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苦海帆1

第六章 苦海帆1

人生有路難行步,苦海無崖自揚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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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身為太后,位尊一國之主,不是皇帝卻面南稱「朕。」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對她躬首稱謂「陛下」,百國之中尊為坤首,舉止行動受千萬眾仰目。她的社會地位至高無上,生活環境當然更是十分優越。對她這個一直不曾得意的女人來說,真是一步登上了九重天,開始了人間仙人的生活。

然而,她畢竟是一個而立之年的少婦,和別人一樣食的是人間五穀雜糧,有一般人都有的七情六慾。她那天生麗質加上這個丰韻有餘,意氣風發的歲華,思春之心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的。尤其當她面對那些氣宇軒昂的少年王公。風流才子們時,真不知她是如何把自己控制得十分得體,不露出一點綿綿私情。留連情色的。

再說那些階下文武百官們,每當他們啟稟奏章,面對這樣的佳人主子,跪於她的裙下腳側的時候,難道心中總是那麼十分安定,不出遐想,想的就只有奏章上的一個問題不成?難道說他們個個都是十足的柳下惠不成?

馮贏一直跟隨在胡太后的身旁,對她忠心耿耿,每天晚上太后不睡,她是不會離去的。偏這天她去西柏堂閱卷時間長了,直到撐燈后才回來。剛走近崇訓宮的殿門,就聽裡面胡太后的聲音:「…含歌攬涕恆抱愁,人間幾時得為樂?寧作野中之雙鳧,不願雲頭之別鶴。」

馮贏站住了腳步,立在門外,心內湧起另一番感覺。她知道,這是七八十年前南朝劉宋時期詩人鮑照寫的七言詩,可這位年輕的太后已經不只一次地朗讀這首詩了。接著,她又聽到胡太后在念自己寫的一首《楊白花歌》:陽春三月,楊柳齊作花;春風一夜入閨闥,楊花飄蕩落南家;含情出戶腳無力,拾得楊花淚沾臆;秋去春來雙燕子,願含楊花入巢里。

這是她隨胡太后春遊洛水時,兩人站在河北岸,看著河北面的楊樹花隨風飄落到河南面。一時間,引出人間生離死別的孤苦零丁。惶惶然的心情,胡太后心血來潮,隨意而作的。

馮贏在門外嘆了口氣,然後推門進來,一言不發,心有所感地看著太后。

胡太后好奇地看著她問:「怎麼了,想必你也有了什麼不順心的事?」

馮贏不敢抬頭,把臉扭到一邊去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胡太后說:「朕倒要聽聽你有什麼情,儘管講來。」

馮贏說:「我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太后嘆的這口氣。」

「你為朕嘆什麼氣?」

「太后雖然貴為陛下天子,可終究是人生三十多年已經過去。自十六歲入宮以來,共有幾天人生歡笑?雖說現在好了些,可每天忙完朝政,只能面對明月星空,孤獨床榻。讓我們這些下人看著也覺得心中難受,又不能為陛下分憂,實在恨自己無用。」

胡太后沒有回答任何話,馮贏靜默了一會,又對太后說:「陛下是魏國之主,不能讓一國之主高興的國家是沒有的。陛下難道非要苦著自己嗎?」

太后打斷了她的話說:「你所說的話,朕是理解的,也知道你還想說什麼。但朕身為國母,凡事必須以身作則,才能樹范於天下。今後,再有這樣的言語就不要說了。」

馮贏看了看太后,頓了一下之後又不管不顧地說:「難道國母就不是女人?難道當了國母就成了神仙?太后心中的苦太多了,不應該總是讓自己在苦難中生活。過去任天由命,現在可以自主了,難道還這樣膽怯嗎?」

胡太后不再說什麼,也不理她,閉上眼睛坐在那裡,馮贏眼睛盯著太后也不再說什麼。其實,胡太后的心中也巴不得能過上一個正常女人的生活,何況她是一個能夠左右一切的女人呢。

