福人間百姓。」

從此賈思勰專心研究農業技術,終於在七年之後,發表了千古名作,十卷本的《齊民要術》。書中對農業生產過程,包括農諺、歌謠,從開墾、選種、播種、耕耘、收割、貯藏都按農時進行了詳細地記載。但那時北魏已是內亂頻繁,戰火紛飛,民不聊生。賈思勰雖任太守之職,也無法繼續鑽研民間細做和深造農學之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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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柔玄鎮杜洛周再次反叛,自封天子。後來又有個叫劉蠡升的人也跟隨著反叛,自稱天子。都是因為北魏朝這些年來不幹正事,只知爭權奪利,使一些粗莽的野心家覺得誰都能當天子。造成天下思維混亂,人心野蠻無忌。有點勢力的豪權政客,自然就想自己奪取山河,噹噹皇上,以至形成天下混亂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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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神軌陞官以後,曾帶著禮品去散騎常侍盧義僖家,為自己兒子求聘盧家的女兒。

盧義僖說:「你是皇太後用的人,恐不會長久。因為現在太后的地位是很危險的,我不願因女兒的關係將來受牽連。」

李神軌沒說什麼就退出去了,盧義僖怕李家依仗自己的權勢強迫成婚,就想急急忙忙把女兒嫁出去。忙亂中,草草為女兒選擇了一個人家,對男家底細尚且不知,就準備辦婚事把女兒嫁出去。

盧家女兒出嫁前,胡太後派人去盧家,轉話給盧義僖說:「嫁女兒是人生大事,選擇好人家才能出嫁,怎麼能這樣不負責任?我不會因為李神軌是我用的人就逼迫你們一定要把女兒嫁給李家。請你們暫緩出嫁女兒,待一切辦得都有把握時再辦這件事。」

盧家得了胡太后的口諭,心中有底,放下心來,也很感謝皇太后的關心,他女兒從此每天都對著胡太后的畫像禮拜祈禱。

其實,胡太后也明知自己處於極危險的境地,但是在她的面前不可能再有別的選擇,她只能勇往直前地走這一條路。

徐紇曾對太后說:「太後於混亂之時,刀兵之間承此重任,不異於漏船過海。臣蒙太後知遇之恩,棄母喪而應招,是為報效太后的恩德。」

徐紇很有機智,辯論能力強,整日處理事務,很少休息,從沒聽他說過疲勞。有時需要緊急擬寫詔書,他就讓幾個書記人員執筆,按他說的話,分別記錄。他時坐、時卧,信口指揮,說東道西,然後由他自己很快地把各個人記錄的詔書組合在一起。在別人看來是些七零八落、不成格式的記錄,經他一整理,所編撰內容,沒有不合情理的地方。在太後面前,他有時也耍小聰明,但他對人總是很謹慎小心。他分析問題很能說服人,所以很多人都願意和他親近。鄭儼和李神軌等人和他的關係尤其好,他們幾個人對胡太后也最忠心。

一連數日都有捷報傳來,戰報中說賊兵勢力微弱,不足為慮…。

表面看朝庭形勢大好。但從前方返回來的官員提供的詳細消息看,卻是形勢嚴重。後來連敕勒酉長鬍琛也自稱高平王,進攻安定地區。接著又報崔延伯輕敵冒進,被流箭射死,損失兵將一萬多人。只有蕭寶寅那邊,一直沒有戰表報來。

胡太后也知道這是官員們報喜不報憂,謊報軍情,造成朝庭不能掌握前線真實情況,於是召集大臣專門研究這些問題。

一位叫辛雄的前線軍官兼吏部郎中給魏主和皇太後上書,要求改變賞罰不分明的現象,奏摺上說:「那些在前方英勇殺敵的將士,勛位多年不給頒敕,而有些開小差的軍人逃回家中卻可安然生活。另外,近年來秦、隴、豫等地蠻人作亂,經久不息,是因地方官員急斂暴征,貪贓枉法造成的。朝庭出兵敗多勝少,也是這些原因造成的。請皇上立即頒詔獎賞前方功將士,懲罰後方謊報軍情、躲閉出征的人。」

