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冷月用兩隻梅花針換老五地鼠幫她給獨眼挖了個又寬敞又利落的地穴。土堡的鼠爺是盜洞的祖師爺,平頭鏟上下翻飛,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大功告成了。冷月看著油光水滑的地穴,覺得今天真是做了虧本的買賣。兩支梅花針,能從老三商人那兒換上半座城;能從老八媚奴那兒換三國皇帝頭天晚上在哪個妃子的床上戰了幾個回合。現在換來這個地洞,真是好虧!

地鼠扛著平頭鏟甩著螺旋狀的小短腿走在前面,冷月壓著步子跟在後面。他是天生的侏儒,聲音也像幼童般尖亮,「有你給那老頭子送終,他可美了。到我的時候,還不知道誰願意給我收屍。」

「如果你不把自己死得太深,我會把你刨出來的。」

「......我盡量死淺些。」

一路無話回到堡中,平時散在院子各處的兄弟都不見蹤影,門外支應的小廝小跑著來送信兒,「鼠爺,月姑娘,堡主回來了,幾位爺都在聽風閣了。」冷月和地鼠加緊腳步,朝著聽風閣去。

聽風閣里,果然人都齊了,或坐或站的都在廳上。鬼知在上首端坐,手裡舉著一葉素絹認真讀著。他穿著素白輕衫,腕口和袍角滾著銀邊暗紋。烏黑長發用一條同色髮帶鬆鬆系著,清俊儒雅的面容始終帶著笑,頜下三寸長須,本是一副中年儒生的形貌。可一條從右眉尾到唇角的疤痕猙獰如蜿蜒的蛇,給那儒雅的面容添了詭異陰狠,而左耳前那一片嬰孩巴掌大的暗紅燙疤更是猙獰可怖。

冷月和地鼠一前一後進廳,抱拳躬身向堡主鬼知行禮。鬼知仍盯著手中素絹,略微低沉的聲音十分好聽,很襯得他儒雅的面容,「都下去吧,十三留下。」

廳中各人齊聲應是,魚貫而出。竹辭經過冷月身邊時,坦然囑咐著:「受過罰來我院子喝葯。」冷月更是灰心,對上兄弟們的眼睛明明白白讀出他們眼裡的同情,暗想自己也是活該。壞了土堡的規矩私自跟著獨眼出去幹活。又想到從小到大,大大小小犯過的錯,闖過的禍數也數不清。以前次次被罰,也是沒人給她求情,可罰過之後總有獨眼變著法兒的哄她開心,給她煮上一碗熱乎乎寡淡的只有清水蔥花的陽春麵。如今,師父的罰領的自然是輕車熟路,可領過之後就沒了那碗淡出鳥來的陽春麵。她心中酸澀更重,暗暗安慰自己,雖然苦些,但好在還有竹辭那碗葯等著。

偌大的聽風閣轉眼只剩鬼知和冷月兩人,鬼知仍在細看手中素絹。冷月垂手立在廳中,雖然慣了受罰,但還是忍不住抬眼瞟上首端坐的堡主。那幅素絹寫滿了也不過寥寥數十字,冷月納罕他怎能看上這許久。正猶豫是不是先開口認錯主動領罰,上首鬼知淡淡開口,聲音雖溫潤卻透著霸道,使人自然生出一股不得不從的態度。「跪下。」

冷月撩袍雙膝跪地,仍是垂首不語。鬼知抬眼漫不經心的一掃,坐於高堂之上只能看見少女烏黑的發頂,瑩白光潔的額頭,柔亮的長發只是簡單編個麻花辮垂在肩側。已經是十六歲的大姑娘了,若是生在尋常人家早為人母的也比比皆是,而她卻還是連稍複雜些的髮式也不會梳,當真是土堡耽誤了她。近些年江湖傳聞越演越烈,把他土堡的月姑娘描繪成五大三粗、三頭六臂的大有人在,誰又能想到能使三國聞之喪膽的長短劍竟是如此嬌柔嫵媚的少女。

冷月跪著默了一會兒,見堡主始終不出聲。頓了頓,沉聲道:「師父,十三知錯了。」頭頂傳來鬼知一聲嗤笑,「錯認過千萬遍,卻總不見改。」冷月一時語塞,鬼知續道:「七十二隼衛果然不俗,上官辰昱有備而來。今日只是折了個獨眼,若你也被留下,可想過對我土堡是怎樣的損失?」冷月沉默不語,鬼知對她們兄弟向來冷淡,但聽他這樣說,心裡也難免鬱郁。

鬼知終於放下手中素絹,定定看著廳中少女。少女緊抿著唇,面色蒼白,雙顴卻是微紅的,似乎含著怒氣。她是最冷情冷性的,怎麼到了獨眼這兒,這麼放不下。

鬼知起身慢慢走到冷月身前,抬手輕撫她發心。幽幽嘆一口氣,「教了十幾年,始終還是教不好。十三,我知你捨不得。可需謹記,你是殺手,留不得情。如果不能揮劍斷情,無異於自戕。」

冷月眼睛一酸,淚水毫無預兆的洶湧而來。從她七歲在鬼知和庄老大面前斬殺一起受訓的同伴,成為霧林唯一的倖存者以及土堡的最後一殺,她把自己關在房間大哭一場后,就再沒掉過一滴眼淚。她以為她的眼睛早就幹了,沒想到堡主少有的關懷還是讓她哭了出來。

冷月越哭越凶,她傷后體虛,情緒又波動,撐不住趴伏在地,挺不起身來。鬼知又嘆氣,手撫在她背心,溫和內力徐徐透入。冷月只覺周身暖融融的,說不出的舒服。心緒漸漸平穩,聽到鬼知在頭頂說道:「傷得如此重,罰便不必領了,此後七日柴房的柴由你補足。」

冷月抽噎著嗯了一聲,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爬起身想向堡主致禮。因與他靠得近,他的滾銀袍角正搭在冷月胳膊上。她起身時帶動臂上外袍,露出他內里的素白中衣。一股甜香鑽進鼻子,那味道好熟悉,明明昨晚才被她吞之入腹。還有獨眼,杏子汁液飽滿,獨眼吃相粗俗,濺了滿手滿臉。他垂死抱緊面具人,正是這條褲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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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映江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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