她自己知道,那正常的身體里,生理的慾望像無垠的夜空,生靈的啟盼似夏日的烈焰。白天公事繁忙的時候,還可以忘掉自己;可每當夜深人靜之時,才真正是心裡難熬的時刻。

她對自己也很納悶,怎麼有時就那麼不能自控?每次臨朝時,不管她怎樣裝腔作勢,眼睛卻總是情不自禁地要往皇叔元懌身上看。這決不僅僅是因為要依靠皇叔拿主意,而是心中總有一股自己也說不出的情來。有時,她在心中下定決心不再看他一眼,可是事到臨頭還是照樣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有時她想,是不是因為元懌儀容豐美,年輕瀟洒,真誠待人,並且他從很早就一直暗中照料自己,對他有感恩的心情?可仔細一想,也不全是。

不管怎樣,反正自己一見到元懌的身影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那是一種體驗得到。又說不出的滋味。其實,這些情況決不單單是元懌這個人的因素所至,更主要的是自己心中和身體中的生理因素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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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跟在身邊的馮贏雖然未經過男女之道,可也是從那無名的烈火中熬出來的,自然把主子的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中早有撮合她們倆人的意思。她曾利用交接文書的機會,試探著對元懌說:「王爺不要只在有事的時候才見陛下,閑著沒事時候也來陪陪陛下,這朝庭的上上下下。里裡外外全靠著王爺呢。」

元懌只對她笑笑說:「馮貴人說著輕巧,要有閑時就好了。」

馮贏也笑著說:「那我讓陛下少給你點事做,也好有點時間到宮裡玩玩。」

元懌忙向她搖手說:「不可,不可。做臣子的豈能對不起朝庭和國家?只要我們的心力用盡,朝庭萬年,國家富強,陛下高興,臣累死也在所不辭。」

馮贏不好再說什麼,笑笑走了。

說句老實話,一個有血有肉的年輕王爺,要說沒有花心是不可能的。對元懌而言,胡太后——比自己歲數還小的皇嫂,在他面前常常表露出的那種火辣辣的情感,他豈能不知?他明顯地覺察出,只要是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皇嫂那種女人的溫柔和順從就會情不自禁地表現出來,她常常用脈脈含情的眼神看著自己。而自己那種難以抑制的心中搔動,對她的那種好感也會自然地表露出來。可他畢竟是個正人君子,更不想在自己的皇嫂身上打主意。他一心精忠為國,胸懷也就自然坦蕩寬敞。每次他感覺到皇嫂那種熱烈的目光時,雖然感覺不太自然,可他總是忍耐著自己心中的妄想,裝作不覺察,他要對得起皇天厚土,對得起自己的皇上侄子。他把一切兒女情長全都拋到腦後,盡全力為皇嫂出力,用心地做皇嫂宏基偉業的基石。

很明顯地看出,他們都奉行一個大原則,那就是:不能以個人私慾凌駕國家大事之上。可是,人誰無欲,無欲豈能為人?他們倆人都是活生生的皇族王侯,必有他們的人本之性。

元懌和他的哥哥宣武皇帝有個二姐,被封為蘭陵公主,嫁給了劉昶的孫子劉暉。劉暉與一個侍女有情,併發生了關係,致使侍女有了身孕。蘭陵公主發現后惱羞成怒,令人把劉暉抓來,當著劉暉的面,命令下人把侍女活活打死,又剖開肚子把小孩也支解了,然後用雜草塞進死者的肚子。劉暉嚇得要命,哆哆嗦嗦地站在一旁閉著眼睛。裂著嘴不敢說話。侍女的父母也是劉昶王府中的人,他們悲憤得站在街道上嗥啕大哭,過往行人無不痛心。

這件事傳到了胡太后的耳中,胡太后很氣憤。

她召來元懌對他說:「你的二姐這樣殘忍,是決不能留情的,你必須把這件事徹底查清,然後依法辦理,決不準徇私枉法,否則以你是問。」

元懌早聽說了這件事,他曾去劉府當著眾人的面指責了自己的二姐,可現在真的要查辦蘭陵公主,他還確實心中為難。出了宮他沒有去自己的衙門辦公,而是回了自己的王府,挖空了心思也沒想出什麼兩全齊美的好法子來。