魏主元詡先看到了這個奏摺,不耐煩地說:「邊關捷報頻傳,國家大事煩多,豈用這些小事、弄不清楚的事來混淆視聽?」於是把奏摺扔在一邊,壓下不再理采。

至孝昌二年,朝庭雖然先後平定了西北、二荊、西郢、柔玄鎮、石離、穴城、解鹽、定州、桑乾、汾州等地十多起胡蠻人的造反叛亂,但仍有兩三伙大規模的,如:杜洛周,葛榮等叛亂軍隊沒能平定,盜匪占居了很多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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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朝庭真正的大患不是盜匪,而是朝庭那些野心勃勃、手握重兵的將軍們。在這期間,北方出了一個有名的酋長,他就是爾朱榮。此人是以幫助朝庭平定北方叛亂為名,要求朝庭給予他一定援助和封賞而起家的。應該說,這個人髮際時,確是戰功顯著,為朝庭平定北方是有一定貢獻的。特別是小皇上對他非常信任,直封給他安北將軍,兼恆、朔兩洲的討虜諸軍都督,位同公爵。卻不知此人另有預謀,包藏禍心,是個最危險的隱患。

當年,元略隨哥哥元熙反對元叉,失敗后,逃往南梁。在南方,他無心是事,整日哭泣。胡太後知道了情況后,想把他招回來。就把被俘的兩員梁朝大將送回南方,要求換回元略。梁朝皇帝徵求了元略的意見后,以十分周到的禮節送元略回北魏,又饋贈他十分豐厚的禮品。

元略剛過淮河就收到了皇太后封他義陽王、侍中的詔書。同時受封的還有任城王元徽為儀同三司,高陽王元雍為大司馬,廣陽王元深為大都督。

按照朝庭指令,元深領著兒子,帶兵出征去漠北討伐當地的叛亂。

朝中大臣元徽因與元深有隙,在朝堂之上對太后說:「元深帶領兒子和重兵在外,將會有異心。」

胡太後知道元徽是恨元深與自己的妻子有私情,而說元深壞話,沒有吱聲。但考慮重兵在外,還是應該有所監督,便派元融和裴衍做元深的左右兩個大都督。

後來,元深聽說元徽在朝堂上對皇太后說的話,心裡很害怕。怕一不小心給自己身家帶來災難,便不管大小事物都不敢自作主張。

胡太后發覺后問他:「為什麼這樣膽小?」

元深奏稟道:「元徽恨我入骨,我遠在外地,與太后疏遠。而元徽身在朝庭,陷害我無所不為。自元徽執政,我的奏表都被他壓下了。他不單單謀害我,凡跟著我的將士中有功勞的人,都受到排擠壓制,比不了其他軍隊。就這樣還備受忌妒和仇恨,有的人稍有罪過,就小題大做,甚至被殺。所以跟著我的人無不恐懼,唯恐禍及身家性命。有人說我好,他就視之如仇,有說我壞的,就對待如親戚。現在的事實說明,只要元徽在朝中掌權,早晚要置我於死地。讓我如何能安心在外征戰?如果陛下能讓元徽出京到外州任職,使我沒有後顧之憂,才可以在外面一心殺敵,拼個死活,為朝庭效忠儘力。」

太后安慰元深說:「朝庭有皇上和朕作主,不會偏聽偏信,卿只管放心,朕不會讓你受委屈。」

後來,太后想撤掉元徽,卻因小皇上偏愛元徽,為元徽說話,沒能撤換。而遠在邊陲作戰的元深因朝庭沒有撤換元徽,時時存有戒心,不能一心用在打仗上,往往貽誤戰機。

元徽對耿直的元順看不上,借元順行為不檢點,有時太過於放蕩,得罪了一些人,便經常散布元順的壞話。胡太后因元順在朝庭的對立面逐漸多了起來,就調元順出外面任護軍將軍、太常卿。

元順向太后辭行時,見徐紇在旁,便指著他對太后說:「此人是魏國的宰嚭,魏國不亡,此類人不會死心。」說完,又面對徐紇大聲叱斥著說:「你那點刀筆小才,只堪用在小桌子上。豈可用你的污漬誣辱宮廷,敗壞朝庭的倫理正道!」說完拂衣而去,也不管胡太后如何。

徐紇無奈地叢叢肩,也出宮去了。

胡太后心中思索了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她知道朝庭中沒有互相之間的信任,沒有志同道合的協作,官府對百姓更是缺少誠信。

後來,胡太后把元略提升為大將軍、尚書令,與元徽同攬朝政,分散了元徽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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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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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隔夜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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