他找來元雍。元澄,和兄弟元懷。元悅等皇親重臣,幾個人一連研究了好幾天。然後找來蘭陵公主和劉暉分別進行了詢問,徵求了兩人意見,最後由這五個王爺聯名,共同向胡太后申奏:「劉暉和蘭陵公主長期感情不合,劉暉縱容侍女凌辱公主,以至造成這種結果。我們的意見是:削除公主封號,判與劉暉離婚,永不準進宮。」

胡太后說:「卿等這樣處理,能讓百姓心服嗎?」

元悅奏說:「自古仕族高於平民,是故聖人曰:刑不上大夫,何況皇族?再說,一個侍女有何冤枉?」

太后怒曰:「王子犯法,與民同罪,這是中華民族自古以來的傳統。我朝先皇曆來以民為重,到了我們這裡就不以民為重了?百姓的冤屈必須給予申雪!」

元懌和元雍。元澄。元懷。元悅五人互相看了一眼,便齊刷刷地跪在太後面前一齊奏道:「人死無法再生,即使懲辦了公主,也已經與死者無補。而百姓人家,多是主張實惠的,只有多多給侍女父母錢財,但願息事寧人。」

太后見眾人如此說情,沉默了好長時間才嘆口氣說:「侍女雙親要好好撫恤,償萬兩白銀,賜其回祖地養老。只有這樣,才能准奏。」

眾人見這樣兩全其美,樂得求之不得,豈有不痛痛快快地辦事?當天便把那侍女雙親樂樂呵呵地送回了老家。

這件事,表面上是一個侍女生命的事,實際上是涉及皇家。官家。百姓各方面的人命關天大事。百姓無奈,可是皇家如何?劉家如何?國法何置?做到這個程度,這件事也許沒人說話了,可是,能就此結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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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平二年初,胡太后大宴群臣。席上眾人盡情暢飲,小皇帝的三個叔叔,元懷。元懌。元悅陪在小皇帝的身邊,與小皇帝一邊玩一邊說笑。胡太后一面應酬著文武百官,一面看著這歡樂的場面心中高興,她頻頻舉著酒杯向每一個皇族。重臣示意。有時也對大家說些祝福的話,群臣多次向胡太后和小皇帝致敬:「陛下和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馮贏乘著眾臣向太后祝酒的空,端著一個金杯來到元懌身邊說:「這一段時間,公事繁忙,把清河王累壞了。陛下多次說,滿朝文武就屬清河王最累,說要和皇上好好地謝謝皇叔。奴才奉陛下懿旨,也算是借這個機會借花獻佛,在這裡先敬清河王一杯。」

元懌不好推辭,口中說:「犬馬之勞,些小事物,不足掛齒,多謝陛下和貴人抬舉。」然後把自己杯中酒一飲而盡。

元懷向來不願說話,也更不願意在這種場面出頭,他坐在原處把頭扭到了一邊去,和小皇帝對起了杯。

元悅站起來說:「難道只有四皇兄一人辛苦不成?」

馮贏連忙道歉,說自己不會說話,請王爺恕罪。元懌聽自己的兄弟發難,不免站起來,替馮贏開脫一番。元悅卻借著酒勁又向著元懌說:「我也想為皇嫂出力,可我沒有你那麼大的能力…。

幾個人正半真半假地說著,胡太后笑著走過來說:「朕聽你們這邊的聲音最大,也湊過來聽聽,看有什麼好消息沒有。」

元懌等人忙站起身來說:「不知陛下駕到,請恕罪。剛才臣等正說著今年盛況已現,全托陛下的福蔭,大家都會有錢花,眾人高興,所以喧嘩。」

太后說:「國富民強才有錢花。」

這時,任城王元澄湊過前來說:「剛才陛下說到錢字,臣正有一個關於錢的摺子原想啟奏,見今天氣氛正盛,沒敢拿出來。」

胡太后說:「關於錢的摺子?這是好事,何不拿來看看。」

元澄見說,從懷中取出摺子雙手捧上。

馮贏見狀忙給眾人使個眼色,走上前接過摺子揣在自己的懷裡說:「此折並非八百里急件,待奴卑保存,過後再呈給陛下。現在,請陛下與各位大人共樂今霄。」

第二天,馮贏把摺子呈給太后,折上寫道:過去國家規定禁止使用不合格的銅錢,但由於各地經濟發展不平衡,有些地方歷史上就沒有流通過銅錢,而洛陽的錢與各地都不相同,造成通商。交易。流通等活動很難展開,請求國家統一發行和鑄造銅錢。請在目前這種形式下,暫時充許各種地方錢幣流通上市;但必須制定有關法律。法令,用來懲辦那些專門鑄造又薄又小的錢。鑿邊的錢,及大錢化小錢等舞弊現象;對違法盜鑄錢幣的人,一定要嚴格懲治。

胡太后看了以後覺得,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事情,應該立即辦理,就把它交給元懌去辦。並對元懌說:「為了國家的富足,要儘快把這件事辦好,爭取用一年的時間把全國的錢幣統一起來,到年底時卿再向朕說說情況,好嗎?」

元懌接受了這項任務以後,又對太后說:「關於整理政務的事,臣還有一件事想順便說一下,不知可否?」

胡太后說:「不用請示,卿儘管說好了,朕向來是仔細聽卿說話的。」

元懌說:「臣發現,在以前的功勞薄上,有人造假。有冒功,巧取官位的事。」

胡太后說:「卿說的對,朕也早就發現這事了,不過是沒有時間處理罷了。現在,卿既然已經提了出來,那就現在辦好了,不過這件事朕要交給吏部去做。卿先辦銅錢的事吧,朕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壓在卿的身上,不能讓卿太勞累了,保重王爺的身體要緊。」

元懌說:「陛下這麼說話,臣不勝惶恐。」

太后看著他的樣子,微微一笑。可是當兩人的目光接觸到一起時,卻都有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非常心裡。

吏部按照太后的指令,把過去的功勞薄重新。認真地審核了一遍,發現有三百多名冒充軍功,領取官位的人。他們把這些人的情況,寫了個詳細的摺子報上來。

胡太后看完很生氣,下令:「集中吏部和中兵二局的功勞薄,再細緻地審核一遍,將核對后的文件抄寫兩份,一份送吏部,一份放在兵局。冒功者一律罷黜,永不錄用。今後在軍隊里立功,可提升的人由行台軍司頒發證書,證書從中間豎著分開一式兩份,一份交給立功的人,一份交給門下省,防止耍花招作假。」

詔令一下,有些人稱心說快,有些人惶惶不安,一時間在朝庭上引起不小的波瀾,各處議論紛紛。

元匡上折說:「既然已經查了近年的功勞薄,甘脆就把景明元年以來的功勞薄都查一下,徹底肅清污穢。」

太后正要准奏,元澄又上奏摺說:「律法最怕繁雜苛刻,治政貴在清平簡約,懲罰的事情宜少不宜多,不能過多地為自己樹立敵對勢力。御史台的職責在於有所風聞就可以上奏,如果知道有冒功撈官者,可從一本簿籍查驗實情,然後繩之以法就可以了。怎麼能把尚書省的全部資料都拿出來審查,找二十四年以前的舊帳?這樣找錯,查人者和被查者都受不了,會給朝政帶來很多麻煩。」

胡太后考慮了一下說:「此事就局限在前面查出的情況內處理,不要再擴大化了。」

元匡很不滿意胡太后沒有採納自己的建議,第二天上朝時,對太后說:「臣年事已高,混庸無能,常提出些沒有用處的意見,情陛下不要在意。」

胡太後知道元匡是因多次上奏都未被採納,心中不服,就對他說:「卿是我朝元老,對國家功勞累累,朕以有卿這樣的重臣而高興,哪能不重視卿的意見呢?朕早已經決定加封卿為東平王。鎮東將軍。」

元懌站在一旁向著元匡點了點頭,出朝時,元懌對元匡說:「這個官銜對你來說雖然沒有什麼太大意義,卻是皇恩深重,充分說明陛下對你多次上奏未被採納的事耿耿於心。看來,陛下怕你有想法,才又給你加上這麼個官銜。」

元匡說:「陛下之心,臣下已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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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胡太后親自到龍門石窟視察佛雕開鑿工程。這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因前些時間無暇顧及此事,工程中很多事情未能解決,進展速度不快。胡太后看后,心中很是著急,她說:「這是先皇和先太皇一直掛念著的事情,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事,一定要好好地完成這項工程。」

當天,她一直在工地留連忘返,說說佛像雕刻要注意什麼,指指碑文應如何完善,改改工程中的一些問題,聽聽工匠們的一些說法…。很晚了也沒有走的意思。馮贏便和隨行的胡國珍商量,決定不像往常那樣乘夜回宮,當晚就住在伊闕石窟寺中,以便太后能有多一些時間研究這項工程。

晚餐過後,胡國珍對太后提了很多工程中的意見。他說:「我們的雲崗石窟佛像很不豐滿,現在的龍門石窟佛像應該在這方面多下些功夫,把佛像雕得圓潤豐滿一些。雕刻文字的字體應有統一的規定,最好有一個自己獨特的字體,使龍門石窟與其它任何石雕群都不一樣,才會使後人清楚地記得這個工程。」

胡太后覺得很有道理,當即下詔增加人役,特別是要在各處訪求更好的雕刻工匠。並加封胡國珍為司徒,專門監工龍門石窟工程,讓他按新的雕刻方案尋訪人才和工匠,按他們新研究的路子管理龍門石窟的工程。從此,龍門石窟的工程規模越來越大,工程進度也越來越快。

歸屬北魏,處於附屬地位的一些國家都在周邊地區,它們經常是若即若離,很難駕馭。這時見北魏的朝政日益改善,也不像以往那樣敢於慢待北魏,時時主動派遣使臣前往魏國朝貢,遵從朝庭意圖行動。

契丹國的使臣耶律初真帶著三十多人的使團前來朝拜,胡太后特意在太極殿上舉辦國宴,隆重的接待了他們。還親自領著他們參觀朝庭珍品和中原特產的供設堂,給他們點評北魏的富有。這些契丹人多在荒蠻之地,哪有機會看到這麼多的稀世奇寶?一個個邊看邊讚不絕口地驚嘆中原大國的富強。

耶律初真走到擺設著上好青的地方,對太后說:「真是天朝大國,讓人羨慕。這些青特產本是北方物產,可我們那裡的產品遠沒有你們這裡的好。我們契丹人視之如珍珠寶物,只在婚嫁的時候,還要是上好的人家才有青做嫁娶物,天朝大國真是讓人羨慕。」

胡太后聽此,笑著說:「既然是你們那裡稀有的產品,就每人帶走兩匹好了。」說完便令人去後宮取來六十匹青當面賞給每人兩匹。

喜得耶律初真等三十人齊齊地跪在太後面前高聲謝恩,胡太后笑著對他們說:「都起來吧,你們也是朕的子民,不能富了中原人,窮了邊遠的人。今後你們有什麼困難就來朝庭找朕好了。」

七月末,太后帶著馮贏去高陽王元雍府邸探望,回宮時見一個婦人坐在街上啼哭,便停車詢問。婦人說:「丈夫本是汝南王元悅的僕人,不知何因突然死去。自己去王府又問不出個緣由,因悲傷過渡,才在此啼哭。」胡太后令人將那女子帶回宮中,當晚急召元懌進宮,令他秘密查訪,如實稟告。

第二天,元懌來報說:「此事已經查明,系元悅府中兩個下人打仗鬥毆致死,元悅已將另一人送交洛陽府衙,聽憑官家處理。所以此事與元悅無關,但有一事想要稟報,不知陛下聽否?」

太后說:「但講無妨。」

元懌說:「近來,元悅做得也太過了些,他在自己的府里寵幸男伎,與自己的王妃鬧得不可開交,昨日因一點小事便將王妃打得遍體鱗傷,還把王妃趕出王府,不讓回來。」

胡太后一聽氣得站起來說:「自己府中下人鬥毆致死,本是府中管教不嚴,又無端打傷王妃,還趕出府中,真是趕盡殺絕。朝庭要是再不過問,豈不是我天朝大國沒有王法了嗎?不能任這等人以勢欺人,必要懲處。即日下詔:革去元悅的王爵,限期痛改前非,將王妃領回府中。今後元悅府中諸事統由王妃主事,元悅要聽從王妃的。」

八月初,胡太后召集皇室宗親十五歲以上的男人全部到顯陽殿開會。太后以家族的禮節,按尊長輩分招待他們。然後把元悅毆打自己的妻子致傷,府中下人打仗致死的例子公佈於眾,懲戒眾人。最後又說些勉勵的話,讓大家同心同德,互相聯繫,友好相處。要求皇室宗親要以禮待人,奉公守法。

還對大家說:「今後皇家各府親屬夫人有病傷者,凡卧床三月以上,必須申報,否則撤職查辦。」

會後,胡太后帶著馮贏及眾皇室貴戚等女眷去看望了元悅的夫人,見她傷得很重,心痛得流出了眼淚,急召皇宮太醫前來診治,令宮人每日從皇宮中送來食膳為王妃調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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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元懌在明光殿向太后稟報關於鑄錢通商的事時說:「市面上銅錢流通的事情已經基本弄清,並且已經派崔亮負責到王屋山采銅鑄錢,還頒布了禁止在民間私自鑄錢的命令。這些情況都寫在奏摺上,請陛下審閱。」

胡太后說:「只是下個命令禁止這件事不行,必將禁而不止。要下發一個詳細的禁止辦法,還要使老百姓知道在哪裡頒發錢幣,由誰管理錢幣,錢幣如何在市場上流通等規定。待這些事情都做好了,才能杜絕假幣和偽幣。」

聽了太后的提醒,元懌忽然在心中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他把自己的設計詳詳細細地向太后說了一遍,太后也很感興趣,又在他說的基礎上再補充了一些相關的問題。

這明光殿是皇室處理日常業務的地方,進了殿門的中廳是東西兩面內廳。內廳是東西開門,南面是桌案和龍椅等物,北面有一鋪通長大炕,天冷時燒火,炕上和全室都暖和,也有各種日用卧具,辦公人員也可在殿中住宿過夜。

元懌進殿的時候已經傍晚,他原以為事情說過後便可出宮回家,可是兩人坐在桌案兩邊,你說一點,我說一些,竟然提出了很多事來。特別是如何發展經濟的問題,是個很複雜的事,兩人都覺得有話要說。於是兩人就在殿中邊談邊吃了頓便餐,飯後又繼續說下去。一個新的搞活國家經濟的方案,在兩人的議論中逐漸完善起來。直到他們都感到滿意的時候,已是三更過後。

元懌起身說:「夜已過半,請陛下歇息,臣要告別出宮。」

胡太后見他那種必恭必敬。一臉虔誠的樣子,不知怎麼,突然覺得自己身體里有一股熱血在騷動,燒得她混身發癢。臉上發燒,呼吸急促起來。她覺得心中有很多話要對他說,可全都噎在了嗓眼中。很快,她又覺得自己進入一種意境,也不知是什麼力量推得她站起身,走到元懌的身邊對他說:「難道時間對你是那麼重要嗎?」

邊說邊用手拉起元懌的袖頭,把他拉到殿中的大炕邊,讓他坐在炕桌的對面,自己則坐在另一面,對他說:「外面很冷,卿坐在炕邊暖和一些,也好安心地和朕說說話。」

元懌道:「臣立志一生為國獻身,豈能以時間為重要?不過是太晚了會影響陛下休息,臣將罪大於功勞了。」

太后說:「難道卿的心中除了政務之外,就不能和朕說點別的事情嗎?」

元懌說:「請太后賜教。」

太后說:「除去君臣的關係之外,我們還是致親,早就有很多話要對咱們這些親人們說說,總是沒有時間。近日朕常徹夜難眠,思緒混亂,自己也說不清是怎麼一回事。朕常想,難道一個原本是很普通的人,一旦當了皇帝或皇族,就與正常的人不一樣了嗎?」

元懌說:「自古以來,皇族與百姓就是不一樣的。若一樣了,豈不就沒有天,沒有地,沒有皇上了嗎?」

太后說:「要真是這樣,朕不但不能高興,反倒會心灰意冷了。」

「陛下日理萬機,實在辛苦。」元懌應付著說。

太后說:「如果朕還是現在這個身份,卻不再日理萬機,就能好些嗎?」

問得元懌不好再回答,站起身說:「臣願為陛下分擔重任,為皇侄輔政,誠心盡忠,死而後已。」

太后忙舉手示意讓他坐下,對他說:「你對朕不要這樣鞠謹,也可不用以君臣的名義說話,用叔嫂的名義就足夠了。今後朕對你一人用」我「的稱呼,不再用」朕「;你能也像我這樣,相互之間用你我相稱嗎?」

元懌重新坐下說:「從哪個角度說話,臣對陛下都必須以重禮相待。」

太后盯著元懌說:「皇叔能與我說些家常話嗎?」

「臣願相陪。」

「天朝上下,除了皇兒,唯我獨尊,你以為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嗎?」

「陛下的難處,臣略知一二,只不過不知道陛下心裡之苦。」

「你說得正是,人間之苦莫過於心中之苦。」

長期以來,元懌豈能不知胡太后心中的苦悶?今天,他見太后約自己閑談,就知道她是想找個能和自己說得上話的人嘮嘮心中的苦悶,所以才順著她的話說了下來。他是很同情太后的遭遇,但終究叔嫂相隔。君臣有別,很多話不能說出來。他只能安慰著太后說:「陛下乃天下之至尊,替天行事,為天下百姓造福,無須自我扼制心中之情,使得臣下們都不知聖心,無所措手足。」

「我想有一個傾訴肺腑之言的人也難尋覓。」

「臣弟該死,不能幫陛下解憂。」

「你我之間就不能不稱君臣嗎?」

「君臣大義不稱不可,叔嫂禮節不尊不可。」

「看來這兩不可是咱們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那我現在就頒旨廢除這兩不可,你能執行嗎?要是不執行,就是抗旨了。」

「臣…不,看來,我——永遠是——被動的。」元懌結結巴巴地說。

「這回咱們該說些親人之間的話了吧?還是接著剛才說,你看我的心中之苦應該是什麼?」

「陛下韶華年歲處於人極之上,難免孤獨。」

「你既然知道如此道理,為什麼不能像你對待別的親人那樣,也經常和我說說心裡話,幫幫我?」

「我一直是不敢那樣做,怕有失君臣禮節。」

「元懌,聽我一言好嗎?」

「你儘管說好了,我哪裡敢不聽,為了皇上和陛下,我願意獻出自己的一切。」

「此話當真?」

說到這裡,胡氏身不由己地站起來,走到元懌坐的那一面,順勢坐在他的身旁,用那種女人特有的溫柔又期待的目光,直直地看著元懌的臉。元懌低下頭,沒有說話,胡氏下意思地把身子向元懌靠了靠。元懌不敢躲閃,也不敢舉動,木然地坐在那裡。胡氏和元懌離得很近,她幾乎是貼著元懌的臉說:「多年來,你一直在幫助我,我從心裡感激你,已經到了沒有你不可以的程度。可你就像沒有心一樣,就不能心痛我一點點嗎?」

「我…」

元懌豈是無心之人?他本來是早就對她有心意的;不過後來皇上完全佔有了她,他便再不敢對她有什麼心思。今天,兩人坐得這麼近,她身上胭脂和香料的芬芳欽入了他的心肺,她天仙般的秀容就在面前晃動,兩人話語都已經點破心緒,他已經心飛神盪了。可是他那顆顫抖的心還在支持,在反覆地警械自己,弄得他心中有言,反而嘴上無話可說了。

胡氏見元懌那種無可如何的憨態,心中更加升起一股愛意的火花,這火花在瞬間便點燃了她熱烈的心,她大膽地向著元懌的身上靠了過去,緊緊地貼在元懌那寬厚又溫熱的胸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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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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